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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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遭一片漆黑,屋内重归阒静。

    张谏之朝白敏中那边看了会儿,却也没往那边走,只嗓音微哑地开了口:“怎么了?”

    白敏中忍着疼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做了噩梦”

    张谏之便没有再问,他放下床帐,躺回去接着睡了。白敏中却咬着牙,脊背处那针刺般疼痛仍,那只阿飘还半空中悬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白姑娘,你若答应了下,下便不捣乱了,会让你好好睡”那只阿飘又凑近了些,补充道:“不是什么难事”

    白敏中倒吸一口冷气,忙点点头。

    阿飘道:“我父亲现下住这间客栈,我没法和他说上话,麻烦白姑娘跟他说一声——”他顿了顿:“让他不要烧纸钱给我了,要纸元宝才行”

    “”白敏中屏住气,她疼得额头都冒冷汗了。

    “我父亲住二楼东边那间房,过两日就要走了,你帮我传个话行么?”那阿飘看似很可怜模样“我这边也很饿,白姑娘感受我都能体会”

    白敏中倏地坐起来:“知道了!”

    她这话音刚落,那边张谏之又坐起来了。张谏之拉开厚厚床帐,仍旧哑着嗓子:“你讲梦话么?”

    白敏中慌忙咽了一下口水,爬起来讪讪道:“我去下茅房。”

    脊背处痛意陡然间消失了,她跑出门喘口气。那阿飘又落到她面前:“若白姑娘出尔反尔,下还会来”

    白敏中心道如今改行不算命居然会被阿飘威胁,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倒霉透了。

    “你自己不能托梦吗”白敏中小声嘀咕了一句。

    阿飘却说:“我不会”

    笨蛋。白敏中心中暗暗嘀咕,又道:“你叫什么”

    阿飘道:“下蔡琼,武陵人氏,参军死了战场上,二十岁,一年前走。家父是生意人,以前不同意我参军,我是偷偷跑出去”

    白敏中闻言愣了愣:“你若是战死话,怎么看起来这般干净?”

    阿飘“哦”了一声,眨眼间便变了个歪头死尸狰狞模样,吓得白敏中往后一跳。

    “我不想吓着白姑娘才变得好看些,其实原本很吓人。”

    白敏中:“你赶紧变回来。”

    阿飘便又变回先前模样,道:“那就拜托白姑娘了,白姑娘去睡罢。”

    白敏中揉揉饿得疼胃,本来睡着了便不会觉着饿了,结果这么一来好难受。那只阿飘已然走了,她这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接着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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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谏之起得极早,白敏中醒来时见那边床已是空了,便赶紧爬起来叠好毯子跑出去洗脸。

    这时辰,张谏之已是到前堂去了。白敏中便去伙房帮忙,她提前烧好一大锅水,厨工大荣这才姗姗来迟。大荣说:“昨晚你睡掌柜屋子了?”

    白敏中点点头。

    阿堂还是一旁揉面团,嘀咕道:“掌柜让你一个小姑娘家睡地上像什么话,好歹搭个小床。”

    白敏中没理他,坐灶膛口给大荣烧锅。

    她忙完这边事,又匆匆跑到前边儿,给退房客人收拾房间。一早上忙下来,出了一身汗,6陆续续有客人下来吃早饭,她瞧见蔡琼父亲下来了,犹豫了一番走过去,问道:“您要吃点什么?”

    蔡琼父亲唤作蔡行青,约莫四十几岁年纪,胖胖,食量也挺大,点了一堆,白敏中速记本事很厉害,立时跑去交代给伙房。

    等她将吃食都端上来,蔡行青便埋头吃着。白敏中站一旁回忆着昨日阿飘说话,犹豫了半晌,小心翼翼问道:“蔡老爷,您府上一年前是不是走了个人?”

    她已经做好被人打死准备了。

    蔡行青抬头瞥她一眼,脾气很好地接着吃饭。

    “蔡老爷,您府上烧祭时不烧纸元宝么?”

    蔡行青手里还抓着半只馒头,嘴里还有一块没咽下去。他慌忙咀嚼几下,望着白敏中道:“你是神婆?”

    白敏中:“”她撒谎道:“昨日有个自称令公子人托梦给小人,说让蔡老爷往后多烧些纸元宝,他实饿得厉害”

    蔡行青中年丧子,闻言一把老泪已经下来了。手里抓馒头也吃不下了,扯住白敏中袖子道:“我那小儿那边过得可还好?”

    白敏中咽咽唾沫,胡扯一番道:“挺好,就是饿”

    “哦哦,那我给他多烧些纸元宝便是。”蔡行青依然老泪纵横,一阵唏嘘,过了会儿,又从袖袋里摸出一颗碎银来塞给白敏中:“多谢了。”

    白敏中不敢要那碎银,一来张谏之不许他们收客人小费,二来她若真收了这碎银,便意味着她不是帮忙而是做生意了,会折寿,她宁愿缺钱饿着。

    蔡行青见她连碎银也不要,当下感慨道小姑娘真是品行不错,又问了一番她如何会这客栈做事,家人都去哪里了云云。白敏中乱诌了几句,蔡行青立时道:“若你往后有机会去东海府,去蔡府坐坐。”

    白敏中点点头。

    那边柜台后张谏之往他们这桌瞧了一眼,白敏中赶紧搭着白手巾跑了过去:“掌柜有何吩咐?”

    张谏之淡淡说着:“那人如何忽然哭了?今日伙房做得不好吃么?”

    白敏中有些心虚,忙道:“与伙房没有干系只是、只是据说突然想起了亡儿,有些难过。”

    张谏之很悠闲地低头翻了一页书,迅速岔开了话题:“你晚上梦多?”

    白敏中心道也许是指昨晚事,便道:“其实还好。”

    张谏之合上书:“我出去一趟,店面多照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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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出门去找双桥镇泥瓦匠。这时节,泥瓦匠师傅大多都闲着,张谏之去镇东谈了一个,便定了个吉日上门开工。

    后院这几间屋子,确需要重盖了,保不准哪一日就又塌一间。

    盖房子得耗一阵子,故而白敏中一时半会儿也没别处可去,只好与张谏之挤一间屋。索性现下是炎炎夏日,睡地上反而凉,只要大晚上再没有阿飘出现,她就觉得没什么好烦恼事了。

    没料,傍晚张谏之从镇东回客栈时,用驴车拖回来一张床板。院子里点了灯笼,敲敲打打,一会儿居然鼓捣出一张床来,搁地上放着还挺平整,只是貌似床板有点薄,不大结实?

    大荣一旁看着,谄媚赞道:“掌柜真是好手艺。”说着便立即上前帮张谏之将小床搬进了屋,手脚麻利地将地上草席往上一铺,拍了拍手上碎屑,转过身来瞧着白敏中:“你晚上有床睡啦,真福气。”

    白敏中默不做声地去院子里打了一盆井水。

    张谏之去柜子里翻了一床旧褥子,走到床前,卷起席子,将褥子铺了底下。白敏中将水端进来打算擦席子,见张谏之替她铺床,不由止住了步子,站他身后。

    张谏之也没转身,淡淡道:“床板太硬,你将就睡罢。”他脸上无甚表情,说完便出去了,只留白敏中一人屋内擦席子。

    天色已全暗了,客人们也都陆续上了楼,白敏中去伙房吃她第三顿饭。

    张谏之前堂核账,白敏中闲得没有事情做,便轻手轻脚走过去,悄悄问他:“掌柜,有书看么”

    张谏之知道她识字很多,便料想她估计也不是什么穷苦人家孩子,现下到这境地,也只能怪这乱世流离。

    他柜子底下翻了本书给她,白敏中便站柜台旁借灯看着,余光可以瞥到张谏之账册。

    张谏之写前一个月账,低着头打算盘。

    白敏中看着书,过了会儿突然头探过去一些,矮着声音道:“好像有点不对。”

    张谏之抬眼看了看她,这个不专心家伙到底是不是看书。

    他重打了一次算盘,发现果然不对,便抿着唇,也不说什么了。

    夜色越发深,白敏中倦了,便打算回去睡觉,张谏之便由得她去。

    白敏中简单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裳裹着毯子躺了下来。屋外有风声,白敏中累了一天,听着这风声很是安心地打了个哈欠,闭眼睡了。

    然她刚迷迷糊糊进入梦乡,便听得一声幽幽呼唤声传来。

    “白姑娘”

    白敏中继续睡。

    “白姑娘,白姑娘”

    白敏中陡然间睁开眼,只见那只叫蔡琼阿飘此时就离她一丈远地方,似乎有些害怕模样。

    蔡琼道:“白姑娘,当真是谢谢你了。等我父亲给我烧了纸元宝,我就会走。”

    白敏中心道,等蔡行青回东海老家给他烧纸元宝,还不知要到哪个时候了,这只阿飘难不成老要赖客栈里么?

    蔡琼似是猜中她心思一般:“那白姑娘,就先给我烧一点我真好饿啊。”他语声虚弱,白敏中都听不大清楚,便索性坐了起来,道:“你不能近点说么?”

    蔡琼苦了脸:“白姑娘,你那床板是桃木,我想近也近不了啊。”

    白敏中:“”张谏之竟然拿桃木给她做了床板?他干嘛拿桃木?床板不是一般用杉木做吗?

    她陡然回过神,这样话也就意味着蔡琼威胁不到她了,正好,可以安睡了,她道:“我睡了,有事再说。”

    她这话音刚落,张谏之已然推门进来了。他门口站了会儿,半天才说了一句:“你与什么人说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