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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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谏之显然不是很想搭理他,只道:“请回罢。”

    但叶代均话锋一转:“张先生,你侥幸活下来又到齐地来投靠齐王,是有什么目么?”

    张谏之眸光寡淡地看了他一眼,恰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白敏中进了屋,低头将漆盘搁桌上,恭恭敬敬道:“听厨工说您还没有吃饭,便送过来了。已不早了,饿着了对身体不好。”她说完也不急着走:“药也熬好了,您要吃完饭就喝吗?”

    张谏之此时脸色很糟,毫无血色且很疲惫。他抬头看了一眼叶代均,再次重复了一遍:“请回罢。”

    叶代均见他这个模样,欲言又止了一回,终还是转过身,拂袖走了。

    白敏中见他走了,这才张谏之对面椅子上坐下来舒了一口气,很是担心地嘀咕了一句:“他怎么会到齐地来?”既然是皇帝身边红人,随随便便到封地来,不论怎么看,旁人都会觉得是有什么大事罢?

    难道就是因为皇帝身体越发差,所以到齐地来找缘由?

    张谏之若无其事地端过粥碗,慢慢吃着,并没有回她。白敏中视线陡然落了镇纸下压着一张帖子上,她陡然想起今日官厅账房时遇到长平郡主,遂问张谏之道:“明日是长平郡主生辰罢?”

    张谏之闻言抬头看看她,却又低下去继续吃粥:“谁同你说?”

    白敏中小声回道:“今日她到官厅账房来找过我说明日齐王府设宴,让我也过去。”

    张谏之握调羹手明显地顿了一下,转而却道:“愿意去么?”

    白敏中想了一下:“听闻齐王府厨子很厉害所以,我想去见识一下。”

    她既然这样说,张谏之也不打算拦她。只是长平既然开了口,便绝非善茬,他遂道:“明日不要乱走,跟我身边便是。”

    白敏中点点头。

    她望着张谏之吃了会儿粥,起身说要去给他端药,张谏之却摆了摆手:“再坐会儿。”

    白敏中没什么事好做,遂不由自主地又想到方才叶代均说那些话。皇帝自从寿辰后身体便越发差下去,且诊不出毛病来。白敏中这样人眼里,寻常医者没有办法识别出来毛病,多半和巫蛊咒术相干。可叶代均又说,宫里已请人作过法,却仍旧没有什么起色。难道是作法之人道行不够?

    排除这个可能,白敏中觉得可疑是叶代均后一句话——很干净,干净得不正常。

    按说皇宫那样地方,怎么可能看起来很干净?历朝多少人命那块地方不清不楚地终结?皇宫该是怨气聚集阴阳失调地方,绝对不可能很干净。

    除非,宫里也被作祟了。会是谁呢?能到这种程度,修为应当很深很深了。而且,这些冤魂野鬼,会被赶去哪里呢?

    白敏中想着想着便走了神,张谏之轻叩桌面,她方回过神来:“诶?”

    张谏之对她微笑,脸色这会儿才似乎好了一些,唇色也不似方才那么淡了。白敏中望着他再次走神。

    “还记得双桥镇那间客栈吗?”张谏之这样问她。

    白敏中陡然回过神:“诶?记得怎么了?”

    张谏之自一摞账册中抽出一封信来递给她:“顾开春托人给我带了信,里头有阿堂与大荣口信,顾开春一道写下来了,说是写给你。”

    白敏中连忙接过来拆开。里头顾开春写给张谏之她很自觉地就放一边,只取了另外一叠信纸看起来。顾开春字迹如他人一般清秀,但内容大约是因为口信转书关系,写得却很是恩,不大好说。

    但也正因为此,白敏中看得很是动容。那俩家伙从她生活里消失了很久,这会儿却又她眼前絮叨一般。双桥镇许多往事,不断浮上心头,让人感喟这时日消逝。

    与眼下生活相比,双桥镇日子,似乎惬意。虽然每一日既忙又饿,但至少朴实简单,海阔天空。

    对面张谏之已是喝完了粥,见她这略略入神样子,竟忍不住唇角轻弯,淡声问:“喜欢双桥镇吗?”

    喜欢吗?白敏中笑着点点头。

    张谏之微微抿起唇,好了好半天才开口道:“那改天,再回去罢。”

    回去?这个回去意味似乎有些深。难道只是回去看看吗?还是有其他意图?

    白敏中不得其解,却也只点点头。

    ——*——*——*——*——

    第二日白敏中未去账房,她昨日便提前告了假。账房里人也知道她是要去长平郡主生辰宴了,好心替她捏把汗,心怀恶意便想看着她出丑。

    长平郡主生辰宴自然办得很热闹,白敏中刚下马车便感受到了。齐地大小官员均到了,齐王府人来人往,四处都是说话声。王府小厮前边儿收寿礼,连登记寿礼桌前都站了一堆人。

    白敏中问张谏之:“不送礼么?”

    “已经送过了。”张谏之回得淡淡,白敏中则好奇看了他一眼。

    张谏之遂又道:“前几日送。”

    “是什么?”

    “一幅画。”

    “是名作吗?”

    “对。”

    “伪”白敏中脱口而出,但又及时收住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应当不可能是伪作罢,毕竟是寿礼什么,送个假该多尴尬。

    然张谏之却望着她,很是坦然地说:“是伪作,怎么了?”

    白敏中明显一愣。再一会儿,她随即想到先前皇帝寿辰时候,他也是借齐王之手送去了一幅卢菡伪作。这他这是习惯送赝品了么?

    若齐王当真想借花献佛,送伪作也太嚣张了些。这么说,齐王当时并不知道他那幅所谓卢菡遗作是假货,就那样斗胆送了上去?

    故而眼下他给长平送伪作也送得坦荡荡,这是完全不怕被人怀疑啊。

    白敏中陡吸一口气。

    齐王难道不知道他这么深谙作假之道?

    白敏中抿了抿唇,正琢磨时,抬头便瞧见不远处一个熟悉身影。叶代均么?唔,好麻烦好讨人嫌家伙白敏中一瞥见他,便赶紧拉过张谏之,急急道:“往里走罢,不知宴席何时开始,好饿。”

    张谏之自然也瞥见了那家伙。没料这丫头为了让他避开叶代均竟这么着急地拖他走当真令人有些哭笑不得。他下意识地开口道:“不必避着他。”

    白敏中抬头看看张谏之眼睛,恩看起来确不像是做了亏心事样子。可她还是拉着张谏之继续往里走,张谏之不自觉地抬手轻揉了揉她头发。

    因走廊里来往人多,两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身后某位,便拐进了侧廊。

    长平被几位高官千金簇拥着,方走到这儿便瞧见前面张谏之与白敏中,不由停了下来。待他们拐进侧廊,这会儿旁边才有一个眼尖嘴利姑娘开口道:“那不是官厂张先生么?难道已娶亲了?”

    另有没见过张谏之千金旁边嘀咕:“怎么会呢,郡主看上,又怎可能已娶亲了。”

    长平素日里这帮千金中总是装作一副好脾气,与这些所谓齐地高官千金表面上处得也十分融洽。她自己姿态摆得很低,没料这帮不懂事姑娘却当真将她当自家姐妹一样处,没大没小,什么话都敢说。

    长平闻言只淡笑笑,然广袖之下手却已是紧紧攥成了拳。

    “郡主可真是好脾气呢。”那姑娘顿了一下“恐怕旁边那丫头也就是婢女什么,真将自己当什么了,还与张先生那般亲昵。要不要教训一下?”

    长平佯作大度,慢悠悠道:“算了。”

    先开口那姑娘却道:“可不能算了,还有没有点规矩了?不知哪儿来野丫头也敢这样。”

    长平只淡笑笑,继续往前走。

    到了吉时,王府内准时开席,美食满桌,白敏中却因顾忌着旁边有张谏之,吃得很是得体,丝毫不见了往日样子。张谏之见她谨慎地小口吃着,一旁淡笑笑,矮声道:“何必吃得这般拘谨?”

    白敏中抿唇笑笑,小声说:“不好意思。”

    “没事。”

    人活于世,吃得香也是幸事。

    白敏中却摇摇头,继续小口地吃着菜,且也不说话。

    恰此时,长平却盛装走了过来。她大约是冲着张谏之来,身后婢女手里端着漆盘,上置酒壶酒盏,摆明了是来敬酒。这路人皆知心思,实是太明显了。

    张谏之得体起身。

    长平侧身取过一只酒盏,递过去给张谏之,道:“张先生替官厂操劳,实辛苦了。”

    张谏之却未接,端过手边一盏茶:“身体不适不便饮酒,以茶代如何?”话这样说,却也只是轻抿了一口茶,便又放下。

    长平手里握着酒盏,便只好尴尬地放回了漆盘。但她显然没打算立刻走人,而是从漆盘上取了另一只酒盏,转头便递给了旁边白敏中:“听闻白账房是张先生侄女,代饮了这盏酒如何?”

    她说很客气,也无可厚非。白敏中起身恭恭敬敬对她行了个礼,将酒盏接过来,谢过之后正要喝时,张谏之却伸过手,意图阻止她。

    然长平却抢了话头:“张先生不是身体不适不便饮酒么?白账房喝一杯不为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