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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肩而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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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到南方考察学习了半年的吉友晖,经过几天的颠簸,终于又踏上了故乡的黄土地。列车停稳后,他提着简单的行李,急匆匆地走出车厢,又看见了他熟悉的车站和一张张熟悉的脸。他在站台上用目光搜寻了一下,看见妻子晓薇早已在站台上等他了,向他挥动着纤细的手跑到了他的面前。挽着他的手,整个人仿佛都沉浸在笑意之中。晓薇高兴得说:“咱们回家”吉友晖向四周望了望,和妻子一起走出了车站。

    一路上,晓薇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老公,南方好玩吧?有什么好东西?”“南方发大水了,你见过吗?”吉友晖好像很累似的,简单的应付着回答了几句。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周围的一切都是原样,没有多大变化。只是街上的人好像多了些,也多了些经济浪潮下的产物——地摊。和南方都市的繁华相比,这里显得冷清和落后。但他似乎更喜欢这里,对这里更有感情,更有一分牵挂。

    回到家里,把行李往沙发上一扔,吉友晖一屁股坐在沙发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晓薇依偎在他身边娇嗔地说:“走了这么久,也不经常打电话,你都在忙啥呀?”吉友晖轻轻的拍了拍晓薇:“我们学习安排得很紧。不是考察就是上课,时间确实很紧张。这不,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我就不信,你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晓薇委屈地说。接着,又像想起什么是地说:“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呀?听说那儿的女孩子很开放的,有没有”“有,多了,好多女孩子晚上打电话哟,约我去跳舞,”吉友晖认真地说。“真的?好哇,你敢——”晓薇一下子从吉友晖怀里跳了起来,瞪着眼睛,吃惊地望着他。“你先别急嘛,那些女人一听我的话,就不敢找我了。”吉友晖看着妻子紧张的样子,笑着说:“我给她们说,在派出所门口等我。她们还敢来吗?”晓薇“嘤”地一声,扑进吉友晖怀里,挥着拳头,捶打着不已地说:“你坏死了。吓我一大跳。”“好了,不闹了”吉友晖轻轻的扳起她的肩“我有点累了,在车上晃了几天,想好好的睡一觉。明天还得到单位报到。”晓薇不情愿的站起来,慢慢的把他的衣服挂在衣帽架上。

    第二天,吉友晖早早地去上班,在单位门口遇见了外号“新闻专家”的何东平,这人原来和吉友晖关系不错,一块从大学毕业分配到这里,都是年轻人,爱说爱玩,两人也很谈得来,可是后来他为了某种目的,散布吉友晖的“桃色新闻”搞的吉友晖很恼火,为此,两人翻了脸。当时吉友晖真想教训他一顿,在朋友们的劝说下也就作罢了,两人从此也就心照不宣,见面也就是点头而已。直到吉友晖和晓薇结婚后,何东平也就失去了发布“新闻”的素材。今天,他一见吉友晖,远远地就喊:“嘿,吉友晖,什么时候回来的?”接着,快步来到吉友晖面前“嘿嘿”地笑着说:“怎么样玩美了吧?哪儿的女人不错吧?”吉友晖真想照他脸上给他一拳,但他只皱了皱眉头,简单地说:“没有的事”就走开了。“哎,别急嘛,在聊聊。”何东平好像很不满足似的说道。吉友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办公楼。何东平看着他的背影,冷冷的笑了一下,也转身走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其他同事还没有来。吉友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把桌子上的报纸收拾了一下,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扫视了一下其他几张办公桌,还是原样子。又把目光投向窗外:树叶开始枯黄了,不时有几片枯叶,在晨风中艰难的挣扎之后,飘飘悠悠的离开了原本属于它的枝头,在风中无助翻飞几下,落在地上。天边的朝霞也挣脱了黑暗的束缚,把柔和的光投到地上。几只小鸟在树枝上跳来跳去,突然“轰”的一声飞走了。吉友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记得去学习的时候,窗外的树才刚刚泛绿,现在回来却倒了落叶的季节了,时间过得真快。他苦笑了一下,轻轻的摇了摇头,外面路上来上班的人多了起来,有平时熟悉的,也有之见过记不得名字的。他的目光随着人群,好像要搜寻什么。“吱”的一声门开了,吉友晖回过头看见办公室年龄最大的老王进来了“王师傅,你好!”“哟,小吉,你啥时候回来的?”老王显然有点意外“不是说还有一个月吗?”“我把课程赶了赶,提前结束了。”吉友晖一边给老王递烟一边说到。说话之间,办公室其他人也陆续来了。大家不免寒暄一阵,各自整理自己的东西,有各自干自己的事了。

    中午下班的时候,吉友晖遇见了原来同一宿舍的李洪,他俩的关系特别好。吉友晖爱说爱动,能吹能侃,整天说说笑笑。而这位仁兄,忠厚老实,平时很少说笑。每到哥们几个在一起侃大山时,他只是在一旁听着,很少插言。同时由于他烧得一手好菜,每当单身们聚餐,做饭的重任就落在他的身上,他也从不推辞,看见大伙吃得开心,他也高兴。所以,哥们几个都很尊重他,特别是吉友晖,也许是李洪为他代劳的更多,也许是同一宿舍感情更深,就觉得今后一定要好好报答李洪一下。

    今天正好在厂门口碰见了,吉友晖特别高兴,半年多没见了,他们亲热地边走边说话,吉友晖说“伙计,我这次回来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就带了几条烟,下午给你拿来。”“算了,你留着自己抽吧,我不抽烟了。”李洪说道。“戒了?”吉友晖有点不信,见李洪点了点头,他又拍拍李洪的肩说:“真有你的,我想戒,可是不行。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后来就不戒了。”说完“哈哈”一笑。两人又扯了点别的事,最后,李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艾琴要结婚了,你见她没有?”“我正想问你呐,你小子还是行呀,祝贺你们,快说什么时候办喜事,到时候我可得好好的折腾你们俩。”吉友晖笑着说。“你搞错了,跟我就好啦,”李洪轻声说道,表情苦涩不堪。“什么?不是你?开什么玩笑”吉友晖不信的望着李洪“真的不是和我,是能源开发公司的穆毅。”李洪躲开吉友晖的目光,扭过头看着远处。吉友晖怔住了,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李洪,不相信这是真的。“唉,浑蛋!”吉友晖半晌说出一句话,不知道是骂谁,是李洪?艾琴?穆毅?还是他自己。他迷迷糊糊的离开李洪走了。往事又呈现在眼前

    二

    春天终于挣脱了漫长严冬的包围,扯破了寒冬的网,露出了一丝春意。树,开始泛绿。风,也暖和了一些。刚从大学毕业分配到申化机械厂的吉友晖,像往前一样,早早的来到办公室,整理整理资料,打扫办公室卫生,提上暖瓶准备到锅炉房打开水,刚走到楼梯中间,从下面上来一位姑娘,好像以前没有见过,吉友晖没有理会她,侧身让过走了下去。“哎,请问人事科在那里?”身后传来一个略带怯意声音。吉友晖转过身见姑娘在问他,抬头说道:“上楼左拐第五个门就是了。”说完便走开打水去了。

    上午十点钟左右,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人事科长老朱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进来一位姑娘,吉友晖打量了一下,见她穿了一件有翻领的皮夹克,长发在脑后随意的扎了个马尾辫,个子不太高,挺苗条的。正是早上在楼梯间碰见的那位姑娘,吉友晖怔了怔“是她?找谁哪?”这时就听见老朱说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刚从南方电力学院毕业分来的大学生——艾琴,人事科决定先安排她暂时在你们办公室见习,老王,你给安排一下。”说完指了指身后那略显拘谨的姑娘。“噢,艾琴。干脆叫‘爱情’算了。傻!”吉友晖心里嘀咕道。这时老王站起来,说道:“欢迎欢迎。”一边把办公室的人都介绍了一番。最后对吉友晖说:“小吉,一会你和小马去总务帮忙领一套办公桌,放到你对面。小艾同志就在你对面办公吧。”老王又转身对那姑娘说“小艾,一会你也跟他俩一块去,看看要是么备品,一起领来。”“谢谢王师傅,大家好!今后还要各位师傅多多帮助。”艾琴微笑着向大家打招呼。吉友晖心里很不舒服,暗叹自己倒霉。心里暗骂小马,原来是小马坐在他对面的,后来小马搬到另一边去了。现在对面坐了一位姑娘,这让平时大不咧咧的他觉得很不自在,他看了艾琴一眼,心不在焉的应道:“嗯,行。”就在没有理会那位姑娘,自己埋头干自己的工作。

    在以后的几天里,吉友晖很少和艾琴说话。因为她坐在对面,平时吉友晖可以随便的把脚蹬在办公桌上,无拘无束的吐着烟圈,桌子上的东西随手乱放也没人管。可自从艾琴来的第二天,当吉友晖走进办公室,看见自己的桌子上整整齐齐的,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办公室。又见艾琴一个人在打扫办公室卫生,见自己近来说了声“你早呀”又埋头拖地了。吉友晖很不好意思,简单的说了声“谢谢”就在没有吭声。后来,他再也不敢乱放东西在办公桌上了。

    艾琴到来后,也住在单身宿舍。这在“狼多肉少”的单身汉中引起了不小的波动。在他们的闲侃中,自然少不了有对艾琴的话题。一次晚餐聚会中,有一位老兄就表示:“这妞很不错,挺有气质,我非要把她挂到手。你们不许和我争哟”那架势就好像真让他挂上了似的。有人又说了:“谁也别想包揽。我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谁有本事归谁,怎么样?”“好哇”大伙笑了起来。吉友晖也笑了笑说:“各位努力吧,我宣布退出你们的竞争,瞧她那傻样,我是不会追她的。”旁边的何东平,推了吉友晖一把“你小子别不是已经有把握了吧?近水楼台嘛。大伙说是不是呀?”说完,他又故作神秘的看着吉友晖。“去你姥姥的,近你个鬼头!”吉友晖捣了何东平一拳,站起来走了出去,身后传来一阵开心的哄笑。

    吉友晖一个人在单身宿舍后面转悠。平心而论,开始他对艾琴的印象不怎么好,时间一长,觉得她确实不错,工作认真负责,又有一股特别的气质。一双大大的眼睛,一头瀑布似的长发老早他眼前晃动。人也挺漂亮,偶尔在办公事大家闲谈的时候,她浅浅的一笑,显出几分纯真。可吉友晖却迫使自己故意讨厌她,鬼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慢慢的在树林中走着,心里好像很乱。天边的晚霞慢慢的褪去,暮霭缓缓降临,远山渐渐朦胧,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青紫色。林中的归鸟叽叽喳喳不停地叫着。一阵晚风吹来,一丝凉意布满了吉友晖的全身,他转身朝宿舍走去。

    从这以后,吉友晖很少参与单身们对艾琴的讨论,在办公室也很少与艾琴说话,尽量避免去读她那双好像会说话的大眼睛。其他的单身不断找机会去跟艾琴说话。殷勤地邀请她跟他们一起出去玩。艾琴也都爽快地答应它们。连平时不爱说话的李洪,这时也好像变得会说话了,偶尔也约艾琴出去玩。每当这时,平时活跃气氛的“台柱子”吉友晖却很少说话,懒洋洋的看着他们说笑,好像个局外人似的。只是宿舍后面的那片小树林中,他独自专有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时间越来越长,神情越来越悒郁激荡了。

    三

    “五一”节到了,为了活跃青年职工的文化生活,增添节日气氛,厂里决定晚上举办舞会。晚饭后,单身们都精心地修饰了一番,兴高采烈的准备参加舞会。平时少言寡语的李洪也换上了笔挺的西装,打上一条红艳艳的领带,倒也显出几分英武。平时几个要好的朋友来到吉友晖他们宿舍,准备叫上他俩一块去。进门一看,见吉友晖躺在床上没动,哥们几个愣住了,怎么回事?平时的“武林高手”今天怎么没有动静。哥们几个围过来推了推她,关心地问道:“喂,怎么啦?有什么事能让你这位‘王子’甘愿放弃今晚大显身手的机会?”何东平挤过来说道:“嘿,你小子是不是让妞给涮了,失恋了哟”说完神经兮兮的笑了笑。哥们几个信以为真,逼问何东平“你小子怎么知道?快说是谁?快说!”何东平见大伙逼了过来,慌忙说道:“别这样,我开玩笑的,没有的事。只不过我想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肯告诉我们,今晚故意不想和我们一起去,别不是约了哪位妹妹吧,借机躲开我们,不敢去了。”大伙将信将疑望了望吉友晖。吉友晖翻身起来冲着何东平推了一下“你小子胡说什么?谁不敢去了?走,现在就去。”说完抓起床头挂着的牛仔服套在身上就往外走,大伙“噢、噢”地欢叫着跟他涌出了宿舍。

    其实,今天确有事让吉友晖生气了。下午下班的时候,办公室里都在谈论今晚办舞会的事,吉友晖有意无意的问了问对面的艾琴“嗳,今晚厂里办舞会,这是你来这儿的第一次舞会哟,去不去?”艾琴正埋头抄写一份资料,头也没抬说道:“到时候再看吧,现在说不上。”就在没理他了。吉友晖见艾琴看都没看他一眼,有点生气,心想“哼,不去拉倒,你不去地球就不转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也在没说什么,下班回到宿舍,李洪见他不高兴的样子,问道:“咋拉?”“没什么。”就躺在床上睡觉了,知道刚才大伙来找他时,害怕何东平又胡说,才赌气来到舞厅。

    舞厅的人还真不少,差不多年轻人都来了。吉友晖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抽烟闲扯了一会,舞曲响起来了,吉友晖没有下场,他看着别人跳舞,眼睛在舞池里扫了一圈,人多,灯光较暗,看不清谁跟谁。过了几曲,吉友晖仍然没有动弹。这时,何东平和李洪回来了,何东平神秘地说“嘿,哥们,我们的‘小仙女’来了。“小仙女?”吉友晖有些茫然“谁呀?”“你猜猜”何东平笑着说。这是一曲终了,大家都回到座位上,吉友晖问他们“‘小仙女’是谁呀?”其他几位哥们笑了说:“是艾琴,我们给她起的绰号。你平时又不和我们侃这些事,当然不知道了。”“噢”吉友晖不再问了。“怎么样?哥们,你去请‘仙女’来一曲?我们水平太差,她跳得可好了,刚才我见她老跟机修组的几个小子跳,我就来气,你去把她拉过来!”何东平在一旁怂恿着说。吉友晖不屑地说:“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不用我请她,她会拉着我跟她跳的。”说完笑了起来。“哟哟,大伙听听,这小子多大的口气,她要是这样,明天我请客让大伙吃一顿。否则,你就请我们,怎么样?”何东平怪怪地说道。吉友晖笑着说:“好,不许赖账。”他抬头望了望对面,果然看见了艾琴。正好艾琴向门口走来,也许舞场里太热了,她想出去吹吹风。吉友晖走过去拦住艾琴,微笑着说“喂,‘仙女’从哪来呀?”艾琴一下子愣住了,一时不明白什么意思,旋即也笑着说“从天堂来。”吉友晖心里笑了,又说:“到哪去?”“人间”听见艾琴这样回答,吉友晖心里更乐了,心想“这回你上当了”同时也佩服她的机智幽默,接着又问:“干什么去?”“找董郎”艾琴刚说完,马上发觉说失了口,想改来不及了。只见吉友晖哈哈一笑说:“我帮你找,我去用麦克风给你喊喊,看看有谁姓董的。”说完作势要走。艾琴急了,一把拉住吉友晖的手,不让他去。恰巧这时舞曲响起来了,吉友晖乘势拉着艾琴率先滑进舞池,转过头向几位愣着的哥们晃了晃头,得意地搂着艾琴跳起了一曲华尔兹。艾琴觉得自己轻得像根羽毛,在吉友晖有力的臂弯里几乎飘起来了,他们配合得非常和谐,举手投足自如得体,轻盈的舞姿,默契的配合把两人带入了音乐的幻境中。舞曲结束了,场外响起一片掌声。原来舞池中只有他们这一对舞伴。特别是吉友晖的几个个们喊得更起劲,吉友晖看着不好意思的艾琴,笑了笑,带她走出了舞池。

    四

    舞会结束后,吉友晖回到宿舍,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失眠了!一闭眼就出现爱琴那可爱的脸,今晚他俩跳了好几只舞曲,开心极了。边跳边谈,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以前那些偏见都飞到九霄云外了。在思想中,他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吉友晖就来到办公室打扫卫生,特别把爱琴那张办公桌擦得干干净净的,等着艾琴来上班。刚好八点,艾琴就推门进来了,吉友晖第一次主动向艾琴打招呼“你好,这么早就来了?”艾琴放下手提袋,笑着回答:“你好,我再早也还是落在你后面呀。”接着坐下来,看见桌子上整整齐齐的,向吉友晖轻轻一笑,低头说道:“谢谢你。”吉友晖脸上一红,装着没听见,低着头找自己的东西,翻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你找什么?”艾琴关心地问道。“钢笔”吉友晖看也不看她答道。“呵呵”艾琴笑了,吉友晖茫然的看着艾琴不知道什么事。艾琴指了指他:“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吉友晖一看,脸红得更厉害了,自嘲的送了耸肩,恨不得把手中的钢笔扔到窗外。

    打那以后,吉友晖就经常找机会接近艾琴,经常约她出去跳舞。这天下午,下班后,吉友晖悄悄的给艾琴说:“嗳,晚上八点在厂门口等你,敢不敢来?”艾琴对他甜甜的一笑:“去就去,有什么不敢。”说完一甩长发走了,吉友晖望着她的背影开心地笑了。

    在厂门口,吉友晖焦急地向厂区那条水泥路张望了好几次,觉得时间好慢,仿佛凝固了。终于,看见了那等待已久的身影,他骑上自行车冲到艾琴面前,掉转车头小声儿急促地说:“快上来!”便带着艾琴一溜烟消失在厂区外的马路上。路上艾琴问:“到哪儿去?”“一会你就知道了。”吉友晖头也不回地使劲蹬着自行车。

    “到了。”吉友晖一把刹住车子,艾琴紧跟着跳了下来。一阵阵轻柔的音乐飘来,吉友晖带着她走进了“星星卡拉ok厅”在招待小姐的引导下,他们找了一张有壁灯的桌子坐下,要了两杯饮料,递给艾琴,轻轻说道:“喜欢这里吗?”艾琴嫣然一笑,点了点头。她打量着这家歌厅:不大的空间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十几张桌子,洁白的桌布垂到地上,对面墙中央安放着投影屏幕,四周墙壁上挂满了“满天星”的小彩灯,不停的闪动。橘红的壁灯射出幽暗的光,虽然设施很简单,布置得倒也很有情调。这是艾琴分来后第一次进卡拉ok厅,以前在大学时她经常参加学校的卡拉ok大赛,被同学们公认的“很有前途的歌星”吉友晖打断了她的沉思“唱几首试试?你喜欢唱什么歌?”艾琴看着他没有回答,吉友晖一扬头说道:“好,我给你点。那就先找周华健让我欢喜让我忧,再去叶倩文那里潇洒走一回,哈哈,怎么样?”艾琴差点喊出来了,这是她以前最喜欢的歌曲,在学校里,有一次卡拉ok大赛,一曲潇洒走一回曾使许多男生疯狂,收到了不少的情书,为此,让自己尴尬了好一阵子。“他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几首歌?”艾琴有些疑惑。吉友晖当然不知道艾琴在想什么,看到她这个样子,担心地问:“不喜欢吗?”艾琴轻轻一笑,说道:“不,我很喜欢。”音乐声中,吉友晖痴痴地看着她,直到艾琴唱完了轻轻地碰了他一下,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你唱得太好了,我都听傻了。”艾琴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半年后,艾琴实习期满便分到电力车间担任技术员,正好与何东平在一个车间。由于他们都已经早认识了,所以,艾琴对他很客气。于是,何东平便经常找机会与艾琴闲聊,并在其他同事面前吹嘘:艾琴对他有意思,愿意和他好等等。下班以后也经常找借口到艾琴宿舍里去神吹海侃。有一次正好吉友晖也在艾琴那里,何东平假装向艾琴借书,看见吉友晖在,便有些不高兴的走了。后来何东平问了艾琴,吉友晖是不是在和她谈对象。艾琴一笑说:“瞎扯什么。”便没有理他了。何东平心里很不平衡,每当看见吉友晖和艾琴在一起的时候,望着他们的背影常会露出一丝冷笑。

    说来也怪,自从那次去了卡拉ok厅后,竟使吉友晖魂不守舍起来。工作时总是集中不起精神来,翻动的资料书也似乎成了艾琴的相册,那圆润的嗓音,那温柔的手、飘逸的长发,那张可爱的脸,总在吉友晖眼前缭绕,弄的他动不动就像个泥胎,坐着发愣,办公室的人都注意到了吉友晖的反常。人们说爱情是精神的造物主,能让人复生也让人生不如死。这虽然有点夸张,但对吉友晖而言确实影响很大。吉友晖也暗自恨自己,以前也遇到过不少姑娘,都没有这种感觉,这次却为何如此强烈?

    两天时间过去了,眼看第三天又要过去了,吉友晖实在忍不住内心的煎熬,忐忑不安地抓起电话拨通了电力车间,找到了艾琴,约她晚上去跳舞,当得到艾琴的答应后,他高兴得差点在办公室喊出来,几天以来阴着的脸也晴朗起来。

    下班后,他回到宿舍忍不住大声唱起来,正好李洪躺在床上看书,见他这个样子,问道:“什么事把你高兴成这样?捡到金子了?”“比金子还要好。”吉友晖笑着说。“噢?”李洪从床上坐起来说:“说来听听。”吉友晖神秘的一笑,说:“暂时保密。”李洪见他不肯说,也就没再理他躺下继续看书。吉友晖胡乱地扒了几口饭,把碗一放,对李洪说:“哥们,拜托拜托。”便收拾打扮一番,拉门出去了。

    舞厅的人真多,人们摩肩接踵的随着音乐缓缓移动。吉友晖搂着艾琴在这人流中几次想冲出去,都没有成功。艾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我喜欢这舒缓的音乐。”吉友晖望着善解人意的艾琴,他心里开心地笑了。在朦胧的灯光里,艾琴更显得温柔、漂亮,吉友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干吗这样看着我。”艾琴被看得不好意思,嗔怪道,低头躲开了吉友晖那火辣辣的目光,头正好靠在吉友晖的肩上,一阵幽香飘来,他紧紧地握住艾琴的手,陶醉在一片温馨的遐想中。他们跳了一会,感觉到舞厅的闷热,两人牵手走出了舞厅。

    林荫路上,静静的,夏天的树像一把大伞,几乎遮蔽了柔和的月光,只从树缝中能看到零星的亮点,地上撒落着斑驳的光。随风摇曳的树叶,在夜中沙沙作响,街灯把两人的身影一会拽向前,一会又拖到后面。吉友晖不由得想起一首诗里写道:“弯曲的小路,在夜幕里爬向远方,婆娑的树影散着一层朦胧的月光,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被月光拽的好长好长”月色下,他们谈着各自的爱好、兴趣,谈到大学时的生活,讲述自己童年的趣事,不时响起欢愉的笑声。直到夜深了,他们才恋恋不舍地相约第二天晚上去看电影,便回到宿舍去了。

    第二天上午,艾琴下到车间检查完工作,刚回到办公室,何东平就跟着进来,先和艾琴说了会工作上的事,接着便邀请艾琴晚上出去玩。艾琴记起与吉友晖的约会,便婉言谢绝了他。何东平有些失望,不甘心地问道:“你最近很忙吗?怎么在宿舍里老找不着人呐。”艾琴脸上一红,笑着说:“宿舍太吵了,便出去转去了。”何东平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电影院里正在上映印度故事片爱的火山。吉友晖和艾琴坐在一起,边看边小声地说着什么,沉浸在爱的喜悦中。在他们背后不远处,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看着他们,正谋划着一个阴毒的计划

    在以后的时光中,吉友晖和艾琴经常一起出去游玩:公园、卡拉ok厅、舞场上、余晖的晚霞中,都留下了他们亲密的身影。在两人的心中深深地留下了对方。一次郊游时,在青葱的苹果树下,吉友晖小心翼翼捧起艾琴的脸,印上了他深情地吻。这一切都是他俩的秘密,谁也不知道。表面上看来他们就像一般的朋友,有一次,吉友晖和李洪闲聊时,李洪透出他喜欢艾琴,想让吉友晖帮他说说,吉友晖吱唔着搪塞过去了。正当吉友晖和艾琴陶醉在爱的甜蜜中,憧憬着美好未来时,危机正慢慢向他们逼来

    最近,厂里气氛有点不对,一些人聚在一起好像在谈论什么,每当看见吉友晖走来时,这些人都各自散去,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吉友晖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后来察觉了,但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不对。直到他的一位哥们告诉他:最近厂里传出了他的风流韵事,说他经常玩弄姑娘感情,是个花花公子,暗地里谈了好几个对象,结果都把人家甩了。据说还和一位姑娘发生过不正当的关系。他还经常晚上偷偷出去,很晚才回来,有时甚至整夜不归。还说他在大学里就谈了对象,毕业时把人家给甩了,还得人家姑娘没脸见人,差点自杀。现在又不安好心,在追求厂里一位姑娘,早晚也会害人家等等。这些流言说得活灵活现,让人不得不怀疑。吉友晖对这些莫须有的罪名,简直傻眼了,心想:从来没有过的事,是谁这么狠毒,造谣害我?

    为这事吉友晖很苦恼,找了几次艾琴,也没找到,说是有事出去了。他真怕艾琴听到这些流言受不了,影响他们两人的关系。就整天心神不宁,又没有勇气去电力车间找艾琴。但他知道艾琴肯定听到了,他只得祈求艾琴不会相信这些鬼话。他很想找艾琴谈谈,可又担心艾琴不给他机会了。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再找艾琴,总算找见了,他们相约在依山公园相见。

    在公园的小路上,他们慢慢的走着,谁也没开口先说话,往日的欢乐没有了。沉闷的空气罩在两人心上,脚下沉甸甸的,路,也仿佛长了许多。他俩来到一座凉亭,吉友晖打破了沉静,说进去坐坐,艾琴轻轻的“嗯”了一声。两人在一条石凳上坐下来。吉友晖往日的潇洒没有了,怯怯地问艾琴:“别人传的你都听见了?”艾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有转过去看着远处的树林。“你不要相信那些谣言,那是有人在故意害我,请你相信我。好吗?”吉友晖有些气急地说。艾琴转头看着他有些生气地说:“你让我怎么相信?这事在厂里传得沸沸扬扬,说得活灵活现。不是空穴不来风,对这些事你怎么解释?”“连你也不相信我?你就信了?难道我在你心目中真的是那样的人吗?”吉友晖心里本来就窝火,为这些事焦头烂额,原本想艾琴会理解他,不会相信那些流言是真的,可以得到一点安慰,希望艾琴给他信心和勇气。现在觉得连艾琴也这样看他,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迸发出来:“这些事我无法解释,也不想解释了,说来你也不会相信的。不错,我以前经常到舞厅跳舞,认识了几个女孩,可那仅仅是一般的朋友而已,根本没有什么谈对象,玩弄人家感情之说。至于其他事纯属无中生有,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无中生有?不会连你的好朋友都在害你吧?造你的谣?”艾琴说道。“谁?是谁说的?”吉友晖真急了,一把抓住艾琴大声地问道。“何东平。他该是你的好朋友吧。”艾琴甩开吉友晖抓着她的手冷冷得说道。“是他?他妈的,是这小子在害我。”吉友晖气疯了,粗鲁地骂了一句,转身对着亭柱就是一拳。血,从拳头的伤口处悄悄的流了出来。艾琴有些害怕、后悔了,原来的想法也开始动摇“我是不是太过分了?真的误会他了?”她上前轻轻拉住吉友晖的手,想给他包扎一下。吉友晖推开她说:“算了,既然你相信那些谣言,何必再来受我的骗?我们到此为止,分手吧。再见。”也不听艾琴说什么,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丢下艾琴一个人怔怔地望着他消失的背影,眼泪无声的滑落下来。

    过后,艾琴打过几次电话找吉友晖,想给他解释一下,吉友晖都没有接电话,艾琴也不敢到宿舍去找他了。

    五

    吉友晖赌气离开艾琴后,心中空荡荡的,默默的忍受着感情的折磨。不久,吉友晖平静了,对流言毫不在乎了。他跟那帮哥们经常喝酒,大声说笑,常常第一个被人灌醉的就是他。有一次,吉友晖又喝醉了,拧起酒瓶差点砸破了何东平的头。哥们不知情由,以为他真的喝醉了,赶忙拦住。何东平吓白了脸,乘机溜走了,只有他知道吉友晖为什么会把酒瓶砸向他的头上。

    宿舍后面久违了的树林中,又多了吉友晖的身影。常见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抽烟也越凶了。一块的哥们发觉了他的变化,但真正的原因谁也不清楚。李洪曾问过他,可他什么也没说。

    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在其他人的撮合下,李洪开始追求艾琴。于是艾琴便经常来李洪的宿舍玩。每当艾琴来时,吉友晖总是笑笑打个招呼,就出去了。心中的那种伤痛恐怕永远难以抚平了。这时艾琴看着走开的吉友晖,眼中也总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的神情

    又到了寒冬时节,原来树上残存的几片黄叶,也在寒风中被扯个精光,光秃秃的树干直挺挺地立在路的两旁,冷飕飕的风一个劲地往脖子里钻。吉友晖今天下班没有回宿舍去,他信步走出厂外,在街上随便得买了点东西,填充了一下饥饿的胃,便毫无目的的转悠着。走进书店,浏览了一下书架上的书,取下一本唐诗宋词赏析翻了起来。他以前在上学时就对宋词很有兴趣,什么豪放派、婉约派的,他也知道不少。只是后来少有时间去拜读,现在信手翻来看到柳永的词,以前他不怎么喜欢柳永的,认为是词人在无病呻吟,哪有那么多的离愁别绪?现在看到正好触动了他的内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怅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诉说?”他默默地看了一遍,一种惆怅之情涌上心头。他又把书放回了书架,慢慢的离开了书店。

    夜幕拉开了,街灯也亮了。吉友晖拖着疲惫的身影回到宿舍,李洪在床上看书,见吉友晖进来,便起身问道:“你到哪儿去了?我和艾琴做好饭等你一起来吃,可是都找不到你的影子。吃饭了吗?”吉友晖笑了笑,说:“谢谢你们,我有点事。下午就出去了,在外面吃过了。”便打水洗脸,和李洪闲扯了一阵子,听出李洪和艾琴准备明年结婚,他笑着给李洪打气,说笑了几句就睡觉了。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艾琴穿着洁白的婚纱,叫着自己的名字向他跑来,他俩手拉着手互相凝视着。突然,艾琴离开他飘走了。他急忙追过去,却怎么也追不上。猛然间涌出一群人来,向他扑过来,把他打倒在地

    新年的鞭炮声刚刚停息,人们还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吉友晖要结婚了的消息让人们有点意外,更让那些传过吉友晖流言蜚语的人感到有些失望,当然更多的还是同事的祝福。

    吉友晖的妻子叫晓薇。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晓薇是纺织厂的挡车工,个子不太高,人很漂亮。在家中是独生女,比较任性,这在他俩认识不久,吉友晖就了解到了。他没有在意,尽量使他们在一起的时光过得愉快,所以,两人相处得很融洽。他们也经常去舞厅、电影院,但从没去过那家卡拉ok厅,吉友晖再也没有了那种感觉。

    吉友晖结婚后就搬出了单身宿舍,把在那里的欢乐和痛苦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吉友晖逐渐变得得更沉默少言了。新家的建立,在吉友晖心中是一种义务,一种责任,一种人类延续的过程。开始的时候里,吉友晖和晓薇相处得很好,但时间一长晓薇的小姐脾气渐渐多了起来。时常对吉友晖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说他没有本事,又没有钱,结婚时也没出去旅游,嫁给他算是倒霉了,混了这么久还是个小科长,还不经常陪她出去玩,对她也不体贴了等等。每当这时,吉友晖默默的干着家务,从不和她争吵。总是克制自己,尽量缓和两人的矛盾,对晓薇他心中更多的是歉疚,所以,从没有对她发脾气。有时忍不住说晓薇几句,便会引起晓薇砸碗摔碟子的哭闹一通。只一次例外,吉友晖上班去了,晓薇正好轮休在家,整理衣柜时无意中她翻到吉友晖的过去相册,她好奇的打开,看见里面有一张她从没见过的姑娘的照片,她端详了半天也记不起来在那里见过。这下可坏了,她心中怒火升起,吉友晖下班回来,一进家门,便见到写字台上乱七八糟的书籍,抽屉也掉在地上,他马上意识到可能被盗了“晓薇,晓薇”他冲进里间寻找晓薇,怕她一个人在家出事了,推开卧室的门看见晓薇躺在床上,他马上问道:“晓薇,你没事吧?家里怎么哪?”晓薇翻身坐起来,怒气冲冲地喊道:“你自己干了什么事,还来问我?”吉友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问道:“我怎么哪?”“你还装蒜?快说那贱人是谁?你背着我和她偷偷摸摸的干了些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和谁偷偷摸摸的了?”吉友晖苦着脸说。晓薇一把扔过一张照片“你自己看看,还要抵赖。”说完就呜呜的哭了起来,吵着说不过了,要离婚。吉友晖弯腰捡起照片,一下子愣住了,这是一张他永远也忘不掉的脸,是他心中的一块绿洲,一段秘密。他从没有告诉晓薇,现在也不打算告诉她。吉友晖轻声地说:“你别瞎猜,这是过去的一个同学,毕业时留的纪念。我们什么也没有。”说完就走出了卧室,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晓薇哭了一会,见吉友晖没有理她,便从卧室冲出来,对吉友晖喊道:“为什么以前没有告诉我?什么同学,你撒谎,肯定是你的情人,她是谁?这个贱人我非找他算账不可。”接着又哭又骂。吉友晖开始没有吭声,越听越不象话了,心中的无名之火窜起来,长期压抑的愤懑情绪一下子迸发出来,他“呼”地站起来,对晓薇吼道:“你有完没完?我和你结婚这么久了,从没和别的姑娘交往过,我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整天疑神疑鬼,简直是无理取闹,不想过就算了,要离婚也行,我尊重你的决定。”晓薇从没见吉友晖发过这么大的火,这一下把她吼愣住了,转身跑进卧室“呜呜”地哭起来。吉友晖望着这个凌乱的家,呆呆地坐着。泪,悄悄地滴了下来,以后等着他的还有什么事呢?他不知道。

    六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中两年过去了。刚从南方回来的吉友晖感觉到今年秋天来临的特别早。树叶快落光了,地上到处都铺满了一层厚厚的枯叶,秋风卷起“哗哗”作响。路边的小草也开始枯萎了。这几天,吉友晖心里乱糟糟的,在办公室里老走神。今天,妻子晓薇上班中午不回家。吉友晖也干脆不回去了买了两袋方便面在办公室泡着吃了。然后无聊的翻着报纸。突然,窗外“叮铃铃”一阵自行车铃声,吉友晖随声抬头望去“艾琴!”他差点叫了出来。只见艾琴穿着工作服,骑车窗外边的水泥路上一闪而过,向厂内驶去。“她今天来得这么早?加班吗?”吉友晖自言自语地说。吉友晖自从学习回来一直没有见到艾琴。他对面的办公桌早就空了。这几天吉友晖一直想看到而又没看到的人就是她,那天李洪的话,让他不能释怀,他想问问艾琴,可没有机会。他站起来就往外走,刚刚到门口又站住了,停了一会,又回到办公桌前抓起电话,迟疑了一下,伸出微微颤动的手拨通了电力车间的电话“喂,技术室吗?请问艾技术员在不在?”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找艾技术员?请等等,她正在加班,我给你喊一下”“好,谢谢。”吉友晖长长吐了一口气,心里有点紧张“喂,我是艾琴,请问你是那位?”吉友晖手中的电话传来了他熟悉的声音。“我是吉友晖,你有时间吗?我有点事找你。”吉友晖低声说道。“友晖!”电话里没有了声音,显然,艾琴也感到很意外,等了好一会,吉友晖忍不住了“喂,艾琴,你怎么哪?”他紧张的喊道。“没什么,现在我没时间,晚上八点在‘星星卡拉ok厅’见面。”电话里传来艾琴那有点急促的声音,接着就挂断了电话。吉友晖抓着还“嘟嘟嘟”响的电话,轻轻的敲了敲自己的头,放下了。

    夜幕降临,街灯昏黄。吉友晖拖着长长的身影,匆匆向“星星卡拉ok厅”走去。这里是他以前最熟悉的地方,现在却很久没来过了。他推门进去,招待小姐热情地迎上来“吉先生,欢迎光临。很久没见你来了,最近很忙吧?”“出差了。”吉友晖笑着答道。“还是老地方?”招待小姐问。“嗯,老地方吧”吉友晖点点头,便随招待小姐来到他以前常坐的地方。吉友晖坐了下来,看了看表,还不到八点,艾琴还没来。他点着一支烟,环顾了一下四周,客人不多。室内的装璜到改进了不少:地上铺着木地板,墙上也贴上了壁布,歌厅内四周挂满了闪烁的“满天星”球型彩灯缓缓地转动,变幻出各色的灯光。每张桌子都隔开了,形成一个个小的包间,桌子上都安装了一只小小的橘红灯泡,拉开开关发出幽幽的红光,像一枝红蜡烛。吉友晖赞许的点点头,感觉也轻松了许多。

    艾琴轻轻的走了进来,吉友晖站起来把艾琴让进座位,向招待小姐示意,点了两杯饮料。两人谁也没有先说话,互相打量着对方,一种“人成各,今非昨”的感觉在两人心中回荡。吉友晖首先打破了沉静,轻声问道:“你好吗?”艾琴看着吉友晖,眼中闪过一丝幽怨的神情,轻轻的点了点头。两人又不说话了。音箱里放着小提琴协奏曲梁祝,轻柔的音乐在歌厅里飘荡,向人们诉说着一个遥远的故事。过了一会儿,艾琴端起饮料喝了一口,低声说道:“我要结婚了。”“跟穆毅?”吉友晖望着闪烁不定的小星星问道。“你知道了?”艾琴有些意外的看着吉友晖。“是李洪告诉我的。”吉友晖转动着手中的杯子说道。“他现在怎么样?好吗?”艾琴有些歉疚地问。“他很好。比以前更像男人了。我真的佩服他的胸襟和勇气。”吉友晖看着艾琴说。艾琴低下了头轻轻说道:“是我对不起他。”“对不起?”吉友晖有些恼怒地说“就这么简单?想想你这样对他有多大的伤害?他真心实意地爱你、宠你,为了你,他可以付出一切,甚至可以为了你,当着你们电力车间所有人的面,完成你那古怪的充满‘洋味’的求婚仪式。这么忠厚的人,你为什么不要?”艾琴看着吉友晖,眼泪一串串地滑落下来。吉友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递过纸巾,内疚地说:“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艾琴低声说道:“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说‘对不起’呢,现在太迟了。你知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合李洪好?因为你的绝情、自大、自以为是,我要气你,报复你,也许我那样是太傻了。后来李洪告诉我,他早就喜欢我,并还找你帮忙撮合。但他不知道我们已经相爱,而且当时爱得很深、很执着。只以为我们是一个办公室的,关系比较好而已。你当时对他的请求很矛盾,又不敢把我俩的事告诉他,你很苦恼,由于你心里一直很想帮他做点什么,可这件事你是真的不愿帮他,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后来,单身中又传出你许多的‘桃色新闻’,你为了表示清白,也为了哥们的义气,中途退却,把我推给了李洪那边。其实你也知道我对李洪没有爱情,我根本就爱不起来,产生不乐那种激情。不错,他确实是个好人,忠厚老实,对我很好,百依百顺。但是,难道你还不了解我的性格?我要的是个丈夫,爱我的也是我爱的人,而不是仆人,也不是兄长。李洪他不是我心中的‘王子’,他的性格和我根本就不是一起的,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我说得没错吧?我到你们宿舍去找李洪,那是因为我要刺激你,让你心痛。”艾琴一口气说出埋在心里的怨恨,火辣辣的望着吉友晖。

    吉友晖低下了头,避开了艾琴的目光没有回答。艾琴苦笑了一下说:“我心中的所爱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只是不敢面对现实,你知道吗?当我听说你要跟晓薇结婚的消息,我心里多失望。我不否认当初我离开你我也有错,也真的伤害了你。但你的勇气到哪里去了?你既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要躲开我?”艾琴有些激动,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端起饮料一饮而尽。接着摇了摇头又说:“不说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穆毅是能源开发公司的助理工程师,我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他人也挺好。我们过一阵子就结婚,我别无选择,只想离开这个地方。”吉友晖没有说话,也无话可说。他又叫了两杯咖啡,他记得艾琴心里不开心的时候就爱喝咖啡,她说略带苦涩的咖啡能稳定人的情绪。他俩都慢慢的搅着咖啡,好长时间的沉默,不知是在回忆还是在想眼前。

    最后,吉友晖故作轻松的说:“我们不说那些了,你的歌唱得很好,唱一个吧?”艾琴摇了摇头说:“算了。”这时,不知是谁正在唱那首让我欢喜让我忧,歌声飘来“爱到尽头覆水难收,爱悠悠,恨悠悠,为何要到无法挽留,才有想起你的温柔”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歌声。这歌声久久飘荡在夜空中。

    两人走出“星星ok厅”夜深了,满天星斗,玉兔高悬。

    七

    又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枯黄的树枝悄悄披上了一层绿衣,路边的小草也调皮地探出了小脑袋,看着匆匆走过的行人。小鸟也从巢窠里飞了出来,把憋了一个冬天的歌,唱个没完。人们脱去了厚厚的服饰,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风,也悄悄钻进人们的脖子、袖口里,使人觉得还有一丝丝凉意。

    吉友晖像往常一样,早早的就来到办公室,准备一天的工作,下班后回家和晓薇料理家务,承担起一个丈夫的责任和义务,一切都很平静。只是他显得更沉默了,在办公室几乎再也听不见他那开心的笑声。有时和同事们聊聊,也只是工作上的事而已。有人说他越发深沉了,她也只是笑笑。

    这天下午上班,吉友晖照常是第一个走进办公室,来到桌前看见一张红红的请柬放在桌上,他拿起来翻开一看,一阵隐痛涌上心头。他怔怔地看着上面的名字:穆毅、艾琴新婚之喜。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他抬头看着窗外,往事再次浮现在眼前:郊外青草葱葱的河滩上,两个年轻的身影在跳动“友晖,你追不上啦,哈哈”“你别得意,看我抓住你,把你扔到河里去。”艾琴在前面跑着、笑着,吉友晖紧紧追过去。突然,艾琴跌倒在草地上,吉友晖跑过去紧张地问道:“琴,你没事吧?”两个身子紧紧的拥抱在一起。“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不知道。”“我在想怎么娶你过门,哈哈”“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呐,别臭美了。”“你敢不答应,看我不掐死你。”“哈哈哈”两人的欢笑传得很远很远唉,往事不堪回首,吉友晖整个下午在心事重重中度过了。

    艾琴结婚了。那天几辆小车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把艾琴接走了。临上车前,艾琴留恋的向单身宿舍看了看,眼中掠过一缕淡淡的忧伤,泪水在眼里转了几圈,又咽了回去。

    吉友晖没有去参加艾琴的婚礼,让同事们带去了他的祝福。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望着对面早已空空的桌子,呆呆的像一尊雕塑,一瓶酒还剩下一小半,烟灰缸里推满了烟头,他只有在心中默默的向她祝福。

    不久,艾琴调走了。那天艾琴一个人在厂区四处转了转,便悄悄的离开这个给她欢乐又使她伤心的地方。吉友晖是在后来才听说艾琴调到了榆市。

    自从艾琴调走后,何东平也觉得失去了点什么,也没有原来那样活跃了。原来那帮哥们也早已部和他往来了,自己也就觉得呆在这个地方没有意思,再一次回家探亲时,他四处托人帮忙调转,终于打听到他二姨的表叔在省城一家大公司当总经理,便从二姨家要来地址,到省城去找那位总经理的转折亲戚,施展他所有的才能,软泡硬磨终于打动了那位总经理,答应接受他。何东平激动不已,回厂后立即交了请调报告,很快就调走了,到那家公司当了一名推销员,在一次推销公司产品时,他借着自己的小聪明,自作主张把产品卖给了一个私人老板,结果上当受骗,给公司造成二十万元的损失,被公司开除,回他的家乡去了。

    两年过去了,吉友晖把对艾琴的那份情感深深的埋藏起来,不让自己去回忆那段揪心的往事,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工作中。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早些。寒冷的风无情的吹打着人们的脸,冷飕飕的,撕碎了秋天的梦。前几天气候好像暖和了一些,正当人们高兴地谈论着今年可能要暖和些的时候,一场漫天大雪有冻僵了人们脸上的笑容。呵,好大的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白茫茫的覆盖了整个城市,马路上厚厚的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直响。被汽车辗过的路面上结了一层冰,走路的、骑自行车的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滑倒,但仍不时传来“嘭、啪”的摔倒声。孩子们在雪地里无忧无虑的追逐着,嬉闹着。不时扬起的阵阵雪花飘进脖子里,使人禁不住打个寒颤,早已落光了叶子的树枝上,挂满了毛茸茸的雪花,亮晶晶的,煞是好看。路上的行人裹紧了大衣匆匆的赶路。

    吉友晖心里暗自咒骂这个鬼天气。单位派他出差,偏偏遇到了这种天气,真让人受不了。这次是来榆市给工厂联系一批生产原料,刚到两天就遇到这场大雪,下午到物资局去联系业务,那物资科的人说领导开会去了,让他明天再来。吉友晖只好回宾馆去,在一家小饭馆里吃过饭,裹紧大衣往回走,突然,一辆自行车刹不住闸,直直的撞了过来,吉友晖赶忙往旁边一闪,差点摔倒。他站稳后正要发火,猛然间,两人都愣住了“艾琴!”“友晖!”两人惊喜的同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意外的相逢,两人都在打量对方,吉友晖高兴得笑道:“太巧了!,真是何处不相逢呀,有缘有缘。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你。”说完,两人都有些尴尬和不自然。吉友晖问道:“还好吗?”艾琴那原本还有笑意的脸立即冻住了,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问道:“你来榆市出差呀?”“嗯,来联系一批原料。”吉友晖说道。“晚上有空吗?”艾琴问。“有空。”“那我们晚上在物资局旁边的咖啡厅见面,好好聊聊。好吗?”艾琴轻声说道。“好,晚上七点半我在那儿等你。”吉友晖点头回答道。“那我先走了,晚上见。”艾琴看了吉友晖一眼转身推着车走了。“路上慢点,小心路滑。”吉友晖叮嘱了一句,望着艾琴那瘦弱的背影,心中一阵阵痛。刚才没有感觉到冷的双脚,这时一阵锥心的痛袭来,他转身向宾馆走去。

    晚上七点半,艾琴准时来到咖啡厅,吉友晖早就在那等她了,他们进去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叫了两杯咖啡,慢慢的搅着,谁也没说话。吉友晖掏出烟来抽出一支,正要点着。艾琴轻声说:“给我一支。”“你?”吉友晖有些吃惊地望着她“给我一支烟”艾琴又说了一遍,吉友晖茫然的把烟递过去,看着艾琴抽烟的样子,肯定不是第一次了。吉友晖心里隐隐作痛,内疚、悔恨像一条鞭子抽打着他,他端起咖啡掩饰着痛苦的脸。

    咖啡厅里人不太多,优雅的环境,空中飘着轻柔的钢琴曲。吉友晖哪有心请来欣赏这些,他看着艾琴心里有许多话要说,但却从喉咙里挤出了“你以后别抽烟了”几个字。艾琴望着他苦笑了一下说:“不谈这个,你好吗?”“还可以,你呐?”吉友晖故作轻松的说道。“我离婚了,现在住在我姑妈家。”艾琴扬起头吐出一团烟雾,淡淡说道,吉友晖有些意外,他们谈了很多,很多

    人生就是这样,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有的可能使自己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也有的可能使自己遗憾终身,万劫不复。人一生总有一部分时间保留着过去的某些东西给自己留下些回忆,一部分时间又活在现实中。人们常说活得很累,那是他们不可能把整个一生投入到现实中,过去的理想无法实现,想回到过去重新开始,又不可能了。年轻时都有远大抱负,美好的憧憬,但当遇到挫折时,又忍不住急躁、冲动,当他们拥有美好的东西时却又不懂得去珍惜,把握,一旦失去才感觉到它对自己是多么的重要。人们常用“天堂”“地狱”来比喻自己的生活,可有谁能明白“天堂”“地狱”的选择,又只在一念之中

    吉友晖明白了他失去的是什么,一切都晚了。

    那时当艾琴知道吉友晖要结婚时,在宿舍里痛哭一场,心里绝望了,她决心要离开这个地方。于是,在她姑妈的介绍下,认识了穆毅。她很清楚,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也许会慢慢和穆毅产生感情的。开始的时候她确是充满了希望,想借此淡漠以往的感情。随着时间的增加,她失望了,感到和穆毅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吉友晖的影子又时常浮现在脑海中,她死心了。再不愿祈求什么,指望能平安地跟穆毅过一辈子。婚后,也确实平静了好一阵子,她像其他妻子那样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和义务,维护着这样家。但时间一长,穆毅那种大男子主义和自私多疑的性格就暴露出来了,经常对她呼来喝去,这些她都能忍受。但他经常疑神疑鬼的,私自拆阅艾琴的信件。有一次,艾琴的一个大学同学毕业后分配到榆市,得知艾琴调到这里,给艾琴写了封信,被穆毅看见了,暴跳如雷追问她,他们是什么关系?艾琴给他解释了半天,才稍稍平息了他的怒火。以后却经常拿这事来对艾琴冷嘲热讽,并要求艾琴不准和别的男人交往。这让艾琴人受不了,两人经常吵架。一次,穆毅喝醉了酒,回家后一把揪住艾琴要她交代有没有和别的男人往来,接着一耳光把艾琴打到一边,自己倒在床上呼呼睡着了。在艾琴怀孕后,穆毅对艾琴又好了,整天对艾琴说:“你要给我生个儿子,那你就是我们穆家的大功臣。”后来,艾琴生了个女儿,当时穆毅就离开了医院,竟然三天没去看她一眼。幸好艾琴的姑妈经常去照顾她。艾琴出院后,回到家里,穆毅对她不理不睬,拿她撒气,骂她决了穆家的香火,让她滚出去。艾琴忍气吞声又过了一年,艾琴实在人受不了这种折磨,便跟穆毅离婚了。带着刚刚一岁的女儿,住到了姑妈家。讲出这些艾琴心里觉得轻松了许多,喝了一口咖啡,轻轻叹了一口气。吉友晖心里不断的责骂自己,默默地吞噬自己酿成的苦果,更为艾琴的现状感到心痛。他们好久没有说话,吉友晖在昏暗的灯光掩饰下,强忍着没有流下眼泪,一切的安慰的话都显得多余,只轻轻地问到“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艾琴望了他一眼,惨然一笑说:“我也不知道,也许我该回安徽老家去,回到父母身边,可能会好些。”说完,举手擦去眼角的泪水,低头喝着咖啡。吉友晖再没有说话,怔怔地看着艾琴,心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很晚了,该回去了。”艾琴轻轻说道。“好,走吧。”吉友晖起身给艾琴拿过大疫,披在她身上“我送送你吧”艾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路上,行人很少。偶尔一辆汽车扯着长长的灯柱从旁边驶过,雪地里的路灯发出朦胧的广,反射在雪地上,惨白惨白的。他俩并排走着,都没有说话,也许是不知该说什么,也许害怕打破这份寒冷的柔情。经过一家歌厅门前,里面飘出断断续续的歌声:“那天那个影子,在我眼前晃荡,我想寻找,不找也在心上世上总有么多,那么多的爱呀,爱得那么伤”

    该分手了,两人都没有说“再见”只静静的看了对方一眼,仿佛想永远留住这一刻,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一年后,吉友晖担任车间主任,凭着他的聪明才华和在南方学习的经验,带领全车间职工出色地望成了各项任务。后来,他又开始带领职工改进原来落后的生产线,大大提高了效率,又减轻了职工的劳动强度,受到领导和职工的赞扬。但他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妻子晓薇因她整天忙于工作,那时吉友晖为了那条落后的生产线的改造,曾连续五天没有回家,跟工人们一起研究试验,困了在办公室长椅上趟一会,饿了就吃方便面。晓薇大为恼怒,在家里大吵大闹,砸烂了家里能砸烂的东西,搬回娘家去了。不久,他们走进法院,结束了这桩没有感情的婚姻。随即,晓薇跟一个南方做生意的老板走了。

    八

    刚参加完全省优秀企业家表彰大会的吉友晖,信步来到大名公园。这是他担任申花机械厂厂长的几年中,第一次有机会来放松一下自己,看到这热闹的公园,熙熙攘攘的游人,自己也仿佛放松了许多。几年来的艰苦创业,几乎使他忘却了一切娱乐活动。自担任厂长后,为了扭转亏损的局面,适应新的发展形势,他把自己整个投入到工作中去。首先是对厂里的弊病进行改革,裁减了原来多余的机关干部,严格管理制度,奖罚分明。其次,实行企业内部的优化组合,不合格的人员实行待岗学习,为此得罪了不少人。记得改革方案宣布不久,他的办公室就不断有人来找事:先是裁减下来的机关干部,后是下岗待业的职工,他们大吵大闹,说吉友晖砸了他们的饭碗,要找他算账。厂里一位小年轻,平时工作不认真,吊儿郎当,产品合格率只有30%。这次被下岗,他冲进吉友晖办公室谩骂寻衅,被人拉走了,临走时说道:“你他妈的敢让我下岗,小心老子放你的血,咱们走着瞧。”面对着种种威胁,吉友晖没有退却。在全厂职工大会上,他从工厂过去、现状进行了详细地分析,使每个职工意识到工厂面临的困境和厂子的前途命运,强调改革势在必行。他的主张暂时得到了大家的理解。正当全厂职工情绪有所好转之时,退休的王师傅的儿子因盗窃工厂生产原料,被保安人员当场抓获,按厂规必须开除。老王师傅赶来向他求情,这使吉友晖非常的为难。当初吉友晖刚来的时候,老王是他的实习师傅。平日里,王师傅对他非常关心,想到他是单身,几乎每个星期天都让吉友晖到他家去吃饭,王大妈更是相对亲生儿子一样关心她。吉友晖心里很感激,自己每次回家探亲回来,都会给他们带上些家乡的特产。后来王师傅退休了,他儿子王恩顶替进厂。每当星期天,吉友晖只要有时间也总会去他家聊聊。从个人感情上讲,他不能拒绝王师傅的求情。可是厂规又绝不能违背。为这事工厂好多人都睁着眼睛看着他,一些人幸灾乐祸,要等着看吉友晖怎么收场。甚至有人扬言:吉友晖不会开除王恩的,人家是什么关系呀?他只会拿我们开刀,不信你们看着吧。工厂里说什么的都有,吉友晖苦思了好几天。这个星期天,他特意买了王师傅最爱喝的酒,到王师傅家去。倔强的老王师傅不给他开门,他就在王师傅家门口站了三个小时。最后终于感动了老师傅,老王打开门,望着站在那里的吉友晖,眼里闪着泪花说:“你小子真行!好”

    第二天,在全厂大会上,吉友晖当众宣布了开除王恩的决定。同时考虑到他的生活问题,在工厂里给他安排了个临时工作。这一来,全厂职工信服了,他们看到了一个有情有义的当家人,原来打算借机闹事的人也悄悄打消了这个念头。

    从这以后,全厂职工上下齐心,在吉友晖的带领下,走过了一段艰难的历程。终于他们研制出新的生产工艺,使这个濒临倒闭的厂子重新振作起来,短短一年的时间使厂子扭亏为盈,第二年上缴利润一千多万元。使原来的年产值变成了现在的月产值。在几年时间内,申化机械厂在省内众多企业中一跃而居榜首“唉,真不容易呀”吉友晖微微的叹息了一声,走进一座小凉亭,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望着前面粼粼的湖水,湖面上几只游船缓缓划动,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岸边的垂柳在清风在舞动着轻盈的舞姿,不是把它那场发拂在人们的脸上。湖对面的假山上,几只顽皮的猴子跳来跳去,引得游人指指点点。猛然间,前面回廊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背影,这背影勾起了吉友晖压抑在心底的回忆。一阵冲动,他起身向那背影追了过去,刚要激动地叫喊,只听见一声童音“妈妈,我鞋掉了。”“来,妈妈帮你穿上。”那背影转过身来蹲下给小孩子重新穿好鞋,吉友晖兴奋的脸凝住了,一种失望涌了上来。“太像了”吉友晖望着那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为刚才冒失的举动差点闹出笑话来,他感到不好意思,像害怕别人发现他的秘密似的,吉友晖匆匆忙忙的离开了热闹的公园。

    回到宾馆,已过了用餐时间,吉友晖已没有心情去为填饱肚子奔波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点上一支烟,望着天花板出神。刚才在公园的情景在他心湖中如投进了一块巨石,激起了他的感情波澜。这么几年了,本以为自己可以淡漠对她的感情,把往事深深压在心底。没想到还是失败了,居然她是如此重要!,唉,真是无可奈何呀。吉友晖望着飘散的烟雾,仿佛从中又看见了那张难以忘怀的脸。“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自从几年前,艾琴给自己来过一封信,说她已回安徽老家了,在一家合资企业打工。从此,就在没有了联系,自己给给她回过好几封信,都如石沉大海,没有音讯。现在吉友晖明白了,自己几年来拼命的工作,不停的忙碌,不完全是为了企业的发展,还有一部分是不让自己闲下来,以免勾起那段伤心的往事,揭开心中的伤疤。

    唉,不想这么多了,明天该回去了,厂里还有许多事等着自己去处理,技术室主任李洪领导的技改小组新研制的“多功能光电跟踪切割机”也到了最后的攻坚阶段,必须尽快把资料核实,进行最后的安装。不知不觉中他睡着了,朦胧中他看见爱琴正款款地向他走来,他们一起在厂区外的小河滩上散步,奔跑着追逐一只美丽的蝴蝶,他们又到了舞厅,悠扬的舞曲声中,吉友晖搂着爱琴随着音乐快速地旋转着

    九

    艾琴回到安徽后,在父母家住下,女儿也渐渐长大了。她在一家中外合资企业找到了工作,在她的刻苦努力下,凭着才华很快被提升为部门经理。虽然工作很忙,却也暂时掩盖了她心中的伤痛。这期间也有不少热心人为她个人大事出谋划策,也介绍了几个对象,但她都婉言谢绝了,她明白自己的爱不在这里,曾经错过一次,再不能错第二次了。吉友晖给她来过几封信都收到了,可她没有回。她决定过段时间再写信给他,告诉他自己最后的决定

    申化机械厂技术攻关小组几个月来的辛苦终于快有结果了。他们研制的“多功能光电跟踪切割机”进入到最后的试验阶段。这种切割机目前在国内还没有厂家生产,各地使用的都是从国外进口的,价格昂贵。如果试验成功,将取代进口机械,极大的节省国家外汇资金,所以这次试验非常关键。

    早上八点整,吉友晖准时来到试验车间,和技术员们一起检查了一遍安装试验前的一切准备工作,八点二十分,所有人员都到齐了,吉友晖下令“开始组装试验”大家一起忙碌起来,经过三个多小时的紧张工作,切割机主要部分安装完毕,最后就剩下装上切割机的顶盖了,看到天车徐徐吊起两米多宽的切割机钢盖,吉友晖轻轻的舒了口气。突然,吊在半空的钢盖,由于天车运动中产生的摆动,使顶盖与钢缆倾斜打滑掉了下来,直向机器旁等着试机的技术员贾铭身上拍去。一刹那间,所有的人都呆住了,猛听一声“快闪开!”一条身影扑了过去,一下把贾铭撞了出去,只听“叭”的一声,钢盖重重的拍在吉友晖身上

    在医院的抢救室,吉友晖昏迷了三天三夜。朦胧中他感到自己走进了一个从来没到个的地方,四周都是高山,中间一块空旷的平地,青青的草地上,几只野鹿正悠闲的散步,不时从旁边灌木丛中,飞出几只锦鸡,五彩斑斓的羽毛,好漂亮。一条小河像玉带一样缠绕在山脚下,吉友晖看着这一切,沿着一条石头铺成的小路向前飘去。拐过一片树林,眼前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挡住了去路。他抬头向对岸望去,他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他看见艾琴正在对岸。艾琴拉着女儿在河滩上艰难的走着。“艾琴,艾琴,等等我”吉友晖狂喊着向对岸扑去。他感到自己掉进水里了,汹涌的波涛向他卷来,他感到喘不过气来,整个身子向一个很深很深的黑洞落下,猛然间撞到一块巨石上,一阵锥心的刺痛传遍了全身,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才感觉到自己躺在床上,周围站了一群人,都是厂里的同事,他想转头看看大家,但头部和胸部钻心的痛,使他颓然地又闭上了眼,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颊流了下来。突然,耳边有个声音“吉伯伯,你醒醒,继琨来看你了,我是继琨呀,吉伯伯,你看看我嘛”他感到一只小手正摸着他的手。哦,原来是李洪的儿子继琨来了。平时吉友晖最喜欢和继琨玩了,每次到李洪家总是要把继琨抱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逗他玩。现在他好想看看他,可是眼皮上像压了一块巨石,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他试着要抬手摸摸继琨,也只是手指微微动了动,他绝望了,两滴泪珠从他眼角悄然滑落下来,他又昏迷过去了

    第六天,吉友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他感到自己快撑不住了,他要求把病床摇起来一些,看到床边那一双双焦急的眼睛,他很想和他们说说话,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轻轻的问道:“机器调试好了吗?”床边的副厂长点点头告诉他:“完全好了。已经请专家来鉴定了。结果这两天就出来了。”“我真想回厂里去看看”吉友晖低声说道。他看了一下四周的人们,痛苦的笑了笑,想说点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来。猛然头一歪望着窗外的天空,缓缓地闭上眼睛永远睡去了

    门被推开了,技术室主任李洪跑了进来“吉厂长大”声音猛然卡住了,看见眼前的情景,硬生生地把“喜事”两个字咽了回去。“老吉,你怎么不等等我呀?”李洪失声痛哭。他走到床边望着吉友晖那苍白的脸,颤颤抖抖得从口袋里掏出了专家鉴定书,哽咽着说:“老吉,老伙计,专家鉴定出来了,我念给你听:申化机械厂研制的‘多功能光电跟踪切割机’验收合格,达到国际同类产品的先进水平,定为国家定点生产产品。”周围的人都哭了。李洪又掏出一封来自安徽的信说:“她给你来信了,说是过段时间就来找你。”李洪轻轻的把信举到吉友晖眼前,慢慢的划着火柴,把信点燃。信,在火焰中翻卷成一只美丽的黑蝴蝶,飘落在地上。

    窗外,不知谁家的录音机里播放的音乐飘了进来“也许是前世的怨,也许是来生的缘,错在今生相见,空留一段情怨。等世事化云烟,带沧海变桑田,再酬却这段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