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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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动。”

    浣秋觉得全身酸痛,却因莫雩这一句话而僵直身体,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此刻正位于崖边的小树丛里,她趴在他宽阔伟岸的胸膛上动弹不得,只因情势危急,他们也只能暂且将那“男女授受不亲”的规条放下。

    他们坠落夺命崖后,竟奇迹似的落在这距崖下少说也有百仞高的树丛间,但并非就此安全,因为不知这树丛还能支撑他们多久,倘若支撑不了而摔下去,恐怕也只剩半条命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浣秋小心翼翼的轻声问。

    这姿势真的是令她十分窘迫,趴在莫雩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和他靠得这么近还是第一次,使她羞赧了双颊。

    “抱紧我。”莫雩突然命令她道。

    “呃?”她愣住了。抱紧他?!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我叫你抱紧我,我施展轻功跃下,否则这树丛可能也支撑不了多久。”莫雩解释道,这也是目前唯一的方法了。“喔。”她明白的应了声,双手紧紧的攀住他。

    莫雩抱紧她纤细的柳腰,施展轻功自树丛跃下,直至安全的抵达崖下,才放开她。

    脚一踏地,她连忙跳离他,但因为受到太大的惊吓,竟无法站稳,眼看她双脚一软就要瘫滑下去。

    莫雩见状,赶忙伸出手钳住她的腰问:“怎么了?”

    她攀住他的手臂,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

    “没没事,我没事。”她低垂着头,不敢正视他。

    “你真是笨蛋!”莫雩蓦地咆哮如雷,把浣秋骂得狗血淋头。

    她不懂他为何突然大声斥责她,心里百般委屈马上涌现出来。

    “你以为你是谁?”他继续怒骂“你不过是个弱女子,竟想替我挡下那一刀?你知不知道若那一刀划在你身上,有可能你这条小命就丢了?!”

    方才掉落在树丛上也没那心思去想这事,现在他们平安无事了,那令他心惊胆战的一幕却不断浮现在他脑海,实在叫他不吐不快!

    浣秋仍是低垂螓首,不吭一声。

    事实上,连她自己也不知晓究竟为何会有那样的勇气,她只是想,她不要他为了她而受伤!就在这样的想法跃上心头时,她的身子便主动护在他身前。回想起来,她也心有余悸。

    思及此,浣秋这才注意到他手臂上的伤还流着血,她慌乱的看看四周,然后往海岸边走去。

    “你要上哪儿?”莫雩见她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蹙着眉问。

    她是在赌气吗?他会骂她也是因为他真的非常心急。

    心急?他倏地一惊。他怎会心急于她?回想方才的事,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怕她真的他无法想像那后果。但,他怎会担心起她?这究竟天啊!他已经搞不清自己了。

    浣秋到海岸边摘采了几株野草,将野草洗净后,又迅速奔至莫雩身旁。

    他攒起浓眉不解的望着她,不懂她想做什么。

    她将野草上的生叶摘下,用手揉软拧出青汁,道:“这种药草治刀伤很有效。我在宫里的朋友,她略懂医术,这是她教我的。我帮你敷在伤处上。”

    莫雩闻言便将上衣脱去,以背对她。

    浣秋看着他背上怵目惊心的伤口,忍不住鼻头一酸,泪水迅速凝聚在眼眶中打转。

    她刻不容缓的将拧出青汁的药草贴敷于他背上的伤口,撕下自己的衣袖将它固定。处理完他背上的伤之后,她绕到他身侧,执起他的手臂为他包扎。

    然而,看到他手臂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后,泪水终究克制不住的汜滥成灾,心裹不停的责备着自己。

    莫雩看她垂首细心的为他包扎,心里实在是五味杂陈。蓦地,几滴水珠落在他的手臂上,引起他的注意。

    他拧着眉,托起她的脸蛋,果然,他看见泪水在她的双颊上恣意肆虐着。

    “你哭了?为什么?”

    她赶紧以手拭去自己的泪水,摇了摇头道:“没有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为什么哭?”他急急的询问。她的泪使他乱了方寸,他竟在乎起她。

    “没有我没事,你别问了。”浣秋不停的以手拭泪,但泪水却像永无止息的直涌出来。

    “难道你受伤了吗?伤在哪儿?”莫雩连珠炮似的问了一长串,心底真正感到着急而非作戏。

    “不,我没有受伤,我好好的。”虽然身子有些隐隐酸疼,但还不至于令她哭成这样。受伤的人是他啊,而他竟然还反过来担心她,这叫她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受伤又为何哭成这样?”他边为她拭泪边以轻柔的嗓音问。“告诉我。”

    “我我只是觉得好愧疚都是我害你受伤,都是我害的”浣秋哽咽的说。

    “你害我受伤?”他不解的又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为了救我啊!如果如果你没来救我,就不会受伤了,所以这一切都是我害的!”她自责的说。

    莫雩怔了一下,面有作色。她的泪水牵动了他的心,她的一番话更叫他觉得有罪恶感。天!他不晓得她竟是如此的自责,但事实却是他一手造成的啊!她完全不知内情,更不晓得他骗了她一次又一次,噢!他该拿她怎么办好?

    望着她梨花带泪的脸庞,莫雩不顾一切的一把将她拉入自己怀中,紧紧的拥住她,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体内一般。

    “莫雩你”浣秋被他的举动惊吓住了。他怎么会突然

    然而,她根本挣脱不了他的桎梏,只得乖顺的靠在他的胸膛上。

    很好,她现在已经改了口,不再生疏的叫他莫公子,这点令他由衷的牵起一抹笑。

    先前,他是为了利用她而不让她离开,而今,他更不可能放她走了。他心里清楚自己是对她这羞怯的丫头动了情,不管怎样,他要定了她,没人能改变他的决定!

    沿着海岸走了一整天,就在回岐岬山的路上莫雩和浣秋遇上了植焰寨的兄弟。

    “大哥?!”大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没事?!”

    “大哥,快上马车吧!寨里的兄弟们全都非常着急呐!”杨六连忙将马车门打开。

    “大哥,一听到你和浣秋姑娘坠崖的消息,我们全都不敢相信。阿标马上派了人去找寻你们,现在我们正要过去换班呢!没想到竟在这儿遇见你们。”大龙欣喜若狂的说了一堆。

    随后他马上派了一个人到夺命崖去通知大牛、二虎他们。“大哥,咱们快赶回寨里去吧!”

    “嗯。”莫雩牵着浣秋上了马车,赶回寨里去。

    一路上,大龙和杨六直追问着莫雩,为何坠崖后两人仍是安然无恙,浣秋则是一语不发的坐在一旁面露疲惫之色。她和莫雩走了一整天,又未进食,瘦弱的她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而她觉得有些累了。

    “浣秋,很累吗?”莫雩拨开她的一绺发丝,关怀的问。

    “嗯。”她点了点头。

    “再撑着点,我们马上就回到山寨了。”他轻搂着她,让她靠在他肩上休息。

    驾车的大龙和杨六两人皆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

    不久,他们便回到山寨,马车还未停好,大龙和杨六便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大声的宣布这好消息。

    “大哥和浣秋姑娘平安回来了,大家快出来迎接啊!”一行人全冲出了大厅,为首的阿标更是喜出望外,满心的担心总算放下。

    “大哥、浣秋,你们真的平安回来了!”若非阿标是个粗汉子,恐怕喜悦的泪水便要夺眶而出。

    “阿标哥,快请个大夫,莫雩他身上有伤。”浣秋虚弱的道。莫雩的伤是她此刻最为担心的一件事。

    莫雩皱起眉头,着实不悦她如此亲昵的称呼阿标。

    “对呀,大哥,我见黑战生他们伤了你几刀,严不严重?赶快进来歇息,我马上派人去请郭大夫来。”阿标关切的说。

    “唉,不用了,”莫雩阻止了阿标“只是小伤,不碍事的,毋需请郭大夫。倒是你,”他转向浣秋“你不是很累了吗?我送你回房休息,再叫人给你准备些食物,你一天没进食了,总不能还要你亲自下厨。”

    “我没事,”她虚弱的摇了摇头。“你的伤真的很严重,我很担心,快请大夫”突然,她觉得眼前一黑,接着整个人便瘫软倒下。

    “浣秋!”

    莫雩快手的扶住她,和同样着急的阿标出声唤着她。他瞥了阿标一眼,将浣秋打横抱起。

    “阿标,你快去请郭大夫来,我带她回房去。”莫雩径自抱着浣秋回房。

    “大夫,她的情况如何?”郭大夫一从浣秋房内走出来,莫雩便迫不及待的向前询问。

    “你不用太担心,那位姑娘只是因为惊吓过度,紧绷的情绪突然放松,再加上走了一天的路程未进食,所以才会昏厥过去,没什么大碍。”郭大夫解释道。

    “那药呢?开药给她吃吧!”他仍是担心不已。是他太粗心了,她一个女孩子家经过那么大的惊吓后,他竟还让她跟着赶路,也难怪她瘦弱的身子负荷不了。

    “你别急,老夫待会儿会开些安神的药给那位姑娘。只是,老夫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心神不安呢!”

    郭大夫住在山寨旁的茅草屋里,每每寨里兄弟受了伤都是请他来治疗,久而久之,郭大夫也就和寨里的兄弟混熟了,更将莫雩当成儿子般看待。

    “寨里什么时候来了这姑娘呢!老夫看得出来你挺重视她。”

    “大夫,别笑话我了吧!”莫雩暂且不想让郭大夫知道浣秋就是懿赐宫女。

    “莫雩,你也三十了,该怏点讨个媳妇儿,老夫可真想喝到这杯喜酒呐。”

    “大夫,若我真成亲了,当然是少不了您来观礼。”

    “呵就这么说定啦。对了,老夫听说你也受了刀伤,是不?让老夫为你瞧瞧吧!”

    “其实只是小伤而已,不碍事。我想先进去看看浣秋。”他心里还是牵挂着她。

    “那姑娘暂且还不会醒,先到大厅去,老夫为你处理伤口吧!别忽视了小伤哦。来吧!”

    莫雩看了房里一眼,跟着郭大夫一同前往大厅。

    莫雩和郭大夫走后,柱子后方间出一条人影,是阿标。他看着莫雩他们的身影渐行远去后,随即问进浣秋的房里。

    他轻手轻脚的来到床侧,眷恋的看着她苍白无血色的睡容,伸手为她拨开颊上的发丝。

    她真是何其无辜啊!莫名其妙的被卷入他人的仇恨之中已是令人心疼,竟又遭人绑架,甚至差些命丧黄泉。

    如果今天他并非大哥的贴身部下,天知道他多想带着她逃离此处,届时,他一定给她最好的,至少绝不会令她受委屈。

    浣秋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莫雩关切的神情,她眨了眨眼,总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好久。

    “你醒了,一定饿了吧,我熬了一碗粥,快起来喝了。”

    他走至桌旁,桌上放了一盆热水,粥就放在其中温着,他将它端起来到她的身旁。

    “你煮粥给我喝?!”浣秋挺讶异,他一个植焰寨的寨主竟煮粥给她喝?心里有股莫名的情绪在窜动着,想必是感动吧!

    “大夫吩咐的,他说你醒后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所以我只好煮粥,还差些把厨房给烧了,幸好阿狗他们帮过你,所以在一旁看着,否则后果不知会如何。”

    差些烧了厨房?一想到那画面,她忍不住轻笑起来。

    莫雩打开碗盖,白粥里甚至还参杂着锅巴,说煮得有多失败便有多失败。

    但既然是莫雩亲自煮的,她当然一定吃。

    浣秋伸出手欲接过碗,却叫他给制止了。

    “我来喂你。”他舀了一匙白粥到她嘴边。

    浣秋低垂眼脸,张口吃下。粥里甚至还有烧焦的味道,但她觉得很感动,好吃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心意。

    “好吃吗?”他盯着她问。

    “嗯。”浣秋点了点头“好吃。”

    “真的吗?阿狗还说我煮失败了。”莫雩突然舀了一匙吃下,只儿他眉头迅速拧起。“有烧焦的味道。”

    “嗯,还好,是有一点点。”浣秋婉转的说。

    “什么一点点,算了,你还是别吃了吧!我马上叫人去帮你买吃的。”他起身将粥端走。

    “等等,”她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没关系的,我可以喝掉它。”这是他特地为她煮的,她当然得吃完。

    “不行,要是你没病却喝出病来,怎么办!”还是把这碗粥倒掉好。

    “可是我现在就想吃东西,若等他们买回来,我恐怕早已饿昏了。”她双颊微带红晕的道。

    “你真的要吃?”他又问了她一次。

    “嗯。”她确定的点了点头。

    “呃好吧!”莫雩又坐回床沿,继续一口一口的喂着她。

    “大哥!大哥!”

    就在莫雩喂完她吃下最后一口后,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呼喊,没多久,阿狗闯了进来。

    “大哥,陈大婶提早回来了。”

    “什么?”莫雩倏地一惊,突然想起他和浣秋的约定。当初是为了软禁她才借口牵上陈大婶,如今他该怎么同她说?他是不可能放她走的。

    “陈大婶说她实在挂心咱们寨里这帮兄弟,养好身子便赶着回来了,现在兄弟们都聚在大厅,同她说些咱们这阵子发生的事。”阿狗絮絮叨叨的说着。

    莫雩望了浣秋一眼,从她眼里瞧见了她的震惊,他直觉的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正微微颤抖着。

    “阿狗,你先过去吧!等会儿我就过去。”他不能在浣秋不安的时候丢下她不管。

    “嗄?”阿狗愣了一下“可是大伙儿都在大厅等大哥你过去。”他就是被推派来跑腿的啊。

    “我说了我待会儿就会过去。”莫雩口气微愠。他又不是不过去。

    “你还是先过去吧!”浣秋轻声说,将手自他掌中抽离,推了推他。“陈大婶是挂心你们才提早回来的,你若不去,着实有些失礼,即使你身为寨主”

    浣秋的话尚未说完,莫雩便出言打断。

    “我不是不去,我待会儿就过去,现在我先陪你。”他语气坚定的道。

    “大哥,你是怕浣秋姑娘没人陪吗?不然我留下来陪她好了,我也想请她教我那个什么什么红红烧狮、狮子头啦!我想请她教我怎么煮。”阿狗在厨房里帮忙了几次,突然发觉这厨事也挺新鲜的,所以才有此上进心。

    “我不用人陪的,阿狗哥,真是抱歉,改天再教你好吗?”浣秋抱歉的说。她现在心神不宁,只想一个人静静。

    “喔,我是没差啦!只是大哥”阿狗的视线调往莫雩,不清楚他究竟是去或者不去?

    “你去吧!”浣秋又催促着他“我东西也吃过了,没事的,况且我也想再休息一下。”

    “你已经睡了两天,还是觉得不舒服吗?”莫雩紧张的探视她一番。

    “不我没事。”莫雩在人前做出如此关切她的举动,实在是令她觉得不好意思。“我只是有些疲倦,想小睡一下,你快过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她垂首而道,刻意避开他关心的目光。

    莫雩偏头看着低头的她,的确看见了她脸上的疲惫,他伸手拉过被褥让她躺下后替她盖好。

    “那你先躺一下,我去去就来,不许你胡思乱想。”他不放心的叮咛。

    “嗯。”浣秋淡淡的允诺了声,勉强的扯出一抹笑。

    莫雩又看了她一回,才与阿狗相偕离去。

    阿狗跟在他后头,困惑的搔了搔头。

    难道寨里传言是真的?大哥和浣秋两人互有爱意?看了方才那番情况,的确是有可能

    莫雩和阿狗离去后,室内突然陷入一片寂寥,浣秋幽叹了口气。

    她当真是昏了头,她怎么可以让自己跌入这无法自拔的泥沼里呢?原本留在这山寨中已是一种悖逆的行为,而她竟让自己衍生出奢望!是的,她竟有了奢望,奢望能继续留下来,奢望莫雩的心亦能和她相同

    她是宫女呀!没有资格和人家谈什么情道什么爱,更没有资格争取所谓的幸福,谁叫她生来便是奴才命呢?既为奴才,也就没有掌握命运的权利。她自小便了解这点,所以从不让自己有奢望这情绪出现,仅是安份的尽守职责。

    如今,她身在宫外,虽然曾写过一封报平安的信让莫雩送去给夏桐她们,但若她有心隐瞒,就此待在山寨之中,是有可能不被宫中发现她的下落。然而,她不能够如此啊!明知这是一个错,她又怎能让自己再错下去。

    况且,皇太后待她恩重如山,她怎能容许自己做出这背悖礼义的举动呢?不!不行!若她再不回宫去,又不知会连累到多少人,可为何她的心仍在挣扎呢?想起莫雩,她真的好苦啊!

    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濡湿了枕垫一大片。于情于理,她都该回宫去的,可他总是一再动摇她的决心。她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如此,一颗心就是无法自他身上移开,她是不是太不知羞耻了呢?

    “什么?!”

    黑山寨中,蓦地发出仰天长啸的怒吼声,只见附近栖息的鸟儿全都振翅高飞,生怕陷入危难之中。

    “莫雩竟然没有死?!”黑战生不可置信的重复探子回报的话,眼中满是愤怒。

    “是的寨主,听说他和那女的都侥幸存活了下来。”探子说着他得知的消息。

    “可恶,那莫雩还真是好狗运,坠落夺命崖竟还能活命,好!很好!”黑战生咬牙切齿的说,恨不得莫雩就在眼前让自己刺上一刀,看他还有没有那般好运。“好了,你下去吧!”他摒退了所有人。

    看来他小觑了莫雩,这次得要好好计划才行。莫雩是他的心头大患,他绝对要让他死才行。

    莫雩!等着吧!他握紧了拳头,暗自在心中立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