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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学着天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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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大多数女孩一样,甘香香喜欢粉红。粉红的丝带,粉红的羞涩,还有,粉红的年轻的爱情。

    大一的军训晚会上,当那个粉红的小公主跳完伦巴的时候,苏惜远拿着从宿舍楼下偷摘的月季花慢慢地慢慢地走了过去。橘黄的灯光下,苏惜远第一眼就爱上的小女生,额上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眼里氤氲着浅浅深深的忧伤,那样地,遥不可及。

    一个月后,苏惜远焦急地等在宿舍楼下。“他在楼下等你呢?”隔壁宿舍的燕子笑着,莫名的兴奋。甘香香正翻阅着青年文摘,低着头说,不下去了。“真是的,摆什么架子?”舍友的语气里有点火药味。“还是下去吧,让人家等着多不好啊!”燕子又笑。

    “有什么事啊?”甘香香问的时候还是低着头。“我们去操场走走吧,”苏惜远说。两个人走在月光的尴尬里,苏惜远又说:“我注意你很久了,虽然我们在同一个班,但你似乎总那么不开心!”甘香香说:“哦!”苏惜远顿了一下:“你的舞跳得好好,比艺术系的女生跳得还好。”甘香香还是说:“哦!”苏惜远突然提高了嗓音:“你干嘛去校门外的小话吧,还是晚上,多不安全!”甘香香惊讶地抬起头:“我就去了一次啊,上周六去的。”苏惜远的脸微微红了,其实他想说的是,甘香香你知道吗?我喜欢你。甘香香的脸也微微红了,苏惜远你跟踪我啊。

    为什么去校门外的小话吧?因为,外面的两毛钱一分钟,校内要三毛钱的;因为,校门外的话吧,人相对少点,她可以更容易更清楚地听到,某个人的声音。

    校门外的小话吧,是个叫毛六斤的男人开的。听这名字就知道,乡下来的,土气。据说,这个叫毛六斤的,被校长夫人的车撞瘸了腿,校长说赔个几万了事的。毛六斤死不肯,要了这块地方,开了个小话吧。真有头脑,人们都说。

    甘香香第一次走进去的时候,毛六斤就一直看着她,一直到甘香香打完电话,打了32分钟33秒。甘香香付了十块钱,毛六斤磨蹭着不找钱。“哎,我好象在哪里见过你!”毛六斤说。“是么?”甘香香有些气地“快点吧,找我三块四。”“真的啊,你叫什么名字?”毛六斤说。甘香香有点无奈地:“甘香香,认不认识啊?”“哈,你不就萝卜丝啊,认得,我是红星村的。”除了奶奶,还会有人叫她萝卜丝呢,甘香香的声音温柔了起来:“不过我不认识你。十岁时候,奶奶死了,我就再也没回去过那了。呵呵,小时侯,我还差点淹死在那里呢。”

    甘香香的电话,从每周一次,增加到了每晚一次,甘香香的电话,从来都只打给某一个人。和大多数女孩不一样,甘香香把一个女孩本该打扮,逛街,年轻的时间给了小话吧。白天一有空,她就坐在电脑旁收钱,因为毛六斤说,这样子,萝卜丝可以每晚打半个小时的免费电话。苏惜远愤怒地瞪着毛六斤:“你这个势利鬼,你这是在剥削劳动力!”毛六斤正心安理得的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看报、看书。

    是的,谁叫甘香香她那么傻,谁叫苏惜远他更傻。

    爱情,是甘愿,毛六斤说。甘香香楞了下,苏惜远也楞了下。毛六斤说:“萝卜丝啊,不要那么傻了,你身边这小子,眼睛小了点,心眼蛮好的,尤其对你。”

    冬天里的甘香香穿着粉红的羽绒服,还是那么的单薄。十次电话有七次都在哭的女孩怎么可能不单薄?苏惜远乘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子,从家里抱来了大红毯子,半旧的,据说还是他小姨结婚时用过的。冬天里傻傻的苏惜远气喘吁吁站在宿舍楼的阴影里,第一次大声地喊甘香香宝贝,很美很红的晚霞就在这一刻映满甘香香的双颊。

    晚上送甘香香回去的时候,苏惜远就说,甘香香你忘了他吧,你还有我的,我一直都喜欢你,就像你那么喜欢他的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我都可以等你的。如果甘香香的日记没有记错,这是他陪她的第99天。甘香香无限温柔地抬起头,望着苏惜远,不说一句话。

    甘香香唯一一次白天的电话,是大二第三个礼拜六上午,甘香香突然就问苏惜远有没带钱。苏惜远还没反应过来,听到毛六斤很大声地:“你打吧,不要钱的,你帮忙了这么多天,以后想打多少就多少。”

    这次的电话只持续了大概十分钟,然后甘香香突然咳了起来,不止地咳着,然后,趴在桌子上不止地流眼泪。当苏惜远拉起他的宝贝的时候,看到她的白裙子后耀眼的红,凳子上也是。苏惜远本能地挡在她身后,甘香香惊恐地甚至忘记了哭泣。苏惜远和甘香香涨红了脸,就在这时,毛六斤扔过来了一件黑色的外衣。

    苏惜远用这件外衣裹住了甘香香,几乎是半抱着她,在众目睽睽下回了学校。苏惜远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热的天甘香香的手那么凉,还,抖的厉害。大三的夏天,苏惜远第一次吻甘香香的时候,她的整个身体都那么凉,还,抖的厉害。是的,粉红的小公主,她总是那么的害怕。

    那次电话后不久,甘香香成了苏惜远的女朋友。甘香香再也不打电话了,可仍然去小话吧。甘香香明显地开朗了好多,在小话吧里,有说不完的话。明明苏惜远就坐在她的身边,她还不停地叫,宝贝、宝贝。我在这呢,宝贝,就喜欢你这个样子,苏惜远疼爱地说。和校园里的一对对小情侣一样,苏惜远和甘香香的爱情,甜的像蜜。

    毕业后,苏惜远去了无锡的新区。刚进去时试用期一千五一个月,不过,没有休息天。甘香香没有找到工作,也没有跟着苏惜远去无锡,她每天都去小话吧打电话给苏惜远。苏惜远说,宝贝,我真的很忙,老接电话影响也不好,你可以发短信的。

    圣诞节的前一天晚上,苏惜远发短信说,宝贝,我终于请假看你了,我们大半年没有见了,你就在小话吧等我,那里,是我们爱情开始的地方。本来预计是下午四点半到的,结果火车晚点,8点多钟才赶到。透过玻璃门,苏惜远的宝贝坐在那么苍白的日光灯下,微微笑着,很甜蜜。苏惜远的宝贝的侧面,坐着的一个叫毛六斤的男人,似笑非笑,温暖含情。

    甘香香再打电话发短信的时候,苏惜远的回答千篇一律,宝贝,你烦不烦,不要老像个孩子,我不可能天天陪你,再说,你不是有人陪了么。甘香香的手机终于停机了,苏惜远天天都会撕下一张便签纸,在上面记下一段话:if you love something very very much,let it go free。if it does not return,it was never meant to be yours。if it does,love it forever。

    苏惜远就是我,今年是我工作的第四年,工资刚涨到四千。我曾那么认真那么深的爱过一个人,爱过粉红的丝带,粉红的羞涩,还有,粉红的年轻的爱情;我曾那么认真那么深地想给一个人爱情、婚姻,还包括,我的一辈子。

    说不清的缘由,今年2月,我又重新去了那个小话吧,那个叫毛六斤的男人还在。他说:“喂,苏惜远,好久不见了。”我说:“是的,好久不见!”毛六斤沉默,然后,突然说:“萝卜丝现在读研二了,就在这个学校,我听别人说的,她也好久都没来了。”

    晚上,我在学校旁的小饭馆喝酒了,和这个,比我大整整7岁的瘸腿的男人。毛六斤醉的一塌糊涂,一塌糊涂还不忘叫嚷着:“萝卜丝,萝卜丝”清醒的一塌糊涂的我扶着这个醉鬼回小话吧。在电脑桌的中间抽屉里,我看到了毛六斤画的画。是的,闭着眼睛我都知道,他画的是我的宝贝他的萝卜丝。我一点也不妒忌,早就,不妒忌了。他的画真的很幼稚的,幼稚的还包括每幅画旁边的文字。可是我不知是怎样的心情看着画旁边的每一句话:“14岁的时候,我爱上一个城里女孩子,她叫萝卜丝。”;“我被撞瘸了腿,却幸运地撞到了爱情的小公主面前,是的,太不现实了!”;“萝卜丝太瘦了,因为她老哭,为一个不值得的人。”;“萝卜丝旁边有个小王子了,宠的萝卜丝就像棉花糖。”最后一副画,是日光灯下的萝卜丝,旁边是首小诗:“有些花开,只是为了别离;有些想念,不只是为了美丽;有些爱情,还没开始就知道结局;有个女孩子,名叫萝卜丝,和我,永远都没有开始。”

    我转过身,看着那个瘸腿的醉醺醺的土气的倒在沙发上的男人,想起了他说过的一句话:爱情,是甘愿。

    三年前,我去了红星村,我知道了甘香香永远都不知道的事情。那里的人对毛六斤的印象都不大好,还有人说他,脑子有问题。村里主任要求每家捐款修条路到镇上,毛六斤一毛不拔也就罢了,居然花了三万块修了条路从他家门口到一条小河旁。河上有个石桥,好多人喜欢站在桥上。我正是站在桥上,听毛六斤的妹妹说,她哥哥很难得回来一趟。哥哥是这地方最聪明的,考进了城里的重点高中,可是遗憾没考上大学。哥哥也最爱站在这石桥上了,还爱扯着嗓子唱:田野小河边,红梅花儿开,有一位少年,真是我心爱,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有个7岁的穿粉红裙子的小女孩,就是站在这桥上唱红梅花儿开的,很好看的一个小女孩,还边唱边跳。那么小的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呢,可是哥哥他懂。那女孩子9岁的时候,奶奶摘丝瓜摔伤了腰,她偷偷抱了一堆衣服想去河边洗的,不小心就摔河里了。当时哥哥正在河对过钓龙虾的,想都不想,跳进河里从那头游到这头。小女孩的爸妈还来过毛家的,送了几箱牛奶,还有核桃粉什么的,可是小女孩没来,后来也不怎么看到了

    大概只有我明白,为什么毛六斤不愿意他的路通往镇里,通往繁华。他的爱情,隔了一条河,隔了城乡,也许,还隔了一辈子。在现实的不现实里,他宁可,他的路,通往无望的卑微的爱情的开始。

    我打通了甘香香导师的电话,本科时他也教过我的。导师告诉我,他带的班级搞晚会,请了甘香香去跳舞。

    凉风习习,我站在抽丝海棠满树的粉红里,学习爱情。路灯是橘黄色的,有点含蓄的暧昧。甘香香远远地远远地跑来,粉红的高跟舞鞋衬的她越发的弱不禁风。有点气喘吁吁,她的额头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眼里氤氲着清澈无比的忧伤,那样地,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