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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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中学的时候,教室的后面就是教工宿舍,所以,经常能隔着窗户、在一片喜炮声中看到老师的新娘或成为新娘的老师。那时,像现在这样亮丽多姿的婚礼服还很少见,几乎所有的新娘都穿着一式一样的红袄红裤,像统一订做的。

    “唉!她们为什么不穿美丽的有个性的衣服呢,在她们一生中最隆重的日子!?”听到我们的叹息,坐在前面的萧灵和丁蕊也转过头来,对我和同桌翦说:“咱们结婚时一定要穿自己喜欢的颜色!”说完,大家突然觉得“结婚”这两个字好象很不纯洁似的,所以,便拿出要和它划清界线的决心,杜撰了一个我们自己的节日——光棍节,因为是4个人,日期就定在11月11日,四根棍孤傲地挺立着。

    最先告别这个节日的是萧灵。那时她已在吉林大学读社会学。放假回家的时候,在从市里回小镇的汽车上,萧灵遇到了一个在沪读书的“老乡”从此,萧灵抛开她一贯坚持的“独身论”开始向我们宣讲要拥有天鹅的爱情:每一对天鹅都是从一而终,至死不渝的!

    萧灵毕业后,随男友去了珠海。他们以最简单的仪式结了婚,并贷款开了一家自己的电脑公司。萧灵在给我的信上写着:“记得读大学时,有一年冬天,他从上海来长春看我,下很大的雪,我们又冷又没有钱,只能买一包速冻饺子在宿舍煮,他说‘哪怕就过这样的日子呢,只要在一起,也很好呀!’。现在,我放弃了自己的专业,有时心里也难免失落,但我还是觉得做人真的不可以贪心,能和他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他们的电脑公司在创办初期经历了种种艰辛。他们没钱雇工,所有的事都得亲自干。那段时间,萧灵终于知道体力劳动是怎么回事,每天超负荷的工作,使吃饭和睡觉成了她最大的爱好。经过三年辛辛苦苦的劳作,他们的公司终于初具规模。

    在最艰苦的时候,萧灵每天都生活得幸福而知足。可在公司越做越大时,萧灵却无意间撞见他的丈夫在与女职员调情。萧灵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她心里是容不下一丝一毫的瑕疵的。萧灵一个人回到了小镇。她黯然神伤地说:“为什么我们的爱情不能像天鹅的爱情一样?!”

    萧灵的丈夫希望她能原谅他的一时之过,而萧灵意如磬石,她要一个人挣钱把孩子养大。萧灵的丈夫表现得比萧灵还坚决,萧灵忧怨的眼神令他夜夜失眠,萧灵临别时说:“昔君布衣时,与君同辛苦”这句话对他来说,字字惊心。

    他把公司的业务抛在一边,他要不惜一切代价使萧灵回心转意。

    可萧灵对他做出的各种努力都视而不见,最后是我们的小镇帮了他。

    小镇上出产一种石头——巴林石,传说是女娲的补天之石,享有“物华天宝”的美誉。在巴林石中,有一种图案石,许多鬼斧神工的图画在石头上自然天成。在小镇上百家的巴林石店中,有一家店的镇店之石是一对天鹅的图案石。所有看到这块石头的人,在惊叹自然造物的神奇之后都会为这对天鹅而感动,它们相依相望,脉脉深情。萧灵的丈夫在看到这对天鹅后,决定变卖所有资产,买下这块价值连城的石头送给萧灵。他的执著和至诚终于感动了心灰意冷的萧灵。他们一起回了珠海,像一对南飞的天鹅。

    浪漫的、追求完美的、会吹长笛的丁蕊也在考入内蒙古大学的第二年,宣布退出“光棍节”丁蕊花容月貌,她的男友高大俊朗,她们的爱情浪漫到了极致,被我们惊为“天仙配”

    可在毕业的时候,他们却和平地握别。他们曾是那样的不食人间烟火呀,就差不吃树叶和花朵了,难道浪漫的爱情在与世俗的交锋中,就这么的不堪一击吗?我们一时竟无法接受他们因为寂寞才相爱、又因前程而分手的事实。

    丁蕊从此只干事业,把所有的玫瑰都当成狗尾巴草。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丁蕊一封长达6页的信,丁蕊用5页半的篇幅写她的老总的深度和智慧,在这些内容的后面轻描淡写地跟了一句:他的儿子6岁了。

    虽然丁蕊没有明确地写出什么,但我已看出信中隐含的一些内容。我知道她生活得矛盾而痛苦,感受得到她的挣扎,却不知该怎样帮她。

    她一会儿说:对他就应该像欣赏一张悬挂在纪念馆里的画,进去的时候,就知道了那是不出售的,只能驻足而立,仰头欣赏,然后走开。

    几天后,她又在另一封信上说:我成了一个侵略者,我偷走了那幅本不该属于我的画,我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惩罚。

    两年后,丁蕊写信告诉我这段感情经历的终局:“我要逃离这种离经叛道的生活。当我发现自己握住的只是冷漠和空泛时,我才知道,我不是真的喜欢他,而是喜欢我的生命中这份忧伤的味道。”我写信给丁蕊:把自己格式化一下吧,然后开始新的生活。那时,我已面对电脑工作了七、八年,说起话来都是计算机语言。

    在萧灵和丁蕊相继退出“光棍节”后,每年的11月11日,只有我和翦互寄贺卡,庆祝我们还拥有自由。

    那时翦在市里的师专读中文,有一年寒假,翦带回了她的爱情新理论:“据说,找到了五瓣的丁香,就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这个理论对我和翦很是鼓舞,只想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寻遍所有丁香树。可是,在一本花草栽培的书上白纸黑字、准确无误地写着:所有的丁香都是四瓣的。至此,我和翦只能互哀互怜了。我说:翦就是名贵展厅那件挂着“名贵商品、非买勿动”标签的哪国什么料的礼服,因为太昂贵、太高雅,竟无人敢问津。翦说我呢,就是丁蕊买的那件花色别致的纯棉小衬衣,挂在眼花缭乱的名牌堆、时髦堆里,并不出众,只有丁蕊这样有艺术眼光的人才捡得出来,而真正穿在身上,竟别有一番韵致。

    这个“有艺术眼光”的人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出现的,他说他看中了我的“清行出俗”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使我泪光摇曳,使我写信给翦:我决定摘下这朵为我绽放的玫瑰——在这个混浊的世界,有人甘心来保护你的洁质,还有什么别的奢求呢?

    翦毕业后在市里的中学做了老师。翦欣赏舒婷的那句话:你不是天上的仙姑,你应该拥有平凡人的爱情。然后,翦开始了她无波无澜的爱情。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一开始也是彼此不惊的,而后才发现对方竟都是自己一直在等的那个人。翦忽略爱的形式,而注重爱的实质。

    2000年春节,萧灵、丁蕊和翦都回家探亲,当我们相聚在我家的小屋时,我发现我们的队伍已扩展为9个人。萧灵和翦的孩子都已满地跑了,而丁蕊也决定在这个春天结婚。她说: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那只有动听歌喉、七彩羽毛的神鸟,可用了近10年的时间才弄明白,幸福真的是那只普普通通的青鸟。

    我问丁蕊准备在结婚时穿什么颜色的礼服,丁蕊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红色,当然是红色”她刚说完,我们四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我们在这个一生中最隆重的日子,都选择了曾被我们否定过的红色,因为这个颜色最传统也最辉煌。我们也想起了“光棍节”那四个“1”现在对我们来说已具有了另外的意义,那就是一生一世、一心一意,那是我们向往的,天鹅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