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茶楼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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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淅淅沥沥地拍打着窗棂，衮城大街小巷的人皆是行色匆匆，穿过从天而降的雨幕，往目标之地而去。兴隆街上，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书生独自撑着一把纸伞，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过路面，慢悠悠地走向位于街尾的墨然斋。
少年身着一袭蓝袍，干净整洁，白皙的皮肤上透出淡淡的粉红，鼻梁挺立，手指白净修长，行于朦胧的雨中，与周身景致自成画卷一幅。立于墨然斋前的侍者眼见少年渐渐走近，躬身施礼道：“这位客官，可有邀约？”
墨然斋，衮城之中最负盛名的茶楼，煮茶水平乃是当地一绝，传言，品一口出自墨然斋的茶，口齿留香，整日不散。由于声名在外，墨然斋招待客人的方式亦与别处不同，所有欲至墨然斋品茶之人，不论身份高低，皆须提前数日到墨然斋定下包厢座椅。二十余年前，曾有初到衮城的驻城将军不知其中规矩，想强行闯入附庸风雅，最后却闹了个灰头土脸。事发之后，衮城人为墨然斋的前途担忧不已，然而，未曾想到，墨然斋安然无恙，侍者于人前出言不逊顶撞封疆大吏之事亦不了了之。自此以后，大家更对墨然斋高看一眼，自然也无人胆敢去坏了店里的规矩。
少年微微点头，嘴角扬起好看的弧线，收了伞，从怀中取出一纸请帖，双手递给侍者。那侍者的目光在纸面上匆匆扫过，待得末尾的“龙悦”二字落入眼底，忽得面色一变，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原来是应龙大人之约，小的有眼无珠，失敬，失敬！”尴尬地拱了拱手，细长的双目转了一圈，落在少年腰间青色的荷包上。
少年会意，不愿同他过多纠缠，未加掂量，接下荷包放于侍者摊开的右手内。侍者喜笑颜开，伸手指了指墙边斜出的楼梯：“二层最里间便是，龙大人已在其中静候多时了。”
楼梯以良木制成，通体黛色，宽敞大气，一旁的白墙上挂着数幅画作，大多绘的是山水风光，画中景物远近相宜、着色得当、细腻动人。一层大厅内，疏疏落落地摆了几套红木桌椅，此时尚未坐满，几个着短衣的小厮提着热壶匆匆而过，热气从壶嘴中喷出，在厅内氤氲、沉降。
行至最后一级台阶，少年余光一瞥，落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幅画上，画面中，一只红顶白羽仙鹤立于山头，仰望苍穹，似正长鸣不绝。
二层廊内，一名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手执折扇一把，轻快地挥动。见此情景，少年的面上露出了无限笑意，三步并作两步，跃至男子面前，将适才温文儒雅的模样丢得一干二净。
男子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少年的头，黑色的长须拖至胸前，好似一位温柔慈祥的父亲，眼底的疑惑转瞬而逝。
少年努了努嘴，目光落在大门虚掩的包间内，映入眼帘的是花花绿绿的各色服饰，眼下，房内鸦雀无声，但显而易见，已经聚了许多人。
正犹疑间，男子冷不防地将少年一推，少年脚下一个趔趄，随即稳住了身子，转头怒目而视，只见男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好像所有一切皆与他无关。
知男子素来如此，少年没有多言，推门而入，尽管早已有所预料，在看清屋内情况的那一瞬，少年仍旧惊诧万分。屋内已坐了足足十人，皆作文人墨客打扮，乍一看，好像包间内正准备探讨前朝大儒呕心沥血写成的诗词歌赋。
男子合上门，轻咳两声，坐于主位之上，少年环视屋内，见只余下了主位下首的一个座位，显然是他们刻意留出的，自知无路可逃，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闪身在男子身旁坐下。
“龙某此番邀各位前来，不过是请大家鉴赏一幅龙某新近得到的名画——《鹤亭布阵图》，龙某才疏学浅，于个中涵义不甚了了，望在座各位各抒己见，畅所欲言，不论好坏，来者不拒，切莫拘束。”说罢，男子抚了抚长须，似乎对自己所说之话效果极为满意。
正对男子的墙面之上，一幅长卷正垂而下，卷中所绘人数众多，着甲跨马，手持利刃，在阳光的照射下耀眼夺目，衬得画面远处高耸入云的青山若隐若现。画面中央偏右一侧，绘着一名未及五旬的中年男子，男子立于城头一角，手持一卷《北宁观物》，气定神闲，仿佛数丈开外兵马厮杀之声皆有万里之遥。
少年目光一凝，紧盯着画卷，喉头阵阵发干。出神间，坐于少年左手旁的人忽然立起，向龙悦行了一个抱拳礼，虽是书生装扮，举手投足间却不乏侠义之风：“龙大哥，以在下愚见，此画作者追忆白泽元帅赫赫功勋的非凡往事，以示我等不应避敌锋芒，应当迎难而上，否则，难逃天下之人耻笑。”闻言，龙悦剜了说话之人一眼，口鼻间“哼”了一声，轻微的声响落入少年的耳中，惊得少年如坐针毡。
话音刚落，不合时宜的笑声从另一人口中响起，少年循声而看，那人身材健硕，手腕处衣袖卷起，隐隐可以看出包裹着几层白布，动作略显僵硬：“于兄此言差矣，在苏某看来，单凭武力不足以置敌于死地，惟有多方筹划，方才有一线生机，横冲直撞乃是莽夫所为，不足取之。白泽元帅的赫赫战功，并非得益于有勇无谋的莽夫行径，而是算无遗策的全盘谋划。”言语之中，争锋相对意思已明。
屋内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少年只觉沙沙声响不绝于耳，却又好像置身事外，半懂不懂。
“传言宁小弟三岁开蒙，天赋异禀，过目不忘，满腹经纶，不知宁小弟对此有何高见？”龙悦将宽大温暖的手掌搭于少年的肩头，目光里多了一分凝重。
宁念安的左手扯住袖口，面色苍白，汗水顺着额角涔涔而下，对龙悦的话恍若未闻。小半个时辰前，宁怀瑄与宁念安接到来自北宁的通知，请一人至墨然斋鉴画作，名虽为此，实则是商讨对策。前思后想，宁怀瑄决意留在悦来客栈，由宁念安女扮男装前往墨然斋。
先人言：“上古有神兽，名曰白泽，通过去，晓未来，知天下万物之理。”故敬国公顾廷谦，字鹤亭，为纪念其算无遗策的出众能力，北宁百姓尊称其为“白泽元帅”。
只是，短短一日之间，情况突变，大楚在衮城本就晦暗不明的前景变得更为混沌不清，他们还有选择的可能吗？
春雨淅淅沥沥地拍打着窗棂，衮城大街小巷的人皆是行色匆匆，穿过从天而降的雨幕，往目标之地而去。兴隆街上，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书生独自撑着一把纸伞，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过路面，慢悠悠地走向位于街尾的墨然斋。
少年身着一袭蓝袍，干净整洁，白皙的皮肤上透出淡淡的粉红，鼻梁挺立，手指白净修长，行于朦胧的雨中，与周身景致自成画卷一幅。立于墨然斋前的侍者眼见少年渐渐走近，躬身施礼道：“这位客官，可有邀约？”
墨然斋，衮城之中最负盛名的茶楼，煮茶水平乃是当地一绝，传言，品一口出自墨然斋的茶，口齿留香，整日不散。由于声名在外，墨然斋招待客人的方式亦与别处不同，所有欲至墨然斋品茶之人，不论身份高低，皆须提前数日到墨然斋定下包厢座椅。二十余年前，曾有初到衮城的驻城将军不知其中规矩，想强行闯入附庸风雅，最后却闹了个灰头土脸。事发之后，衮城人为墨然斋的前途担忧不已，然而，未曾想到，墨然斋安然无恙，侍者于人前出言不逊顶撞封疆大吏之事亦不了了之。自此以后，大家更对墨然斋高看一眼，自然也无人胆敢去坏了店里的规矩。
少年微微点头，嘴角扬起好看的弧线，收了伞，从怀中取出一纸请帖，双手递给侍者。那侍者的目光在纸面上匆匆扫过，待得末尾的“龙悦”二字落入眼底，忽得面色一变，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原来是应龙大人之约，小的有眼无珠，失敬，失敬！”尴尬地拱了拱手，细长的双目转了一圈，落在少年腰间青色的荷包上。
少年会意，不愿同他过多纠缠，未加掂量，接下荷包放于侍者摊开的右手内。侍者喜笑颜开，伸手指了指墙边斜出的楼梯：“二层最里间便是，龙大人已在其中静候多时了。”
楼梯以良木制成，通体黛色，宽敞大气，一旁的白墙上挂着数幅画作，大多绘的是山水风光，画中景物远近相宜、着色得当、细腻动人。一层大厅内，疏疏落落地摆了几套红木桌椅，此时尚未坐满，几个着短衣的小厮提着热壶匆匆而过，热气从壶嘴中喷出，在厅内氤氲、沉降。
行至最后一级台阶，少年余光一瞥，落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幅画上，画面中，一只红顶白羽仙鹤立于山头，仰望苍穹，似正长鸣不绝。
二层廊内，一名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手执折扇一把，轻快地挥动。见此情景，少年的面上露出了无限笑意，三步并作两步，跃至男子面前，将适才温文儒雅的模样丢得一干二净。
男子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少年的头，黑色的长须拖至胸前，好似一位温柔慈祥的父亲，眼底的疑惑转瞬而逝。
少年努了努嘴，目光落在大门虚掩的包间内，映入眼帘的是花花绿绿的各色服饰，眼下，房内鸦雀无声，但显而易见，已经聚了许多人。
正犹疑间，男子冷不防地将少年一推，少年脚下一个趔趄，随即稳住了身子，转头怒目而视，只见男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好像所有一切皆与他无关。
知男子素来如此，少年没有多言，推门而入，尽管早已有所预料，在看清屋内情况的那一瞬，少年仍旧惊诧万分。屋内已坐了足足十人，皆作文人墨客打扮，乍一看，好像包间内正准备探讨前朝大儒呕心沥血写成的诗词歌赋。
男子合上门，轻咳两声，坐于主位之上，少年环视屋内，见只余下了主位下首的一个座位，显然是他们刻意留出的，自知无路可逃，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闪身在男子身旁坐下。
“龙某此番邀各位前来，不过是请大家鉴赏一幅龙某新近得到的名画——《鹤亭布阵图》，龙某才疏学浅，于个中涵义不甚了了，望在座各位各抒己见，畅所欲言，不论好坏，来者不拒，切莫拘束。”说罢，男子抚了抚长须，似乎对自己所说之话效果极为满意。
正对男子的墙面之上，一幅长卷正垂而下，卷中所绘人数众多，着甲跨马，手持利刃，在阳光的照射下耀眼夺目，衬得画面远处高耸入云的青山若隐若现。画面中央偏右一侧，绘着一名未及五旬的中年男子，男子立于城头一角，手持一卷《北宁观物》，气定神闲，仿佛数丈开外兵马厮杀之声皆有万里之遥。
少年目光一凝，紧盯着画卷，喉头阵阵发干。出神间，坐于少年左手旁的人忽然立起，向龙悦行了一个抱拳礼，虽是书生装扮，举手投足间却不乏侠义之风：“龙大哥，以在下愚见，此画作者追忆白泽元帅赫赫功勋的非凡往事，以示我等不应避敌锋芒，应当迎难而上，否则，难逃天下之人耻笑。”闻言，龙悦剜了说话之人一眼，口鼻间“哼”了一声，轻微的声响落入少年的耳中，惊得少年如坐针毡。
话音刚落，不合时宜的笑声从另一人口中响起，少年循声而看，那人身材健硕，手腕处衣袖卷起，隐隐可以看出包裹着几层白布，动作略显僵硬：“于兄此言差矣，在苏某看来，单凭武力不足以置敌于死地，惟有多方筹划，方才有一线生机，横冲直撞乃是莽夫所为，不足取之。白泽元帅的赫赫战功，并非得益于有勇无谋的莽夫行径，而是算无遗策的全盘谋划。”言语之中，争锋相对意思已明。
屋内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少年只觉沙沙声响不绝于耳，却又好像置身事外，半懂不懂。
“传言宁小弟三岁开蒙，天赋异禀，过目不忘，满腹经纶，不知宁小弟对此有何高见？”龙悦将宽大温暖的手掌搭于少年的肩头，目光里多了一分凝重。
宁念安的左手扯住袖口，面色苍白，汗水顺着额角涔涔而下，对龙悦的话恍若未闻。小半个时辰前，宁怀瑄与宁念安接到来自北宁的通知，请一人至墨然斋鉴画作，名虽为此，实则是商讨对策。前思后想，宁怀瑄决意留在悦来客栈，由宁念安女扮男装前往墨然斋。
先人言：“上古有神兽，名曰白泽，通过去，晓未来，知天下万物之理。”故敬国公顾廷谦，字鹤亭，为纪念其算无遗策的出众能力，北宁百姓尊称其为“白泽元帅”。
只是，短短一日之间，情况突变，大楚在衮城本就晦暗不明的前景变得更为混沌不清，他们还有选择的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