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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却输梅一段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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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齐尚书令王俭站在殿中和萧赜说完了政事,默然不语,在等着他发话。

    萧赜微闭着眼,右手托着腮,似乎睡着了。

    王俭可从来没有看过萧赜这般模样,他一直认为,这个官家都是勤勉政事,施行仁政,即位初期正是长江两岸天灾严重、收成欠佳之时,官家即派遣中书舍人前往赈恤,减免租税;他还不喜游宴、奢靡之事,下令宫中及职官之家都不得奢侈,因此这何尝不是个爱民的好官家?

    但在内宫之中,这官家却是不可否认的失败,前有萧子响,后有这祺泶,然则都是出自张淑妃这宫中。

    张淑妃也是无奈,萧子卿在萧赜的诸多儿子中最无德性,不被官家所喜,在他驻守荆州之时,用玳瑁制作骑马的用具,纯银鞍镫,金箔包裹箭尾,营造服饰,大多都违背了官家所立制度,官家责罚于他后,已鲜见于召见。

    萧子响的丧命更是让人匪夷所思。

    萧子响出生之时,与萧赜亲兄弟的豫章王萧嶷无子,因此过继于萧嶷为子,是为豫章王世子,等到萧嶷有了儿子后,这萧子响才回到张淑妃身边。

    然而,这萧子响崇武,前往西豫州时,已自带仗左右六十有胆识之人随同前往,令内侍私做锦袍绛袄,还想着拿着这锦袍与在此地的蛮人进行交易,以换取器仗。

    被长史刘寅告发后,萧赜大怒,召司马席恭穆、谘议参军江愈、典签吴修之等前去责备,萧子响一时怒火中烧,将刘寅拖至后堂杖杀。

    萧赜随后遣卫尉胡谐之、游击将军尹略、中书舍人茹法亮领羽林军三千人,查捕萧子响,并诏令云:“子响若束首自归,当全其性命,带回京师。”

    众人到达荆州,萧子响身穿素衣登上城头表明心迹自言只是性格粗疏,并无造反之意,但仍被尹略驳回,双方战于西渡河后,尹略被杀,胡谐之和茹法亮乘船逃走。

    萧赜又遣丹阳尹萧顺之领兵讨伐,萧子响当日率领白衣三十人,乘小舟于中游东下京城,请求接见萧赜,但萧顺之不许,萧子响被缢杀,时年二十二岁。

    说回这祺泶,行事却和这两兄弟如出一辙,一样喜营造服饰,听闻因嗣父高聪二子成亲,日日在这深宫之内造衣,所用之材极尽奢靡,还让皇太子萧昭业在宫外请了工匠造各类首饰,不日将交由使团之人送至高聪府中。

    这官家却不说二话,任由她折腾,不时有传闻说,官家对萧子响之死颇为愧疚,或许,是想在这祺泶公主身上作出弥补之意?

    王俭正想着这些本不应他操心之事,萧赜突然间清了清喉咙,道:“嗯,尚书,那使团明日离京?”

    “回官家,正是如此,不知官家有何圣意?”王俭道。

    萧赜摇摇头,道:“无甚其他,尚书请回吧。”

    他等王俭出了殿,对内侍道:“召李太医。”

    苏西叠好了嫁衣,整齐地塞进了箱子,看着内侍们把这一大四小的箱子都装上了车。

    萧昭业和她站立在一起,看在眼里的,是苏西那熬夜后显现的红眼,和那一张一翕的鼻翼,他道:“姐姐,您还是回去休息吧,这我看着就好,不会出错的。”

    苏西听话地挪动了脚,步入了内殿。

    正当萧昭业跨步出殿之时,身后追来一小内侍,他拉着萧昭业的衣角,道:“皇太子,请留步。”

    萧昭业却听得这声音熟悉得很,定晴一看,这哪里是小内侍,分明就是苏西。

    他惊道:“姐姐,您,您这是做甚?”

    “小点声,把我带出去,我要看着他们出城。”苏西道。

    萧昭业的头摇得波浪鼓一般:“不不,我可不敢冒这个险!”

    苏西可不管他如何拒绝,充分发挥自己在北魏学的“撒娇”特长,黏着他不放。

    萧昭业的侍从在外催道:“殿下,快出门吧,使团可要离城了!”

    苏西也捏着嗓子道:“对啊,殿下!”

    萧昭业只得拉着苏西至身旁,小声地道:“你可不能出什么乱子,远远看着!”

    苏西捣蒜似地点头,屁颠屁颠地跟着萧昭业出了殿,可怜那伶儿,躲在苏西的床褥下,颤抖着祈祷那官家可不要突然进宫来。

    苏西坐在马车上,萧昭业下了车,在车外对正使李彪说着话,蒋少游似乎与苏西心有灵犀,他望向萧昭业的这辆马车,在车上的苏西思忖再三,还是掀了帘。

    正看着这车的蒋少游怔然地看着她,深情的眼眸下,是一双如淡色的琥珀一般,晃悠悠地飘然而至,苏西却从这眼眸下,看出了他如火般炽热的内心,燃烧着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想把她——苏西,这个他心爱的女子,一起投入到这滚烫的心里焚烧殆尽。

    然而这火光濯濯,惊心动魄之情转瞬即逝,苏西从他的眼里,溢出了忧伤的绝望,她不敢再看下去,她的心几近被揉碎。

    萧昭业上了车,递给她一个人形木雕像,道:“这是那副使蒋少游说给你的,传其人甚机巧,崔元祖还劝官家要把他滞留在建康,官家也不知为何没有答应?”

    萧昭业仔细地看了这雕像,道:“这不是姐姐你吗?”

    “天若有情天亦老……”苏西轻道。

    躲在苏西床上的伶儿,久了似呼吸不畅,探出了头,正想大口的吸着新鲜的空气,哪知却看见正坐在不远处的萧赜。

    吓得伶儿又把被子盖过了头,整个人在被子里颤抖着,萧赜道:“出来吧,你可不是她!”

    “官家,我,这不是我的主意,是,是殿下执意要出宫……”伶儿跪在了萧赜前,道。

    萧赜头也不抬,继续翻着书,似漫不经心地道:“与你不相干,只是,你今后离了这宫吧,我已让辰纱过来侍候祺泶殿下。”

    伶儿跪着哭道:“官家,伶儿犯了什么错,您能告诉我吗?”

    萧赜道:“我要处置一个宫人,还需要向她告知理由?”

    张淑妃给苏西熬了粥,正给她送去,听得殿中哭声,急步前来,却看得伶儿穿了苏西的衣裳,跪在殿中,萧赜端坐一旁似当伶儿不存在一般,忙道:“这,官家,你什么时候来这殿内的呀也不事先告诉我……”

    “怎么,你这宫中,还真是够特别的,我得先征求你的同意才能进殿?这宫人,我处置于她,还要告诉她为什么,呵,还了不得了!”萧赜把书“啪”一声的摔在地上,众人都噤了声。

    苏西轻手轻脚地进了殿,却听不见殿中有声音,她舒了一口气,提高了音量,唤道:“伶儿!伶儿!我回来拉!你个小馋嘴,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叫了许久,殿中寂静无声,苏西觉得不对劲,进了寝殿,俨然见着伶儿已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轻轻地呜咽着,张淑妃对她挤挤眼,示意她上前,对正在气头上的萧赜承认自己的错误。

    苏西放下了那从宫外带回来的小吃,摘了头上的束冠,脱了外面的衣裳,跪在了伶儿的旁边,道:“官家,要出去玩的是我,要伶儿假扮于我在这被褥之中的亦是我,您要罚,便罚我,何苦拿伶儿出气。”

    “你!”萧赜猛的觉得,跪在自己跟前的,并不是苏西,而是她的同胞阿兄萧子响。

    萧赜心里似涌起一股血腥之气直抵喉咙里,他却将它一口吞下,猛的涨红了脸。

    张淑妃看得害怕,道:“官家,你……”

    萧赜给她甩了个眼神,道:“你闭嘴!你瞧瞧你养的,都是些什么子女!”

    苏西虽然心里还是不能接受张淑妃是自己亲生阿娘的事,但却也是容不得这萧赜如此辱骂于她,冲口而出道:“官家,你怎么能这么说夫人,她好歹也是给你生了儿子和女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有你们这三个不争气的萧家子弟,我萧赜真是愧对列祖列宗!”萧赜指着苏西的鼻子直骂道。

    苏西轻哼一声:“嘁!以为每个人都想当萧家子弟一般!”

    “苏西,你怎么能这样和官家说话!”张淑妃也听不下去了,怒斥道。

    苏西拉起了伶儿,替她解了绑,把绳子递给了萧赜:“官家,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才这么对我诸多挑剔,行吧,反正我也此生无求了,您想怎么对我都可以,但是您却不能这样对夫人,她一直都自责,就别让她继续在自责中过这下辈子了。”

    “苏西,你,你胡说些什么!阿娘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来了,你别再舍下阿娘了呀!”张淑妃夺下了那绳子,紧紧地抱着苏西哭唧唧的。

    萧赜却看着这母女俩,还是一脸怒气:“怎么,一唱一和吗?苏西,争问你,我怎么对你不好了?你给高聪那儿做的那礼,可知大臣们上谏时是何用词吗?我都一一给压了下去,你让法身拿着你画的式样出宫去做的饰物,可知在宫外都已经被卖成了天价了吗?我问你,我可曾在这期间说过一言半语?”

    苏西听了没有说话,细细想来,也确是如此。

    萧赜继续说道:“数日前,魏国前将军卢尚之至我齐境,以谋两国边境之事,听他提及高侍郎曾与其卢府亲事,无奈母去丁忧,现你既想回魏,高侍郎的眼光不差,我想,就成全这门婚事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