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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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贯承和艾晴同居满一个月。

    慢慢地,习惯逐地养成、步调节奏协调。在同居生活上,他们算得上是没有败笔的一对。

    尽管艾晴不断强调,生活不要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改变,但她究竟有没有改变呢?

    我想,说没有,根本是谎言。

    比方,她慢慢喝惯他泡的精致咖啡,再吞不下三合一咖啡。

    比方他为她添购的化妆台上,她习惯放一个笔筒,里面插几只原子笔,好随时把头发抓成髻。渐渐地,贯承选了几只造型漂亮的发簪取代,好几次,艾晴临时找不到笔,顺手抓下发簪想写字时,才想起来,控制头发的东西不再是旧时笔。

    比方他的衣柜里,多了几套名牌裤装,她渐渐放弃他眼中的“随便服饰”

    她的生活因姜贯承的细心,变得优雅高尚。

    当然,贯承的习惯也因为艾晴有了明显改变。

    譬如:他上班时穿惯的西装衬衫已经很少去碰,他的穿著活泼轻松却又不失端正。

    譬如,他习惯在睡前和一个多话女人讲个不停,从工作到生活,从朋友到八卦,他变得健谈不刻板。

    譬如,他的冰箱里面多了各式各样的小甜点,慕斯、蛋糕、巧克力、布丁

    讨厌甜食的贯承,开始学习让糖来放松紧绷情绪。

    他们早上一起出门上班,无论工作再忙,他们宁可把工作带回家,也不让自己在办公室里待到超过八点。

    他们经常在假期里一同出游,也许租些片子回来看,也许会连上几天假期,两人往邻近国家跑一趟。

    不过,对外“萱草工作室”的同事只知道艾晴换了个房子,以为她让关袖压迫过头,决定反击,所以不放过任何-个可以休息的假期。

    他们并不晓得,影响她的是一个男人、一段爱情。

    而“和风”的同事听到的讯息是——贯承的表妹北上,暂住在他那里;姜贯承的家人则以为,他把房间分租给公司女同事。

    套句艾晴的话,同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和别人无关。

    这一天是星期假日,艾晴说,她恋上贯承作菜的背影,硬赖著他一起上菜市场买菜。

    圈住他的腰,乘苦向邻居妹妹借来的机车,他们准备上街,风从耳边呼呼吹过,他们说话的声音和寒风比赛。

    “你要作什么菜?”

    艾晴在他身后问,煞车声响起,她的身体贴上他的背。

    贯承闪过一只从墙头跳下来的野猫,车速重新平稳。

    “不知道,到市场看看,你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吗?”

    “我想吃家常菜,像洋姑四季豆、酸菜猪血那类。”

    “光吃这些?你太小看我的厨艺。”

    偏过头,他对车后座的艾晴说话,她暖暖的呼吸吐在他耳边,很容易让男人做脱轨演出。

    “每次看你作菜,好像艺术家在挥毫,你怎么会这么厉害?”

    她不仅爱吃他作的菜,更爱看他作菜。

    同居一个月,她已经有满满的一本速描,里面的男主角是同一个人——画设计稿的姜贯承、看书的姜贯承、睡觉的姜贯承、作菜的姜贯承,其中以他作菜的背影最多。

    总是她在他后面画著,看啊看,她发觉他的肩膀很宽,宽到可以负担起一个女人,支撑起一个家。

    总是她在他身边洗菜,一叶叶翻开绿绿的青翠,一个不经意,看见他专注的神情,仿佛锅里那条鱼负载了他所有的深情。

    “我妈妈是个道地的美食专家,每道菜她都是小心谨慎,深怕一个不小心,破坏精心杰作,她最大的成就就是每天把作品展现在我们面前,看我们是不是捧场臂众。”

    “听起来像个贤妻良母,你的个性像母亲吧?”

    贯承温柔体贴,是个少见的细心男人。

    “不,我像我爸爸,性格比较温吞,我母亲很固执,认定了的事情,谁都没有转圆空间。

    “我大姊像她,所以姊夫苦头吃下少。刚结婚那几年吵吵闹闹,差点儿弄到离婚,离婚前夕大姊发现自己怀孕,让他们的婚姻出现转机。”

    “现在情况好点了吗?”

    “好多了,不过夫妻还是常吵架,一吵,我大姊就闹离家出定,两个人冷静几天后,姊夫会让女儿打电话找老婆回来。”

    “他们夫妻性情很相像吗?”

    “不尽然,姊夫的脾气好多了,而男人多少有些无聊的大男人心理,希望妻子在外人面前为他将就。”

    “所以我说的没错,相爱容易相处难,结婚是一条让大家都回不了头的不归路。”

    “我不认为和你相处哪里困难,虽说我们的生活或多或少为彼此做一些调整,但这种调整对我而言,好幸福。”

    他的声音是陶醉?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隐约猜得出他嘴角笑意。

    和她一起,他说幸福

    “我的调整才大呢!以前我才不面对面和人讲这么多话,只对著电话说。”她特意打哈哈。

    “还习惯吗?”他问。

    习惯他要她习惯什么?习惯让人哄著宠著?习惯有个宽宽的肩膀能靠著贴着,习惯有个男人随时在胸怀前清场,随时准备容纳她的所有挫折和委屈?

    不!和他一起不需要习惯,只需要享受。

    她的回答是搁在他腰间的双臂缩了缩,贴在他背部的脸满足地深吸口气。呵是享受啊!

    他听到她的答案了,微笑在嘴角边边扩散,喜欢她、爱她,是件好容易的事情。

    “明天,我们去挑一部机车。”

    “为什么,我们都有车啊!”“我喜欢你抱著我感觉。”

    松开左手,他的大手压在她的手背上方,这是一双能干的手,拿起画笔,转眼就能架构美丽,她美丽了人类,也美丽了他的人生。

    “傻瓜。”

    她拔下发簪,让风在发间玩游戏,扬高的发、扬高的心。

    “爱情都带点傻气。艾晴,你对我有爱情了吗?”

    “林黛玉有没有嫁给贾宝玉?”

    “你的意思是没有?”

    “她是不是差点儿嫁给他?”她抛给他另一个疑问。

    “你的意思是差点儿爱上我?”

    他迫切想了解,他们缺的是哪“一点”

    “不管有没有嫁,林黛玉很爱很爱贾宝玉,毋庸置疑。”她说。

    “你是说,你爱我毋庸置疑?”

    她不回答,算是默认。

    贯承的心飙高,飞上她的发梢,在空气间飘扬、漂亮。

    生命将近三十,认识一个让人舒服、让人想依赖、不想离开的男人,艾晴但愿两人就此继续。

    如果这种感觉就叫爱情,那么她爱他。没错!

    “你不回答,我当你默认,从现在开始,你要开始考虑,是否和你爱的男人共度一生。”

    “婚姻需要很多勇气。”

    “那么就开始累积吧!努力累积、拼命累积如果勇气不够,把我的一并拿去用。”

    “用你的叠积木精神?”

    “没错,加油、加油、加油!”

    风在飞,吹得人心荡漾,他们的爱情开始、他们的爱情持续

    maymaymay

    菜市场里人山人海。他们没有拜拜习惯,不晓得农历十五家家户户要拜拜,他牵住她的手,牢牢的,下放,深伯拥挤人潮冲散他们俩。

    “先生、太太,买活虾啦!半斤一百五,一斤两百五就好啦!俗卖大俗卖!”

    卖虾太太扯开嗓门喊。

    “喜欢吃虾吗?我做三杯虾给你吃。”他在她耳边问。

    “我比较喜欢吃凤梨虾球。”

    “好!就做凤梨虾球,老板,买一斤,”

    小贩一面秤,一面和他们搭讪——

    “太太好命哦,老公会煮东西给你吃,哪像我们家的男人,回到家就像死人一样,只会看电视吃饭,下做家事也不管小孩。你眼光好,会挑老公也会挑我们这摊买虾子。”

    艾晴笑得开心,生意人真有一套。

    她凑到贯承耳朵旁边,说:“关袖和她好像。”

    付了钱,他拉她走到人比较少的角落。

    “关袖和她哪里像?”

    “说话的神态,我模仿她,你看看——林夫人,你真是有眼光,这袭秋装是我们这次在纽约服装赛中的得奖作品,总产量全世界不到五十套。您对衣服的赏识和挑老公都是慧眼独具、品味一流。你说,她们像不像?”

    “后天到公司问问她,她母亲是不是在市场卖菜。不过,我倒有个特殊想法。”

    “说说看。”

    “也许我们该介绍关袖和方劲认识。”

    “没问题,不过前提是,方劲要长得比钞票有吸引力才行。”

    “关袖比钞票美丽吗?这也是方劲的择偶标准之一。”

    他们相视大笑。上帝偷懒,在两个人身上安装了同一个系统性格。

    “要不要再杀进去?如果不想的话,我们到超市去买。”

    贯承用手帕抹掉她额间汗水,艾晴不得不再三向自己强调,他是个体贴男人。

    “当然要杀进去,不然怎会挖得到宝。”

    更重要的是,她喜欢小贩的错认,老公、老公虽然她不喜欢婚姻,但是有个像他的老公,很不错。

    “你要抓住我的手,不要分散。”

    冲锋陷阵前,他回过头仔细叮咛她。

    “如果如果我没抓住呢?”

    意味深长的一句问话,她想听他回答。

    回眸,未语先笑,说实在的,她喜欢他的笑容,真的很喜欢。

    “那么我会抓住你。”

    像证实自己的话般,他扣上她的手,十指交握。

    掌心的温度传到她掌心,大大的手包裹住小小的她,第一次,她觉得被个男人照顾的感觉很棒。

    “那我们走吧!”

    回握他的手,艾晴想告诉他,她也会抓住他,不放!

    在后来的一个小时,他们买鱼、买菜,买水果和零食,扣掉交握的两只手,剩下的两只提满食材。

    “回家好吗?”

    “我还想逛逛?”

    难得来一次传统市场,感受她不太热悉的热闹,看着人来人往,看着家庭主妇为一个家庭的辛劳,她发觉维持一个家庭、照顾儿女丈夫,不是件容易办到的事情。

    “手上的东西很多。”他心疼她提重。

    “不然,我们把东西放在车子上,再回来逛。”

    “我不知道你那么喜欢逛传统市场。”

    “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些妈妈们和小贩讨价还价的样子,很有趣?”

    “你喜欢讨价还价?”

    “我喜欢看她们把生活过得精采盎然。”

    “说不过你,我们先把菜拿回去摆好,再回来逛。”

    于是他们回摩托车边,把东西摆好后,三度闯入人潮。

    艾晴捧了一杯柳澄汁,牵住他的手,慢慢走、慢慢看,从衣服摊、水果摊到卖棉被的摊位,每摊要去绕一绕。

    “你看,两只手表一百五。”艾晴把贯承拖到摊位前面“老板,每一支都是吗?”

    “前面那一排都通是。”

    她偏头,看住贬承说:“我送你一个礼物,说!你喜欢哪个图样?史努比还是kitty?”

    “那是小女生在戴的。”

    “不管,人家送你礼物,你要诚心诚意收下。”

    “我戴卡通表出门,会被笑。”

    “笑你什么?笑你可爱还是童心末泯?”

    言谈中,艾晴选了款式相同,图案一只是蓝色小叮当,另一只是粉红小叮铃的对表。

    “他们会笑我装可爱。”

    就算反对,他也是淡淡的,没有强烈情势。

    “我们来做做试验!看看有没有人笑你装可爱,”

    拉过他的手,她硬把小叮当手表挂在他腕间,再把小叮铃挂在自己手上,交握的两手多了一份可爱。

    反对归反对,贯承还是乖乖付钱,看看手上的“情人表”他不晓得该哭还是该笑。

    “我不知道菜市场有这么多便宜东西卖。下次我还要来咦?你看那边,五条内裤卖一百块。”

    说著,艾晴发现宝藏,又要往前冲。

    贯承及时把她拉回来“先说好,你买你的内裤,不能说要分我穿。”

    “我哪那么残忍!再怎么样,至少会买男用内裤给你,怎会强迫你穿女用内裤。”

    拉住他,挑挑拣拣,她选两条性感内裤和一条男生的四角裤给他,上面还印有爬墙的蜘蛛人。

    “可不可爱?”

    看着他的愁眉,艾晴笑得很开心。她喜欢看他为自己将就,也许这就是女人的劣根性,为了确定男人的真心,一再探试。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穿这种裤子出门。”

    “根据医学报导说,男人不应该穿紧身内裤,那会影响精虫活动力,造成不孕症,你应该试试这种四角裤,才不会有绝后阴影。”

    “等你打算帮我生小孩,再来管我的精虫活动力。”

    “不穿?”她停下脚步,瞄他一眼。

    “不穿,”他回望他,没有妥协可能。

    “想清楚,真的不穿?”

    艾晴口气里多了几分威胁;假设女人置身在恋爱当中,都无法占住优势,往后的日子里,女人只会剩下晚景凄凉。

    “想清楚了,不穿。”

    “你欺侮我的苦心,没看到我辛辛苦苦在万头钻动中帮你抢到这件内裤,找还很骄傲的拿xl,告诉人家你很强,你居然说不要穿。”

    他的罪行是千夫所指、罪大恶极。

    “艾晴”他皱眉。

    “你在生气了?你要和我吵架?太好了,我早说过相爱容易相处难,婚姻是一种最不符合人性的制度,都是你坚持要同居,不然我们现在还是能隔著电话,期盼每一天的谈心,是你破坏”

    “够了,我穿。”在她开始后侮同居时,他立刻妥协。

    拉住她,他急急走向摩托车边。要是再让她逛下去,说不定明天他要穿著哈利波特t恤、戴魔戒手套围巾和贱兔口罩去上班。

    “乖乖,你穿起来一定很可爱呢!”

    她踮脚搭住他的肩膀,左手勾著那一袋内裤,笑咪咪宣布——她又赢下一场。

    她想,在和他一起的爱情中,她幸运地站上优势一方。

    走回车边,才发现蓝子里的菜全部不见了。花掉两个半钟头,他们的收获是两只卡通表、两条女用内裤和一只爬墙蜘蛛。

    艾晴懊恼,怪自己贪心。

    “哪个烂人啊!连菜都要偷,这是什么世界!”她气得跳脚。

    “经济不景气,没关系。”他拍拍她的肩膀安抚。

    “怎能说没关系!该死的治安、该死的社会、该死的偷菜人!他们该死的破坏我们愉快的午餐时光。”

    “没关系啦!想想,也许拿走菜的是个可怜的独居老婆婆,说不定那些菜能让她维持几天温饱。”

    “她想吃菜,留在这里跟我讲一声,我哪里会心狠说不要!”

    “因为她不知道你是好心小姐啊,”

    “也有可能是好吃懒做、专想不劳而获的人偷拿走!”

    “说不定是长期失业的劳工拿去。”

    “有可能是贪便宜的欧巴桑。”

    “不管是谁拿走,那些菜都制造了他们的快乐,现在,走!我们也去制造我们的快乐。”

    推起车子,他不让她留在负面情绪里面太久。

    艾晴还是气呼呼的。

    “我不是心疼钱,我是生气人心下古!”

    他细心地为她拨开长发,套上安全帽。

    “我懂。”

    “我生气为什么有人能理直气壮拿走别人的东西!”

    “我懂。”发动车子,他离开人潮汹涌的市场。

    “我生气社会规范规范不了人类的行为和贪婪。”

    “我懂+”

    风从耳边呼呼吹过,车速快了起来,贯承在一句句“我懂”背后,开始替她计画另一个快乐下午。

    maymaymay

    他们吃饭、吃义大利白布丁,忘记早上的不愉快。

    贯承买了“我的希腊婚礼”电影票,用别人的婚礼来满足自己。

    在等待电影开场时间,艾晴拉著他悠悠闲闲压马路,假装他们每天都像此时般惬意。

    “在三点钟方向,一个穿粉红色套装的女人在看你。”

    艾晴凑近他耳边说话,很刻意地环住他的手臂,很刻意对他亲昵,宣示他是她的所有品。

    “她在遗憾,我让你捷足先登。”

    贯承没转头往三点钟方向去看粉红套装女人,贯承对别的女人没兴趣,但艾晴的“刻意”让贯承很高兴,高兴在她心里已经有他和爱情,还有爱情当中不能或缺的占有欲。

    “那是上天的安排,去怪老天吧!谁让他把你的归属权交给我。”

    回眸,艾晴欣赏漂亮女生的失望,难怪人家说女人小心眼、女人心偏邪恶,她个反对。

    对他,假如要用上几分邪恶才能得到手,她不介意当坏女人。

    “我的归属权已经在你手上,不晓得你的归属权在谁的手上?”

    “当然是在”

    猛地,她住口,万一他拿这个来逼婚,哈!她才不笨。诡谲一笑,她扬扬头。

    “它还在待价而沽。”

    “这么精于算计,你要小心,哪一天我收回权利,让你暗夜独泣。”他随口说。

    “你会吗?”

    她的眼神里有重重的认真,贯承想,他不该开玩笑。

    “我不会。”他郑重回答。

    偷偷地,她轻吁口气,放心转眼,三点钟方向的女人笔直走到他们身边。

    愈走近,艾晴愈看得清她的清灵,她很美,美得孤傲而骄矜。她过来了,难道艾晴的宣示无用,她非要面对面试一试,看姜贯承作何反应?

    艾晴手臂缩紧,表情上写“捍卫”两字。

    “艾晴,你怎么了?”发觉她的怪异,他眼睛随著她的视线转过去。

    “好久不见,承。”

    女人定到他面前,对艾晴视而不见。

    “好久下见,你好吗?”贯承客气而有礼。

    “我不好,我非常想你,我一直在找你,想说一声对下起。这些年,我一面想你,一面改变自己的脾气。”一开口,气质美女的话一大堆。

    “欢欢,我来向你介绍,她是艾晴,我的女朋友。”

    她对贯承的话听而不闻。

    “我们搬回台湾了,上星期才到,只有祖父母留在加拿大天!我有好多话要告诉你,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好不好?”

    相对于他的疏离,她显得热络。

    “我和艾晴要去看电影,很抱歉,时间快到了。”贯承带起艾晴就要转身离开。

    “我到过你家,姜妈妈说你没女朋友,她下星期还要帮你安排相亲的,不是?”

    她拉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欢欢,别这样子。”

    “我爱你,不好吗?”

    “当然不好!你示爱的对象是我的同居人,你是不是该先问问我的意见?”艾晴向前一步,站出来说话。

    “同居人?你们住在一起?”欢欢伤恸欲绝。

    “有意见吗?”艾晴骄傲地抬高下巴。

    “你怎可以和个乱七八糟的女人住在一起?姜妈妈知道要难过的!”气质美女的注意力又落回贯承身上。

    “我们改天再聊好吗?对不起,电影时间快到了。”

    拉开艾晴,这回贯承连头都不回,急急离开现场。

    萤幕上“我的希腊婚礼”在演些什么,艾晴和贯承都不晓得,他们各自沉浮在自己的思绪里。

    电影终场,再度曝露阳光下,他们回到现实世界。

    “她是谁?贯承。”想起“她”用亲昵的姿态叫唤他,艾晴满心不是滋味。

    “大学时代的女朋友,程夕欢,我们交往过四年。”

    贯承隐瞒的部份包括有——他的母亲很中意欢欢,一直希望儿子能娶她;他父亲希望两家联姻,扩大家族企业;还有,他的大姊和欢欢的姊姊是死党这些事。

    “当时为什么会分手?因为她移民到加拿大?”艾晴提出问题,又作主替他回答。

    “和欢欢交往是一场磨难,分手让我松口气、重获自由。”贯承中肯回答。

    “磨难?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只看见她为了爱你受折磨。”

    女人应该站到女人那方,女人不该为难女人,可是一旦有了爱情竞赛,这些定律很容易就被推翻。

    “她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交往期间,她不准我和其他人说话,忽略她的存在;我的眼睛不能瞄到异性人物,那会有变心嫌疑;我必须将就她所有的想要,不能有自我意见,她勉强我做所有我不喜欢、而她乐意的事:我的生活作息要以她为主,我的世界要以她为中心围绕,那段时间,她让我疲于奔命。”

    叹口气,他从未与家人或朋友谈论过这段,没想到,今天会对著艾晴说这些;握握她,他很高兴是她来分享自己的心情。

    “这是你们分手的主因,难道你从来没爱过她?”

    “你不能否认她很漂亮,她美得像仙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初见她,我整个人都被迷惑,除了她,再也看不见任何人。”

    当初是迷恋吧!再见她,他想不起当年怎会有那种莫名其妙的爱慕。

    “所以你是爱她的?”

    “是的,我爱她,在我让她整到疲惫不堪之前。”

    “爱情下能包容所有缺点吗?”

    艾晴以为,爱情无所不能,只要没有婚姻,幸福便会长存。

    原来,她错估了,再美好的爱情也容忍不来太多的任性,低头看看他左手腕的小叮当手表,艾晴有罪恶感。

    “我试过包容,但很遗憾地,我失败了,也许我的性情不如自己想像中好。”

    回首过去那段,直至现在再想起,贯承仍然觉得辛苦?

    “对不起。”

    她拉抬起他的手,帮他把小叮当手表除下。

    她的认错,让他忍下住发笑。

    “那个没关系的。”

    “有前车之鉴,我才不要重蹈覆辙。”

    她忙把手表收进包包里面。在爱情学分中,她学到一招——发大小姐脾气可以,但是别对男人太过分。

    “你不是个任性女孩,我知道。”

    “女人多少有任性的时候,我不想让任性常常出笼,威胁到我们的爱情。”

    “我倒宁愿你多让我绕著你的世界转,经常,你让我觉得没有安全感,仿佛你随时准备离开我。”

    “我没要离开你,我只是不喜欢婚姻,不喜欢被束缚,不喜欢两个人在婚姻里面对无能为力。”

    艾晴一口气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你不想要婚姻,至少公开我们的关系,让我们的家人朋友知道我们两人在一起。”

    贯承说话时,一个惊呼声响起,下一秒,有个可爱的小女生出现,二十出头岁,染了头金发,大大的耳环在脸颊旁边晃荡。

    “晴姐,你怎么在这边?也来看电影啊?”

    小米拉著她就是一阵哇拉乱叫乱跳。

    “我不能看电影吗?谁规定我只能当工作机器?”

    艾晴皱皱眉,是不是一到假日,熟人全挤到电影院前?

    杰森随后走来,他手拿两杯可乐和一桶爆米花,看见艾晴,脸上的臭表情马上变得谄媚。

    “亲爱的小晴晴,你来看电影吗?哦!你愈来愈漂亮,果然,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丽,这是千古不变的定理。”

    杰森扫一眼她身边的男人,他身上的衣物搭配是很典型的艾晴设计风格,这男人从头到脚肯定全是艾晴的杰作。

    他很喜欢艾晴的设计风格,柔柔淡淡,乍看之下不抢眼,却总能把一个人的特色强调出来。

    “谁叫你出门看电影?赶快给我回家工作!”

    横眉一瞪,艾晴的女强人作风出现。

    “晴姐,他刚刚工作一整个早上,灵感用光了,我才带他出门找灵感,放心,依他的进度,明天早上之前,我一定可以把稿子交到你桌上。”小米替他说话。

    “最好是这样子,不然下一季的新装,我就做人皮设计,你最好把一身皮剥下来让我备用。”

    艾晴冷冷瞪杰森一眼,没看过哪个男人这么懒散。

    “晴姐,这位先生是谁?介绍一下吧!”

    小米盯著贯承细细欣赏,他长得挺好看的,虽然比杰森略略差一点,但气质不错,

    “他是我表哥,从南部上来,等一下我还要送他去搭火车。”

    艾晴的随口敷衍听在贯承耳中很不是滋味,什么时候起他有一个强势表妹了?

    “表哥啊!你们家人都很有设计眼光,连穿衣风格都很类似。”杰森了然一笑。

    “你再多罗嗦一句,下个月开始,不用到萱草赚钱。”

    艾晴屎脸一摆,杰森笑容挤不出来“好、好,我不罗嗦,马上走,小狱卒,我们离开吧!”

    杰森把饮料塞入小米怀中,拖住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艾晴叹口气。今天是个倒楣的日子,从菜被偷走开始,然后碰上他的前情人,再碰到杰森这个冤孽,她该找个时问去龙山寺拜拜。

    回头,艾晴触上他不高兴的眼神。

    “你在生气?”偏著头,她问。

    “为什么对他们说谎?”表哥?他一点都不满满意这个身分。

    “他们一知道,事情会变得很麻烦。第一,关袖,我妈那边就瞒不了,然后”

    “然后怎样?有我这种男朋友很丢脸?”

    “话不是这么说,我不认为公开有好处,万一分道扬镳会把情况弄得好复杂。我们讨论过的,不要把同居这种单纯的事情弄得麻烦好不好?”

    想到要站到两家人面前让人品头论足,艾晴摇头。

    “你坚持不公开的话,我无法推拒我母亲安排的相亲。”这件事情困扰贯承几天,趁此时提出,让他松口气,

    “谁要你推拒?说不定你会由此找到一个更好、更合适你的对象。”她硬口说。

    “这是你的真心话,你希望我碰上一个比你更合适的对象?”

    贯承口气变得严肃,她怀疑自己挑战上他的极限。

    “现代人际关系总是”他真的生气了?她支支吾吾不成句。

    “你要我去相亲?”

    “这没办法啊!你总不能让你母亲担心你是同性恋。”她想把气氛打松。

    “你就那么放心我?”他咄咄逼人,

    “我我当然放心,我知道你爱我啊。贯承,你也可以对我放心,因为”她在自己的左胸膛轻拍两下,抓取,伸出右手,把自己的心贴进他心里。“因为,它是你的。”

    浅浅笑出,她的美丽再度迷惑他。

    “我应该生气的。”

    贯承叹口气,偏偏绅士不能对一个交心女子生气。

    “对!你该生气,气死这个不知好歹的坏女人;人家想娶你你还拿乔,我们来诅咒艾晴活到七老八十没人要,变成可怜的独居老人,去偷别人车篮子里的青菜过日子。”

    他捣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往下说。

    “不准诅咒我。”

    “我哪有诅咒你?我在诅咒我自己,”靠在他肩上,她想,她是愈来愈喜欢他了。

    “你四十岁时,我不会让你独居;你六十岁时,我不会让你独居;等到你七、八十岁,变成独居老婆婆,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我高唱凯歌、驾鹤西归,第二是我也变成独居老公公。不管是哪一种,都是诅咒。”

    他的话贴进她心里,不管他们正在大街或小巷,不管身边往来的是熟人或陌生,艾晴顾不得一切,踮起脚尖,在他唇边落下亲吻,无关宣示,只是单纯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