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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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琉璃哭着与父亲通完视讯,心里稍稍好过了些,这才进到浴室沐浴,在身上抹了沐浴乳,搓了又搓,卸完妆的脸明明已经净白透亮,但她还是重复洗了又洗,巴不得能把方才歹徒舔她脸颊的恶心感洗去。

    终于,搓到皮肤都发红了,她才穿上睡衣躺到床上,然而,躺在舒适的床垫上,盖着轻柔温暖的羽绒被,却辗转难眠。

    被歹徒挟持的恐怖画面真的很难抹去,她不敢关灯,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累极快闭上眼时,恐惧感又忽然来袭。

    她吓醒,一身冷汗地坐起来,环顾四周,看见梳粧台上放着一包药袋,那是稍早在医院里医师开的药。

    她现在确实很需要吞一颗镇静助眠的药。

    她掀被下床,从房间里的小冰箱取出矿泉水,仰头吞下药丸。

    服完药后,她转身到浴室洗把脸,不经意瞄到丢在洗衣篓里的衣服,愈看愈心惊,慌张地抓来一个塑胶袋,将衣服塞进塑胶袋里打包,走出房间,准备拿到楼下厨房垃圾桶旁,让阿好姨明天一早来就拿去丢掉。

    一下楼,她看见一楼灯火通明,也看见了躺在沙发上睡觉的男人。

    他还在?

    对了,他好像有说过他会守在楼下客厅,但是,她还以为那只是安抚她情绪的话,都已经半夜两点多了,他居然真的还在?

    颜琉璃丢完垃圾,轻手轻脚走近沙发,看到章之杰正睡得很熟,而脖子上还瘀青一片,还有,他的衬衫袖子破了

    她轻轻用手指头勾开破洞,看见他手臂上有刀子划过、已经凝固的血痕。

    因为她这个动作,章之杰紧闭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已经醒了,但没急着睁开眼。

    颜琉璃以为他还没转醒,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又更加放轻了动作,继续观察他手臂上的伤口,那暗红色的血痕看得颜琉璃心惊胆跳,感到很自责。

    都是为了保护她,他才会受伤的,而她竟然都忘了跟他道谢,也没有关心他是否受伤,偏偏他自己也不吭一声。

    颜琉璃心里过意不去,她找来医药箱,跪在沙发旁,取出退瘀青药膏,沾在手指头上,怕吵醒章之杰,用很轻很柔的动作帮他抹在脖子上,接着又取出优碘、棉花棒,帮他手臂上的刀伤搽药、贴妥纱布。

    完成之后,颜琉璃收好医药箱,站起身,很庆幸章之杰没有被她吵醒。

    她该回二楼了,但又忍不住再停下脚步看看他。

    想到这一晚发生的事,他为了救她跟歹徒搏命,冷静又机智,还一路牵着她的手陪她,帮她跟警方做笔录、通知黄律师、通知父亲。

    他人真好,对他的感谢,仿佛一股暖流拂过她全身。

    怎么办?光是这样看着他,心居然就发烫了,还跳得很快。

    她仔细端详着他熟睡的脸,少了平时的严肃冷漠,此时的他似乎更有魅力,浓眉挺鼻,连睡着时都抿着的薄唇显露出刚毅性格。她不得不承认,章之杰不只是酷帅,还是个可靠值得依赖的男人。

    她不自觉地扬起笑,静静看着他的睡颜,觉得心里很踏实、很有安全感。

    十二月的冬天里,虽然室内有暖气,但还是担心他着凉,她索性回房间抱来自己的高级羽绒被,轻轻地为他盖上。

    她又从客房抱来另外两床棉被,在沙发与长茶几中央的地板上铺了一张床,如此一来,她就可以睡在他旁边。

    因为章之杰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终于可以安心休息,安心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有多疲累。

    助眠药丸开始发挥作用,在沉重的眼皮垂下前,她咕哝说着:“谢谢你”她知道他现在听不见,没关系,她还是想说。

    地板很硬,没有她的高级床垫来得舒服,但是,她不再辗转难眠。

    当颜琉璃的呼息声变得平稳时,章之杰才睁开眼睛,他掀开羽绒被坐起来,神情温柔地看着躺在地板上熟睡的她。

    他轻声地说:“不客气,也谢谢你的杰作。”

    他抬起手臂看见她贴好的纱布,无声笑着。

    一会儿之后,他将熟睡中的颜琉璃打横抱起,轻轻放到沙发上。

    为她盖好羽绒被之后,他坐在旁边凝视她,看她睡着时嘴唇微微开启的模样,脸上漾起疼惜的笑容。

    之后一整夜,他都睡在她铺好的地板床上守护着她。

    隔天早上十点,颜琉璃醒来,发现自己居然睡在沙发上,不禁一阵恍惚。

    奇怪?她不是应该睡在地板上吗?什么时候爬到沙发上睡觉的,而原本睡这个位置的章之杰人呢?

    她掀被起身,看见茶几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头写着潇洒飞扬的字迹——

    今天休息一天让心情平复,我会帮你跟人事部请假,好好休息。

    章之杰

    颜琉璃取下便利贴,看了又看,手指还轻拂着章之杰签名的那三个字,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甜蜜的弧度。

    这下她知道自己是怎么睡到沙发上来的,是章之杰抱她上来的。

    真糗,她怎么会睡得那么沉,连被移动了都不知道?早知道会这样,她应该更加彻底实行减肥,轻一点、苗条一点,省得他抱得吃力。

    正在发呆时,阿好姨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小姐,你醒了啊?刚好,你爱吃的西式早餐我已经准备好了,也煮了猪脚面线,快来吃。”

    猪脚面线?哦no!人家她刚刚才想要贯彻减肥计画的说。

    “我不要吃那么油腻的东西,咦?对了,阿好姨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阿好姨平常都是下午三点才上班的啊!“那个章之杰呢?你有看到他吗?”

    “有啊!”阿好姨笑嘻嘻说:“就是章先生打电话通知我今天早点过来的,他已经去公司上班了,他这个人真是体贴,走之前还叫我要好好陪你,他有跟我说了昨晚的事,啧啧!真是恐怖,当时还好有章先生在,对了!”

    阿好姨想起了什么,上前关心地上下打量她。

    “小姐,你有没有哪里要换药?还是要去医院复诊?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医院,章先生说晚上下班后会再过来,还有,那个猪脚面线就是他吩咐我煮给你吃的,可以压惊转运,你真的不吃吗?如果嫌太油腻,吃一口意思一下也可以过过运”

    “他要你煮的?”颜琉璃微讶,他有那么细心?

    “对啊!很客气地说要麻烦我,唉唷!他真的是很高尚的人,对人讲话好有礼貌,煮东西给你吃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啊!说什么麻烦?”阿好姨对章之杰可是赞不绝口。

    “面呢?”颜琉璃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小姐要吃了吗?”

    “嗯,我改变主意了,猪脚有胶原蛋白,对皮肤很好。”颜琉璃自圆其说,黑白分明的眼里闪着被呵宠的甜蜜眸光。

    这可是章之杰专门吩咐阿好姨帮她煮的,是他的心意,她当然要吃,而且要吃光光。

    稍后,颜琉璃吃完猪脚面线,回到房间没睡回笼觉,而是打开电脑马上工作,认真看着章之杰给她的讲习录影档案,直到中午才关电脑。

    午餐过后,她打扮好出门去了。

    她的目标是百货公司的男性服饰专柜,章之杰救了她,她总得表达一下谢意。既然昨晚他的衬衫和西装被割破了,现在送他衣服正好。

    昨晚她稍微目测了一下他的体型,把握好尺寸,再加上她对衣着搭配的敏锐品味,绝对要买到让他满意的衣服。

    一整个下午她都在百货公司血拼,直到四点左右才提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回家。

    阿好姨知道章之杰晚上会来,已经把一楼客房整理好,要让章之杰晚上睡,这会儿她正在厨房里煮颜琉璃爱喝的银耳莲子汤,还不忘招呼小姐。“莲子汤刚煮好,小姐要不要先喝一碗?”

    “不了,我要忙工作,晚点再喝。”她要趁剩下的时间把企划案写好,晚上可以给他看。

    回到房间,把要送给章之杰的礼物先放好后,颜琉璃忙着打开笔电,想到了什么,又下楼交代阿好姨。

    “阿好姨,麻烦帮我泡一杯茶上来。”

    阿好姨问:“小姐想喝什么茶?红茶?绿茶?菊花茶?”

    小姐以前都习惯喝沛绿雅矿泉水,今天突然要喝茶,害她不知道要泡哪一种?

    “嗯”颜琉璃偏头想了一下。“你都泡什么茶给章之杰喝?”

    “哦!章先生喜欢喝乌龙茶。”

    “那好,”颜琉璃俏皮地笑了。“就这个,我跟他一样喝乌龙茶。”

    她情不自禁想感染章之杰的气息,想喜欢他的喜欢,想跟他做一样的事。

    一会儿后,阿好姨泡好热气腾腾的乌龙茶端上楼。

    “阿好姨,谢谢你。”颜琉璃停下工作,对上阿好姨的眼睛,向她灿笑道谢。

    阿好姨疑惑地看着她。“小姐,你好像心情很好耶?”

    奇怪了,昨天晚上才经历那么恐怖的事,怎么今天心情会这么好?怪怪的。

    阿好姨毕竟有了年纪,见多识广,又有个年纪和颜琉璃相仿的女儿,正沉浸在爱情喜悦里,她一看就知道,小姐八成是恋爱了!

    阿好姨一脸兴味地问:“章先生人很好吧?稳重英俊、又酷又有男人味。”

    “什么啊,阿好姨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姐,你是不是喜欢章先生?他可是个好男人哦!”“你不要乱讲啦!我要忙了。”颜琉璃笑而不答,烫红了脸颊,害羞地闪躲着阿好姨的目光。

    阿好姨呵呵笑,识趣地离开,不再开她玩笑。

    阿好姨走后,颜琉璃端起乌龙茶轻啜了一口,嗯好浓的香气、好有深度的口感,就像章之杰给人的感觉一样,又酷又有男人味。

    她面带微笑地喝着乌龙茶,脑中灵感丰沛,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key报告。

    晚上八点,阿好姨下班时间到了,她将厨房收拾乾净,跟小姐说一声之后,走到门口正要开门,门铃声抢先一步响起。

    是章之杰到了。

    他们互相打完招呼,章之杰叮咛阿好姨小心骑车安全后才进屋,进屋后的第一件事是先检查门窗是否关好,然后设定保全系统。

    颜琉璃在房间里听见了电铃声,赶紧放下手边工作,满心期待地下楼察看。

    “你来了。”她眼睛一亮,来者果然是章之杰。

    他显然是下班后先回家换下西装,沐浴饼后才过来的,这还是她第一次看他如此轻松的打扮——黑色高领毛衣搭配挺直有型的浅蓝色牛仔裤。

    原来他穿牛仔裤比穿西装裤更有味道,显得腿很长、很高大,外罩的灰色毛料风衣更显得他英姿飒爽。

    “今天还好吗?休息了一天,精神恢复了吧?还会怕吗?”章之杰确认好门户安全后,转头问跟在身后的颜琉璃。

    看她脸色红润,应该是充分休息过了。

    “嗯!我很好,已经不怕了,你交代阿好姨煮的猪脚面线我也吃了。”颜琉璃含笑瞅着他,默默打量他高大健硕的身形。

    他好高,整整高她一个头,她一六五的身高在他身边显得十分娇小。

    嗯她的尺寸没拿捏错,她帮他买的衣服一定很合身,只是,该怎么把衣服名正言顺的送出去呢?完蛋了,此刻她有点难为情开口。

    “你在看什么?”

    章之杰双手交叉环胸,眯眼睨她,发现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骨碌碌地直在他身上打转,到底在看什么?

    “没有啊!”颜琉璃心虚地收回视线。

    “没有?”没有才怪。“那你在笑什么?”

    “嗄?!”颜琉璃赶紧转身背对他,摸着自己的脸。“我、我有笑吗?”

    “嗯!”后头传来他的声音。

    “呃那个,哦!对了,我是在得意,我已经把你给我的档案看完,也把企划案写好了,这一次一定写得很棒,顾客分析、产品优劣势、如何凸显优点、竞争力都一并列表整理。”她讨好地说。

    “哦?”章之杰惊讶挑眉,休假耶!她不偷懒睡觉,反而忙着在今天把企划书赶好?

    “我拿给你看。”

    她急忙奔上楼,献宝似的拿出笔电回到客厅,在茶几上将笔电打开,叫出档案。

    “我看看。”

    章之杰在沙发坐下,仔细点阅她的企划书。

    他专注地看着萤幕,颜琉璃则坐在一旁,情不自禁地望着他的侧脸,他聚精会神的表情很迷人,不知道她以前怎么会觉得他严肃?他不严肃,他只是很认真,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了。

    章之杰看完后,问:“你目前手边在谈的案子里,最大的客户是x公司没错吧?”

    “嗯。”颜琉璃点头。

    章之杰指导她。“那就照你企划书中写的那样,把全部的火力对准x公司,x公司举办周年庆,预计赠送给客户的来店礼是小型抱枕,锁定的客户是女性族群,你请设计部把受女性欢迎的图稿调出来,拿这些图稿去找x公司的企划主任谈,如果他那关过了,就可以跟采购那边谈价钱了。”

    “嗯,我会积极地跟x公司的主管联系。”这次她信心满满。

    章之杰点头称赞她。“你这次写的企划书真的很不错。”看得出来下了不少功夫。

    “真的不错吗?”颜琉璃眉开眼笑,脸上闪着兴奋光芒。

    “当然,你对行销概念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只要依你所规划的那样去做,再加上对市场的掌握更敏锐一点,我想你可以有不错的成绩。”他不吝惜鼓励她。

    “哇~~”颜琉璃被赞得春风满面,一开心就忘了矜持,雀跃地说:“是你帮我,我才能进步的,为了谢谢你平常的教导还有昨天的出手帮忙,我买了一套西装要送你,我拿给你试穿,等我一卞!”

    说完,不等章之杰有所回应,就砰砰砰地跑上楼,到房间里拿出百货公司的提袋,又砰砰砰地跑下楼,来到章之杰面前,打开提袋,拿出西装在他面前比对。

    “你看,很适合你吧!”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章之杰沉默地看着她拿在手上的一整套崭新西装,是他惯穿的黑色,他认得领口的商标,是某家名牌男装,另外别在扣子上的卷标号码也是符合他身形的尺寸。

    相较于她的兴奋,他却隐隐感到不安。

    从这一套西装看得出颜琉璃的用心,她有在观察他平常爱穿什么色系的西装,也细心注意了他的尺寸,更无法忽视的是,她展示礼物时雀跃、期待的心情,以及眼里不经意流露的崇拜眸光。

    他嗅闻到了一种爱慕的气味,她对他有情愫滋生吗?何时?为什么?因为他昨晚英雄救美吗?

    他该高兴、该骄傲、该得意的。她是个很难让人不心动的女子,而他的心也已缓缓沦陷,深受她的美好吸引,但是——

    只有你最值得我信任——

    董事长的话言犹在耳,他不该破坏董事长对他的信任。

    章之杰倏地收敛张狂想望的思绪,朝她淡淡微笑,态度冷静,没有伸手接过那套西装。

    “谢谢,但是我已经有很多套西装了,昨天那一件破损了也没什么关系,换作任何人,遇上昨天的情况都会出手救你,那是我该做的事,你不用刻意买东西送我,这个礼物我不能收。”

    气氛瞬间冷凝,感觉很尴尬。

    “呃”颜琉璃无法反应地眨眨眼,感觉面子有些挂不住,像被浇了一大桶冷水。

    为什么他不肯接受她精心挑选的礼物?为什么此刻他突然又变得这么冷淡?

    他的意思是不喜欢这个礼物?还是,不喜欢送礼的人?

    而可恶的章之杰居然一副颜面神经失调的模样,面无表情,不笑也不皱眉,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让她下不了台。

    她心里很失望,窘得脚底直冒汗,只好尴尬地自圆其说。“也对,现在看看,size好像也不是那么合,我挑错了,可能我爸爸还比较适合,送给他他一定会很高兴。”

    她耸耸肩,扬高下巴硬装出不在乎的样子,说完就把西装收进纸袋里。

    看着颜琉璃装洒脱的表情,章之杰情绪很复杂。

    他心疼她的伪装、讨厌自己的狠心,他想收下西装、收下她的心意,但是又觉得两人应该保持一点距离,他们此时似乎不该陷入情网、不该有感情纠葛。

    收妥西装,颜琉璃顺便关上笔电,夹在腋下,收拾东西准备上楼。

    “我有点累想要回房间睡觉了。”她不自觉地闪躲着他的视线,找藉口要躲回房间。

    还不到九点,这时间睡觉?

    “嗯。”章之杰点头表示了解,他懂她此时的心情,也觉得自己很可恶,心下有股冲动想上前一步安慰她,说声对不起。

    但,不行,他终究还是压抑着,用平淡无波的声音说:“晚安,你安心睡,我会在楼下守门。”

    “晚安。”颜琉璃转身,一反刚才兴奋奔上楼的情绪,阴郁地走上通往二楼的阶梯。

    看着那孤单背影,章之杰心里划过一阵痛,他握紧拳头,刻意忽略那抹痛。

    颜琉璃神情落寞、脚步委靡地回到房里,把百货公司提袋随手丢在一旁,然后把自己抛进公主床的被褥里。

    “噢~~好丢脸”

    她很沮丧,双手掩面,在公主床上烦躁地滚着。

    “颜琉璃,你太冲动了,又不是情侣、没有什么交情,送他西装干什么?人家救你只是日行一善,你在那里自我膨胀个什么劲?这下糗了吧?啊——”

    碎碎念地数落完自己后,懊恼地仰天长啸一声,然后又是一个翻滚,抓来枕头盖住脸,也希望能盖住荒芜的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