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又富又强的话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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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这声音不大,只被陈誓和黎雅听入了耳中。陈誓瞪大了眼睛看着俞音,黎雅听得起劲,听见俞音的声音,忍不住反问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

    “猜的。”俞音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重新再来这个世界走上一遭,不知是否还能去拜访当年的故人,也不知道秦霜寒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见多年前的某个夜晚,三清山的小柴房里,年少的俞音双手被缚,满身都是伤痕,他那没有感情的师父把他打了个半死,就把他关在这里反省,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柴房的门被师父狠狠关上,不久后月光透过破旧的屋顶照进屋内,柴草堆上蜷缩着的一个黑色毛团。

    毛团胆怯地趴在柴堆上,露出一对亮晶晶的眼睛去看靠在角落里的俞音,似乎想要靠近,但又没有什么胆子。

    “你坑死我了。”十岁的俞音勉强用手撑地,翻了个身,趴在地上,一边疼的抽气,一边有气无力地抱怨道,“我好心把你从琴州救出来,你就这么报答我啊。”

    “唧。”毛团从柴堆上跳下来,落在俞音的面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盯着俞音。

    连神志都不清明,话都说不全的小毛团,就这么看着他,俞音忽然就没了发脾气的心思。

    柴房里安静异常,俞音问:“你的原形是什么?”

    毛团:“唧。”

    俞音:“好吧。”

    他听不懂。

    毛团也不离开,就这么跟他大眼瞪小眼。

    “小黑,你想回妖族吗?”俞音问,“人族与妖族不死不休,你在人族,我怕是护不住你。”若毛团点头,再潜入一次妖族把毛团送回去,大约也是可以的。

    “唧唧。”毛团急了,眨了两下眼睛,哭了。

    俞音:“……”行吧,这丑东西好像不想不走。

    “那你跟着我?”当年的俞音试探着问,这妖太弱小,放它回妖族,怕是又要被别的妖怪一道劳苦咒束缚到死。

    “唧!”毛团不哭了,轻飘飘跳起来,落在俞音的头顶上。

    “那你便跟着我。”俞音从头上摘下黑毛团,叹道,“我只能尽我所能保护你,你平日里在我的袖口躲好了,如果可以,你早日化形。”

    俞音产生了错觉,在毛团黑乎乎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后来有一天,俞音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躺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

    黑毛团为了留在俞音身边,过于努力了,短短三个月就化出了人形,只是这工作太赶,成了豆腐渣工程,少年身材匀称,肌肤如雪,什么都好,就是一张精致的小脸上,十分平坦,只有脸皮,没有五官,差点把刚刚睡醒的俞音吓了个半死。

    感受了俞音的动静,少年从地上坐起身:“唧?”

    俞音:“……”好吧,确认过声音,是他家毛团了。

    俞音找了个面具给少年,遮住了那张能吓死人的脸,这样看起来也算是正常的少年。

    当年的他想了想,对面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说:“都化人形了,不能总叫你小黑,既然我在琴州找到你,那就用秦为姓,你当时落在我的剑刃之上,取‘一剑霜寒十四州’之意,就叫你秦霜寒吧。”

    “既然决定留下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家人。”

    思绪被耳边的人声拉回了眼前,客栈中,那说书先生见挑起了众人的兴致,继续说道:“传说这剑侍秦霜寒的剑法高超,一把未泯剑在手,能杀敌无数,只是他唯一只听霜翎仙君一人驱遣,忠心侍主,多少世家大族想要招揽都没有成功,霜翎仙君死后,他似乎就在三清山彻底闭关,也不接受任何人的招揽。”

    俞音的内心一软,他的小黑,在他死后,竟是一直在无人的三清山上苦修。当初他留下秦霜寒,从未想过要对方当自己的剑侍,可年少时的秦霜寒的的确确如同细心的剑侍,把他照顾得好好的,连他死后,都久久不愿意离开。

    当年他在三清山闭关前,似乎还和秦霜寒闹过什么别扭,大概是死过一次,前世的事情朦朦胧胧,有些记不清了。

    他终究是对不起秦霜寒,这次离开京城,斩断左手上的镯子前,他想先回三清山上,看一看他的小黑。

    “霜翎仙君。”客栈中有人说,“他也就在两族大战镜雪关之役中出过风头,后来倒是做了不少错事,尤其是俞歌的事情。”

    他这么一提,客栈中,倒有不少人记起了当年的传闻。

    “俞歌算什么仙道第一美人,她是妖族中人,当年三清山猎凤,围猎的不就是她?”一个女修不屑道,“身为妖族中人,还混入了南渊学宫,不是居心叵测,又是什么,什么南渊七雅,说的好听,要说美人,我看神莺阁阁主姜诺衣倒是不错。”

    “三清山猎凤?当年以南阳夏家为首,众仙门围猎的可不就是那俞歌仙子嘛。”另一人不怀好意地笑道,“我也听说她是凤凰,俞歌容貌极美,那当年的夺翼之人,也是艳福不浅啊。”

    俞音手中的筷子啪地一声断成了两截,原本蹲在桌角的鸽子忽然飞起来,横中直撞扑到了他的脸上,挡住了他的视线。

    一道银光从客栈门外直射进来,飞入刚才说话那人的嘴里,那人的话音被截断,满口牙齿尽碎,发出一声惨叫,随即吐出一口鲜血,怒气冲冲站起,看向客栈的门口。

    “是谁!”那人怒吼道,连刚才说话的女修也站起身来,拿起放在桌上的佩剑。

    又一道银光飞出,打在那人的手腕上,那人连声惨叫起来,痛苦的声音令听者毛骨悚然。

    众人这才看清楚,那用来打人的东西,是白花花的银锭。

    “再多说一个字,就再废你一条胳膊。”门外的人开口,傲气十足,“你没资格问我的名字。”

    众人向客栈的门外看去,门边站着几个人族修士,皆是身着雪白底色的道袍,衣袖和衣摆处过渡着远山般若有若无的灰色,头束银冠,腰间悬一把配剑,一眼看上去素雅而庄重。

    为首的那人,衣服上多了几道繁复的天水云龙纹,凸显出身份的不凡,那人头发却未用银冠束起,也没用簪子挽,反倒是只用了根红色的缎带高高绑起,长发垂在身后,俊雅潇洒之外,总让人觉得有些古怪。

    然而却没有人敢对他的装束有任何不满,从他开口的一瞬间,客栈里就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那说书先生瞥见他腰间佩剑的瞬间,就惊呼了一声,跌坐在凳子上,大气也不敢出。

    “谁啊?”黎雅小声问,“很有名?”

    俞音费了不少功夫才把鸽子从头上掀下来,抱回怀里顺毛,压低了声音道:“剑阁阁主,纪飞雨。”

    鸽子芸芸闻言偏了偏头,打量着楼下的人。

    “剑圣纪沉的儿子,如今剑阁的阁主,寂寥剑的主人?”黎雅小声惊呼,“竟然是他。”

    陈誓挪开视线,似乎对来人没什么兴趣。

    客栈里,纪飞雨不甚在意众人的目光,在剑阁众人的簇拥下,走到客栈中央,走到他刚才出手教训的那个人的身边,那人刚想动,就感受到一股寒意,纪飞雨剑鞘间蓝色的灵力光芒一闪,地面上立刻起了霜,把那人结结实实地制在了原地,连同先前那名女修,面前的桌子上也起了一层白霜。

    “诸位喝茶的,听故事的,你们继续,我不想打扰你们的雅兴,也不会打扰。”纪飞雨走上前,悠然坐在一张空出来的凳子上,这才对先前那人道,“只不过谁要是再说了不该说的话,就别怪我动手教训人了,这花月节将至,大好的日子,各位不去赏景,反倒在这里聊当年的旧事,碰巧这位嘴巴不太干净,让我听到了一些不太乐意听的东西,所以就想略施惩戒。”

    那人面带惊惧:“啊?我只是……”

    又一道银光打在了那人的另一只手腕上,那人发出了一声痛嚎,跪倒在地上。

    “我让你说话了吗?我刚才是不是说过,多说一个字,就废你一条胳膊?”纪飞雨斥责道,客栈中的人这才发现,剑阁阁主用来打人的是一块碎银。

    那人:“……”

    纪飞雨等他闭了嘴,这才慢条斯理道:“刚才在客栈里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再说来听听。”

    那人这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纪飞雨那边又不高兴了,抬手又是一块碎银,把那人打得惨叫:“你胆子挺大,敢不回答我。”

    于是那人又尝试着开口道:“我刚才说,凤凰……啊!”

    纪飞雨给自己倒了杯茶:“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讲道理,那我今天就在这里和你讲讲道理。”

    那人很绝望。

    这是一个死循环。

    “完了。”俞音头疼,用茶水在桌上写道。

    “怎么了?”黎雅几乎用气音问。

    俞音用筷子沾了杯中的茶水,在木桌上写下了两个大字“话痨”。

    纪飞雨此人,灵力高强是真的,然而看似高冷,实则废话忒多,句句尖酸刻薄,基本上脑子里想什么,当场就说了,当年还在南渊学宫时,拉着人能从黎明聊到天黑,众人避之不及,平日里也就俞歌愿意搭理他。

    剑阁中人多数沉默寡言,沉心修行,而纪飞雨,一天能说完剑阁中许多人大半辈子要说的话。

    俞音和秦霜寒质疑过很多次,说纪飞雨可能是他爹买剑鞘时附赠的。

    只不过,如今时过境迁,当年的话痨变成了一般人惹不起的话痨,而且还是有钱的话痨。

    剑阁弟子全部堵在大门口,客栈里没一个人敢走,只能看着剑阁阁主一身白衣胜雪,站在客栈的中央教训人,满地都是掉落的碎银,纪飞雨对面那人早已生无可恋,惨叫连连。

    眼看着皇家晚宴即将开始,黎雅和陈誓分外焦躁,已经克制不住地开始怒视楼下单方面聊个没完的纪飞雨,俞音怕这两人待会儿就要撸袖子打人,问过小二之后,带两人在客栈里绕了绕,终于从后窗翻了出去。

    几人在客栈里被耽搁了不少时间,到达皇家宴请的大殿时,已经没有靠近前排的桌子了,几人只能在稍远的地方落座,准备欣赏皇家准备好的节目,而纳贤盛会,通常就放在节目之后。

    殿内高处设了一道屏风,屏风的后面就坐着当今人族的皇帝,沈云央。

    虽然位置不好,陈誓和黎雅已经看得津津有味。

    俞音坐在桌边,从兜里摸出一把谷粒喂给鸽子,顺便给鸽子顺毛。

    “芸芸?”俞音再次试着呼唤鸽子。

    鸽子在他的掌心忽然抬头,却没有看向俞音,仅仅是看向了殿外的夜空,俞音顺着鸽子扭头的方向向外看去,在殿外的石墩上,似乎停着另一只一模一样的白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