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长安度 > 第二十三节

第二十三节

作者:十三月夭夭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次日,果然九桓王便上了书说想要认冼乐郡主做干妹妹,理由是原本高太后赐婚本就是为安抚为朝廷殉职的肃国公,慰藉一下冼乐郡主丧失父母的悲痛。如今自己上书认冼乐郡主做干妹妹,结果也是一样的,肃国公府依然保有它应有的哀荣,冼乐郡主的身份也算是抬一抬。

    正巧此时冼乐郡主也上书说自己不够格做九桓王府的正妃。本来呢,这桩亲事也没什么人支持,说肃国公府为朝廷尽忠殉职,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福分,朝廷又没有对不住肃国公府上上下下,凭什么肃国公府没落了,肃国公府的千金冼乐郡主反而还能攀嫁进九桓王府。

    她的确也觉得冼乐郡主身世可怜,可这种先例,一开便是永无止境。那所有殉职的大臣都觉得自家女眷可以嫁入王府,那大夏的王妃也未免太过好当了。

    下了朝,她今日倒是没想要留在宫里面了,难得的大早晨,她也实在不想观景观到一般又被谁拉过去救命。

    不过,大殿之外,一个服饰看似是宫女打扮的,很是恰到好处地拦住了她的去路:“长公主殿下。”

    她有些吓了一跳:“我不认得你,你是何人?”

    “奴婢是冼乐郡主身边伺候的宫婢,”那宫女朝她拜了拜:“长公主殿下说笑了,宫中奴婢众多,殿下又怎会每个都认得?”

    唔,这个小婢子果然同她主子一样是个伶牙俐齿,一样很是不讨她的喜欢。

    “我家郡主说,新得了个很是别致的好茶,听闻长公主殿下也是个爱茶之人,我家郡主想邀殿下到湖心亭小坐一番。”

    她笑笑,有些不耐烦:“替我谢谢你家郡主,不过恐怕我同你家郡主的交情没有深到可以一同坐下来喝茶的地步。我这人怕尴尬,恐怕要让你家郡主失望了。”说罢瞪了那宫女一眼,就要走开。

    “殿下,”那宫女挨了上前:“我家郡主说,有些事情,恐怕殿下会很感兴趣。”

    唔,她如此说,她还真的有些感兴趣。左右这些天让她感兴趣的事情太多,她还真有些想知道这个冼乐郡主明知道她不是很喜欢她,接二连三地要同她拉紧关系,会有什么特别让她感兴趣的事情。

    倾阳长公主一身朝服,红裙曳地,也不做过多的修饰,担当得起清雅脱俗这四个字。她拉着梳茶,走进御花园。御花园果然是皇家的院子,同外面许多别致的院子也有所不同,一年到头,四季別景。

    湖心亭,顾名思义便是御花园里那湖面上的一处亭子。远远望去,亭子里还果真坐着刚刚退婚的冼乐郡主,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湖面风景。

    见她上来,冼乐郡主微微一拜:“冼乐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你今日倒是很客气。”她坐下,示意眼前的冼乐郡主也坐。

    倾阳长公主看着桌上的茶盏,茶盏上飘着淡淡的茶香,倒真的是上好的茶叶,可同前两日她从漱玉斋顺走的那一排,还是有些差别的,一不留神便说出了口:“你这茶,茶香倒很是怡人。可我府上比这好上许多的,也不是没有。”

    冼乐郡主一愣:“殿下名动天下,府上所用的自然都是上好的物什,冼乐区区一包茶叶,入不了殿下的法眼也是自然。”

    “你不用说那些好听话来奉承我,”她淡淡啜了一口茶,唔,还真的不如昱先生的茶来得好喝:“你的婢女说,有我感兴趣的事情要说与我听,我不过有些感兴趣你口中这个感兴趣的是什么事情罢了。”

    “呵,”冼乐郡主笑了一声,果然明牙皓齿,黑发如瀑,这一笑,也算是个美艳佳人,是有些可惜了她的那个三弟。冼乐郡主接着说:“冼乐只是一直不是很明白,殿下为何如此厌恶我。”

    “厌恶倒是说不上,”倾阳长公主说:“你应该晓得,从小我便是一个人生活。纵然我还有挽阳润阳她们几个妹妹,但我从来都不曾与她们亲近过。我对待兄弟姐妹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对你,你不必妄自菲薄。”

    冼乐郡主静静听着,倒也没有反驳:“殿下名动天下,冼乐早晓得殿下不会那么好相处。”

    “我是不好相处,”倾阳长公主笑笑:“若你没有什么非要见我的要紧事,我想我同郡主的交情,还没到可以坐下类喝杯茶的地步。”

    “殿下,”冼乐郡主紧接着她的话尾:“冼乐看得出来,殿下同太后娘娘之间,怕是有些嫌隙。”

    “你既然看出来了,便应该知道,我是极不喜欢你的。”冼乐郡主还未说完,倾阳长公主她便打断了她的话:“你觉得我一口一个母后,便真当她是我的母后了?你同高氏日日混在一起,我对你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冼乐郡主一笑,却突然说了一句:“殿下,可是在为当年的事情记恨太后娘娘?”

    她放下茶盏,眼眸犀利地盯着对面坐着的冼乐郡主:“敢在我跟前提起当年事的,郡主你是第一个。”

    “高太后害死我母后,我如今一口一个母后,不过为了抱全我和陛下罢了。”她似笑非笑地说:“认贼作母,恐怕我亡母地下有知,不能瞑目。”

    湖面上,几个鲤鱼跃出水面。前两个月覆盖在湖面上的冰雪已然渐渐融去,又看得到湖底的一片景色。

    “冼乐今日邀殿下小坐,便是有一件事关当年的要紧事,想同殿下讲讲。”冼乐郡主说:“殿下说的不错,我肃国公府如今沦落到如此境地,她高氏难辞其咎。若不是太后娘娘同陛下举荐我父亲治水,我父亲也不会葬身秦江,我母亲也不会寻了短见。”

    “肃国公府家破人亡,又搅黄了我的婚事,即便无心,我也无法装作无事。”冼乐郡主抬眼:“殿下做的是十分凶险之事,即便我如何怨恨高氏,我都还不想将自己一条性命搭给殿下。”

    倾阳长公主轻啜一口茶:“你能想通自然最好。左右我也没想过让你帮我,你想要袖手旁观,我也觉得没有什么。”

    冼乐郡主挨近了她一些,压低声量:“不过我前些时日听到些有趣的事情,想同殿下讲讲。殿下可有兴趣?”

    她一顿,眼中有凌厉的神色:“你继续。”

    “殿下回兴州城那一夜,太后娘娘大发了一通脾气,倒不是因为殿下出征北境的事情,”话毕抬眼看了看,有些心虚:“一开始可能是,但是到后来,张嬷嬷进了仁寿殿,同太后娘娘说了一些话过后,娘娘气得更甚了。”

    “我因听说太后娘娘大怒,做了些甜汤过去。偶然听见,”冼乐郡主一顿:“太后娘娘身边的张嬷嬷,提到一个名唤抒若的女子。”

    抒若?倾阳长公主心下一惊。

    “说下去。”她放下茶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茶盏下熊熊燃烧着的炭火,狠厉非常。

    冼乐郡主一顿:“我听见,张嬷嬷对太后娘娘说这个叫抒若的女子,又同太后娘娘要些银子,银子的数目好像不小,太后娘娘听后大怒,足足为此事在仁寿殿发了好几日的脾气。我派人去查了查,这个叫抒若的,从前在慕容皇后手底下当过差,殿下心里,怕是也晓得的。”

    她自然晓得,晓得的不能再晓得。

    她握紧拳头:“你可有听到,这抒若如今是在何处?”

    “冼乐听说,张嬷嬷今晚会将银两放在城郊的一处荒庙里。具体是哪一处荒庙,这个我不知,”冼乐郡主说:“不过,太后娘娘说了,这件事必定会让张嬷嬷亲自去办。我想殿下今晚派个人跟着张嬷嬷,一切便会水落石出。”

    冼乐郡主抬眼,眼前端端坐着的倾阳长公主面色看上去没什么大的变化,那一双眼睛却是血红无比,紧紧攥着的拳头越握越紧,直直掐出了一道血痕。

    她起身,步伐有些慌乱:“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告诉殿下,就当是还了殿下保我清誉的恩情。我从小便是这个爱憎分明的性子,我想此事对殿下想必极其重要。”冼乐郡主坐在凉亭的石凳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不知道殿下打算如何处理此事,但我今日告知殿下,算是了了殿下对我的恩惠。从此,冼乐不会再打扰殿下。”

    冼乐郡主站起身,在倾阳长公主身后福了一福。也不等倾阳长公主说什么,转身便走出了凉亭。

    梳茶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如此失态,匆忙上前扶住她。她脚一软,跌坐在凉亭旁的长凳之上。

    抒若,抒若……她从未忘记过这个名字。当年的事,若是没有抒若的信誓旦旦,恐怕当时她的母后便不会死,临川王府不会血流成河无人幸免,容止不会逃难至今。

    梳茶搀着她,一脸担忧:“殿下,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她闭着眼,她早晓得当年桩桩件件的事情都同高太后,同如今风光无两的梁国公府脱不了任何关系。可她倒是从未想过,是这种可能。抒若,原来同高太后一直暗地里来往,要置她的母后于死地吗?

    “梳茶,我们即刻出宫,”她睁眼,眸中犀利无比:“你让邢尘立刻来见我。”

    夜里,已经到了万家灯火皆熄灭的时辰。打更的人提着灯笼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之上。

    凉风吹过重重红墙,青砖绿瓦。倾阳长公主府里,她房中仅仅点着一盏灯,着了梳茶不必伺候,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门廊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邢尘推开门,走了进来,拉下蒙着脸的布条,是邢尘没错。

    “殿下,”邢尘跪在她跟前:“殿下交代属下去做的事,属下已经办妥了。”

    倾阳长公主点点头,眸色急切:“她可有说什么?”

    “她说了。”邢尘抬眼,看向自家主子的眼神里有哀切之情,心生不忍:“当年的事情,她什么都说了。”自家主子查了那么多年的案情,原来根源就在一个女子的身上。

    作为倾阳长公主身边待得最久的侍卫,他心里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家主子此次下山,不是为了匡扶大统,不是为了整肃朝纲,也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这些事情,倾阳长公主不过占了一个名分,这些年,自家殿下受过怎样的苦楚,旁人不晓得,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有些不忍,可此事,无论如何都要说与她听:“抒若进宫之前,随着母家的哥哥们读过几年的书,还会写几个字。她悄悄偷了几份娘娘的手书,背地里学了几个娘娘的字,然后再将那些信放进娘娘梳妆盒子底下的暗格子里。”邢尘说:“高太后许诺她,事成之后会放她出宫,天涯海角,去过她想要的日子,还会拿出很大的一笔银两供她度日。这次,是因为银两用光了,才冒险返回兴州城同高太后要的。”

    “属下跟着张嬷嬷一路跟到了西郊城外的一处荒庙,张嬷嬷走了以后属下便将抒若带进了城,安置在府上的密室里,没有惊动任何人。”

    微薄的烛火下,她的眼眶里缓缓落下一滴泪:“你说……是她做的?”

    “殿下……”

    她深吸一口气,嗓音隐隐有哭腔:“此事你不要告诉容止,你也知道容止的性情,知道真相后会干出什么事来,谁都不晓得。”她说:“找到合适的时机我会告诉他。这些事情,他有权知道真相,我不会瞒他太久。”

    “是,”邢尘应到:“殿下可要唤梳茶进来?”

    “不用,你出去吧。”她轻声。随着邢尘关好门的声音,烛火下,她觉得脸上有些痒,抬手轻轻一抚,指尖上的泪滴闪闪发光。

    何愁,何怨……皇宫,临川王府,药师容府,那一条条的性命,血肉之躯,不过是为了名利,高氏和高家,就如此下得去手吗?如此深仇大恨,她记在心里那么多年,午夜在冰冷和孤独中醒来,这些年,这么多年,那些失去的,或者说她不曾拥有过的,就像一缕烛光,短暂且悲凉。

    夜色寒凉里,烛火短暂里,一恸,她掩面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