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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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知道,在妖族那段最绝望痛苦的日子里,她看见从天而降的俞音,宛如看到了传说中的仙人,那是暗无天日的深窟里,透出的唯一一道光。

    在南渊的时候,她仰慕俞音,又羡慕俞歌,俞歌有所有她没有的东西,她们不一样,俞歌有两个师兄的宠爱,还有纪飞雨那样身份尊贵的人护着,能天真地长大,连落英剑这样的神兵,俞音和秦霜寒二话不说也能给她打造出来,她想成为俞歌那样的人。

    越是痛苦的绝境,就越是珍惜一丝一毫的温暖,沈云央给她地位和财富,让她得偿所愿,能高高在上地享受大多数人的赞誉,她把俞音眉心令纹的事情告诉了沈鹤尘,又把三清山大阵的破解方法告诉了沈云央。

    她没有伤害俞音,也没有去杀俞歌,

    她以为自己成了皇后,那人就会多看自己一眼,然而并没有。

    毓秀自诩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沈云央给她地位,她就想要用命来报答。

    可救了她命的俞音,她好像还没来得及报答,甚至,还害了自己的恩人。

    “我……做错了吗?”毓秀喃喃道。

    俞音神色淡然,没有给毓秀任何回应。

    是对还是错,这么多年过去了,纠缠个定论,早已没有意义。

    当初的选择都是自己做的,就像俞音选择收留秦霜寒,清寻真人选择收养俞歌,杨霁明选择从属人皇积攒势力从渡雪山庄夺权,毓秀选择依附沈云央,从来就没有谁逼着谁做决定,他们每个人有自己的路,无非就是立场各不相同,恩恩怨怨一通纠葛后,谁又奢望祈求谁的原谅呢。

    “求你,救我。”沈云央枯瘦的手伸向俞音的方向。

    俞音看他的神色冷漠:“你该求我不要杀你。”

    他没爹没娘,也没有什么哥哥,以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他有他的小黑,就够了,其他的,给他他也不稀罕。

    不远处的天空中,似乎有什么人打了起来,半空中刀兵相接,浅蓝色的灵力光芒耀目。

    俞音抬头,不知是什么人,同纪飞雨打了起来。

    俞音刚要问,就听见周围城门附近传来一阵惊叫声,毓秀站在皇家的轿厢旁,手中握着一把尖刀,刺向自己的心脏。

    沈云央躺在马车中,梦蝶蛊发作得厉害,已经说不出话来。

    “灵力献祭,她对沈云央,倒也算是忠心。”苏以彤不轻不重道,随即抬手遮住了杨修逸的眼睛,“小孩子别看这么血腥的画面。”

    灵力献祭是人族的禁术,原理和夺翼相同,但要杀的对象却是人族自己。

    杨修逸一不留神,被对方伸手遮住了眼睛,明明苏以彤是鬼修,他却能感受到苏以彤手心的温度,在混乱的临安城中,原本起伏的心绪竟然莫名平静了下来。

    天空中,纪飞雨和一个人打得激烈,周围都是乱窜的灵流,城中的藤蔓也狂躁异常,建筑被摧毁,城墙上不断有碎石坠落,泠谣仙宗的修士纷纷躲避,连皇家护卫也竭力在躲开那灵流的冲击,毓秀站在场外的狼藉中,碎石擦过她的额角,留下一道血线。

    梦蝶蛊无解,却能以命换命,用修士的命,去换另一人的命,只是此后中蛊的那人会变成凡人,寿命也不足二十年,献祭的人,魂飞魄散,不入轮回,这是冥灵告诉毓秀的方法,二十年,对如今的沈云央来说,已经很多了。

    仿佛知道自己得到一线生机,沈云央的颓败的脸上显现出喜色,血红色的灵力从毓秀的身上逐渐转移到沈云央那里,毓秀的脸色,就这样灰败下去。

    她抬头,看着不远处城墙上的俞音,和俞音身边的那人,那人神色清冷,却始终把俞音护在身后。

    从一开始,俞音的身边,就没有她的位置,现在也一样,那个人在她的心里,永远只能远观。

    “对不起。”毓秀跪倒在地,“当年带人闯了三清山的护山阵,对不起。”

    毓秀的声音很小很低,俞音却听见了,连同着天空中与人厮杀的纪飞雨也听见了,纪飞雨手中的剑光凝滞在半空中,双目赤红看向毓秀的方向。

    俞歌死后,他替她报仇,带着剑阁不问世事,就这么过了很多年,若不是失去踪迹的落英剑重现人间,他也不会想到,与当初俞歌的死,脱不开干系的人,是俞歌信任过的朋友。

    站在北逍身后的俞音忽然红了眼眶。

    三清山的护山阵,是俞歌牵着毓秀的手,一点点教会她的。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清寻真人带着师兄妹三人,逐年累月布下的。当初事发突然,俞音昏迷了三个月,纪飞雨刚刚继任剑阁,他们谁也没有想过,当初破阵的人,是俞歌曾经一心一意对待的朋友。

    俞音抓着北逍手腕的手逐渐收紧,却恍然未觉,北逍用另一只手,抚上俞音的手背,安抚他此时的情绪。

    北逍到底不再是从前的秦霜寒,俞音的情绪略有起伏,他就觉得暴躁,神兵天诛的红丝化作锁链,像毒蛇般盘旋在毓秀和沈云央的脚下,毓秀周围的人纷纷退开。

    “不想听就别听。”北逍俯身在俞音的耳边道,“若是让你不高兴,她也别想活。”

    不论前世,不论恩怨纠葛,北逍如今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俞音罢了。

    因为毓秀的话,受到影响的不止俞音一人。

    “你!当年,竟然是你……”天空中的纪飞雨一剑刺入对面那人的肩膀,那人闷哼一声,向地面坠落,剑阁的人纷纷追上,把那人制住,纪飞雨转而看向成门边的毓秀,眼底里都是血色。

    这么多年来,俞歌早就成为了纪飞雨的逆鳞,以至于连客栈中胡乱议论的人,他也要放份亲自教训一番,更何况是听到了关于当年的事情。

    剑阁中人冷漠,他偏偏性情高傲,喜欢同人谈天说地,可当初那个能够和他扯上一整天的小姑娘,永远只能留在他的回忆里。

    当年事发突然,他甚至没能见到俞歌最后一面,他不是不明白俞音不会伤害自己的师妹,不是不明白当时那种情况下,那是唯一的破局之法,他只是不愿去深究,不愿接受不久前还和自己开玩笑,让自己快回昆仑仙门中平乱的俞歌,就那样不在了。

    到底还是,其意难平。

    “说死就死,你倒是轻松。”纪飞雨咬牙切齿道,火红色的发带在他的身后被风吹得猎猎飞扬,他盯着毓秀逐渐苍白的脸,质问道,“南阳夏家,背后驱使的人到底是谁?”

    是沈云央,还是另有其人?

    他寻了落英剑多年,落英剑在夜宴上出现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只是还没来得及跟沈云央正式翻脸,沈云央自己就快小命不保了。

    浅蓝色的灵力光晕中,纪飞雨御剑向着毓秀的方向飞去,想要打断毓秀献祭的过程,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毓秀的背后忽然伸出了一双枯瘦的手臂——

    沈云央把毓秀环抱在胸前,右手成爪,手指伸进毓秀心口的刀伤。

    “我要活下去……”沈云央在毓秀的耳边,阴森森道,“皇后,毓秀,让我活下去,像之前说的那样,我会保你那留在杜康城的爹娘,平安顺遂……”

    枯瘦的手指插入毓秀的心口,毓秀没有再挣扎,吐出一口鲜血,灵力与生命力都迅速流失,脸色苍白下去,她抬头,看着俞音的方向,微微启唇,甚至牵了牵嘴角,目光中透出几分难过,哑声道:“我想和你,和当年的俞歌说句对不起,不过大概……你也不想听了。”

    她还看着俞音的方向,奢望俞音能回头再看看她。可对方的眼中,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人。

    “妖本就无情,从求助妖的那一天开始,沈云央就选错了。”苏以彤从城墙上跃下,惊得杨修逸赶紧跟着一起跳了下来。

    说罢,苏以彤看向远处并肩而立的俞音和北逍,又摇了摇头道,似乎在否认自己的想法:“倒也不尽然。”

    杨修逸没看明白,跟着苏以彤一起盯着不远处看。

    “俞音,当年……把你眉心有烈阳殿灵纹的事告诉人皇,是我迫不得已。”毓秀喘息道,“可除此之外,我只是带人闯了三清山,拿了俞歌的落英剑,除此之外,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了,凤凰的身份,不是我揭发的,当年是……”

    沈云央的伤口复苏忽然停止了,连同着他的手,被一把闪着寒光的剑钉死在毓秀的心口,纪飞雨打断了毓秀的灵力献祭,毓秀张了张口,未能吐出后面的话,颊边划过一道泪痕,闭上了眼睛。

    风吹动红色的发带,纪飞雨喘息着,冰冷的寂寥剑血色无法沾染,但纪飞雨再度睁开的眼睛里,却都是血色。

    沈云央惨叫了一声,最后像俞音的方向伸出手,俞音冷冷地看着他,从来就没把这个自称兄长的人,看做是自己的家人。沈云央未能完全夺走毓秀的灵力,禁术失败的后果,自然有人要承担,沈云央唇角溢出鲜血,蝴蝶疯狂地从他的血肉中飞出,他惨叫了一声,片刻之间竟是化作了白骨。

    人皇陨落,皇族血脉却未断。

    代表人间皇权的金色光,从沈云央所在的地方升起,飘落在俞音的手心。周围幸存的人,纷纷低头跪拜。那光消失在俞音的手心里,俞音感受到了自己神魂深处与皇族的联系。

    遍布临安城的藤蔓忽然一同摇曳,千万朵绿叶,迅速枯萎,飘飞至城门口,盖住了沈云央和毓秀的身体。

    空中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笑声。

    仿佛这尸骨已埋,他已仁至义尽。

    “怎么了?”北逍忽然察觉到俞音的不对劲,立刻一把抓住俞音的手腕探查,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妖族的力量原本就强于人族,北逍的手指在俞音的手腕上留下了红痕,北逍怕俞音疼着,又伸手去揉。

    “沈云央……的确是我的兄长。”俞音只觉得沈云央死的那一刻,心口钻心地疼痛,这是修仙者手足之间的感应,虽然陌生,俞音却能感觉到。

    前世拉着他非要认亲的沈鹤尘,的确是他爹。

    只是与此同时,还有另一种感觉,让俞音觉得怪异,就好像束缚在血脉上的一道锁链,在沈云央死的那一刻彻底断裂了。

    那与血亲之间的感应不同,更像是一道恶咒,锁在血脉之间,潜伏在他的神魂中,此时咒术的施用者死去,咒术自己解开了。

    俞音哑然,沈云央什么时候在自己身上下了这样的恶咒,还是这种针对血脉的恶咒。他忽然想到,先前在昔草谷的时候,沈云央拿出的魂幡,当时沈云央似乎很笃定能给他带来伤害,然而那道魂幡却没有对他起到任何作用。

    那道魂幡对他的束缚,在刚才那一刻,好像彻底解开了。

    这道咒语必然不是重生以后被设下的,那还能是什么时候,前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一环,如果前世也没有,那这道咒语,很可能像苏以彤说的那样,来自于他的父母,沈鹤尘与自己接触的机会很少,不可能会给自己下咒,那么被设下这道咒语的,只有一个人,烈阳殿的圣女,容羽涅。

    在自己的恋人身上下咒,光这一点就让俞音觉得不寒而栗。如果说容羽涅当年被下了咒,那是不是就能解释她的陨落,以及抛弃了刚出生的俞音。

    这其中潜藏的人心险恶,让人不敢深究。烈阳殿的力量,受人憧憬,想要得到的人,也太多了。

    当年容羽涅和沈鹤尘的相恋,从一开始可能就是个骗局,所以盛怒的容羽涅,宁愿自尽也不要听命于皇家,而俞音被她扔给了清寻真人,连沈鹤尘都不知道容羽涅还留下了孩子。

    束缚血脉的力量被解开,俞音觉得周身都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北逍守着他,护在他的身边。

    “别怕。”北逍感受到俞音心境的动荡,出言安慰道。

    俞音摇了摇头。

    一时间闯入脑海的各种事情,让俞音有些晃神,北逍的手搭在他的脖颈间,那是北逍曾经画下符咒“不渝”的地方,北逍的拇指在俞音的脖颈间不轻不重地摩挲着,仿佛要将拿到符咒刻进彼此的灵魂深处。

    “别怕,谁都可能背叛你,但我不会。”北逍低头,在俞音的耳边认真地说,“你要杀谁,我替你去,你要什么,我替你夺,我愿意被你驱使,粉身碎骨碎尸万段,不在话下,反正我在世人的眼中,早就疯了。”

    只要你不再丢下我,北逍看着俞音的眼睛,未说出最后的一句话。

    俞音心中一惊,回过神来,更是被北逍的一番剖白吓了个趔趄,他抬头瞪了北逍一眼:“没事咒自己做什么……”

    可那明明残忍至极的情话,听起来却真的摄人心魄。

    “也罢,那我就在世人的眼中,陪你一起疯。”俞音抓着北逍的手腕,默默地告诉自己。

    枝叶漫卷,有将整个临安城吞没之势,黎雅跟在陈誓的身后冲出城门,这才发现陈誓身体的异状。

    黎雅不小心碰到了陈誓的手臂,被烫得缩回了手,手上没多久就起了水泡。陈誓的手,忽然搭在了黎雅的佩剑上,剑刃上起了一道白气,随即凹陷下去,一把剑就这么断裂了。

    陈誓看着自己的手,皱了皱眉。

    “你怎么回事?”黎雅惊恐地看着忽然变烙铁的陈誓,她的剑不要紧,虽然珍贵但也不是什么名剑,只是陈誓这时的状态很不对劲。

    在她的认知里,陈誓不应该是凡人吗?

    “我不知道。”陈誓摇头,脑海中有些混乱,总觉得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原本穿越前的那些事情,忽然就变得虚无缥缈起来,陈誓看着自己的掌心道,“我好像,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黎雅莫名:“那你原本该是什么样子?”

    陈誓依旧摇头,茫然道:“我不知道。”

    寂寥剑的锋利的剑刃,切入纪飞雨的手心,血沿着剑身流淌到地面的枯叶上,寂寥剑有灵,剑鸣不止,纪飞雨浑然未觉,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剑阁中有人犹豫想要上前阻止,却到底是畏惧这个时候的纪飞雨,最终没有上前。

    事关俞歌,无人敢动。

    相思入骨,心魔也能乘虚而入。

    纪飞雨眼中有血色,触不可及的真相隔着二十年的仇恨,几乎夺走了他原本清明的神志,他提剑向前走了几步,前方的枯叶下埋着沈云央和毓秀未寒的尸骨,每走一步,就有殷红的血滴落在枯叶上。

    然而下一刻,纪飞雨停住了步伐,有人从他身后,扯住了他的衣角,轻轻抱住了他。

    纪飞雨一时间有些错愕,眼前闪过一抹金色,他停在了原地,却没敢回头。

    俞音站在纪飞雨的身后,轻轻从后面抱住了纪飞雨,他的身后,金色的翅膀张开,环抱住纪飞雨,仿佛安慰般,一朵金色的羽毛从凤凰翼上飘落下来,落在纪飞雨染血的手心里,翅膀隔绝了他的视线,光雨飘落在地上,燃起火焰,枯叶连同尸骨,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俞歌……”纪飞雨的声音很低,几乎不可闻。

    明明知道不是俞歌,却能感受到俞歌的气息。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苏以彤和杨修逸已经惊呆了,两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黎雅和陈誓吓得踉跄了一步,忘了陈誓正在发光发热的事实,妖族众人畏畏缩缩退到了一边,直接隐藏了人形的眼睛,不敢看自家尊主越来越差的脸色。

    杨修逸的背后,苏以彤的凝魂灯无声无息地变成了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