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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抓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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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打击赌博这种违法行为,彻底刹住这股歪风邪气,曾在朝鲜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杀敌上百的新任公社党委书记孙晋堵亲自带着三十多个荷枪实弹的民兵,挨村昼夜查赌。三十多个全部配备半自动步枪的民兵,足够攻下敌人一个碉堡。

    用这些人抓那些手无寸铁的“赌博鬼”,是不是有些过火了!其实,英明的孙书记何尝不知,他就是要用这样的阵势来震慑这些人,治乱需用“重典”,包括每抓必游街示众,以此来扭转治下的赌博习气。

    后来,我听屡赌屡抓、屡抓屡赌、赌瘾难戒、时刻如偷吃老鼠一般的王尚大讲:“怕枪怕炮怕游街怕孙晋堵,更怕那些民兵,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都是子弹进膛枪上刺刀,真敢要你的命呀!你就是跳河爬山也没用,他们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你抓回来——”

    初冬的一天中午,他正跟七八个人在长金家荒废的院子里,嘶喊、跺脚、攥拳、头抵在一起像一群公羊打架一样地聚众掷股子。

    突然,孙晋堵带人围上来了。身强力壮、腿脚灵活、经验丰富、熟悉地形的王尚大,瞅准一个机会闪身从刺刀的空隙间,跳过一人多高的土墙转过一条“Z”字胡同,向正西狂奔。他跑得快,民兵在后面躖得紧。

    他知道前面是五米多宽、水流湍急、能淹到他大腿跟的沙河,可穷途末路的他义无反顾地像从老牛山上滚下来的巨石一样砸进河里,顿时将正悠闲畅游的鹅群、鸭群吓得一时摸不着方向,“嘎嘎”惊叫着,四处乱飞乱撞乱扎,并且其中好几只胆小的母鹅、母鸭因惊吓过度而早产,将金贵的蛋下进了河里,让主家白白蒙受不可挽回的损失,却便宜了我——

    在寒冰封实河面后,爱好滑冰的我,一次不慎摔倒后,在鼻尖的下方无意间透过淡青色的冰,看到了河底静卧的乳白色的硕大鹅蛋和青色的鸭蛋,于是,我赶紧悄悄回家拿来螺纹钢打成的羊橛子、羊角锤、漏勺……

    王尚大匆匆过河后,棉袄溅湿,棉裤湿透,倍感沉重又寒彻入骨入髓,再加上紧张和恐惧,使他刚爬上西岸,就左脚绊右腿,一头栽倒在黄土飞扬的路上,赶紧连滚带爬起来后,整个成了刚塑的泥人……在沿岸二十多个正晒暧、吹牛的社员嬉笑注视及鼓励下,他不顾颜面地继续缓慢前奔……这时的旁观者,包括那个站在最前边、笑得嘴咧到耳根的我。

    俺们此时是快乐的,尽管是寄托于王尚大的倒霉痛苦之上的快乐,可在那个本应无聊的中午,俺们的快乐真的可以跟阳光比灿烂!

    就在王尚大处于最狼狈最无助最疲惫的状态,将要拼尽最后的力气钻进五十米外的韩广佩家南的松树林摆脱追击时,追到对岸的四个民兵同时停步不躖了,纷纷地“咔咔”拉上枪栓就打,真打呀,子弹“啾啾”地从他头顶身边飞过……王尚大赶紧让自己化成一滩稀泥——还是没逃脱。

    还有一次,那年我也就七八岁的样子。

    由于俺大奶奶门前来了一个炸爆米花的,贪吃的我只顾着在爆米花机四周就着明灭的通红炉火拣拾炸飞的银白色爆米花,不知不觉天已黑得透透的,差不多应该是晚上十点左右,我才在俺娘的寻找下,揉着上下啪啪打架的眼皮,紧跟着俺娘往家走。

    当走到王尚生门口时,俺娘首先发现了异常,一把将我揽进怀里。

    我被突然的变故瞬时吓跑了正往脑袋里钻的瞌睡虫——睁眼看到,在杏红色圆月映照下,王尚生家的门口站了五个双手端枪的人。

    再细看他家东西墙的墙头墙脚影影绰绰似有十几人持枪埋伏,家后面高大的苘麻地、臭麻籽(曼陀罗)棵里,甚至五米外黑山家菜园内、黑洞洞的水井里、水池中,都有人。

    我的只能读懂小人书的脑瓜里已分不清,这是“草木皆兵”,还是“天罗地网”呢!

    这时,一个肩扛***的高大男人从黑暗处过来,一脚就踢开了王尚生家的单扇木门……这时,俺娘弯腰附耳悄声对我说:“不要害怕,这是咱公社的孙书记带人查赌博呢。”

    事后,我问俺娘:“这么黑的天,你怎么就能一眼认出他是公社书记?”

    俺娘答道:“谁不认识他呀,每次咱公社开会,他都是背着从朝鲜战场上带回来的“花式”***上台讲话,不要认人认枪就行。”

    屋里的煤油灯突然熄灭,紧接着开始有人跑出屋门……

    一看大门口有人,赶紧爬墙上屋试图逃跑,可立刻就被埋伏此处的民兵们毫不客气地一通**子给捣了下来,只好都老老实实地抱头蹲在地上,任民兵搜遍全身。

    既然是“好人”抓“坏人”,我也就没必要害怕了。

    于是,我拉着俺娘伸头向里瞅——在手电筒强光的照射下,看到了歪斜的菜桌上和地下散落着上面布有红点、白点的墨黑色牌九及孙书记双手平端、瓦蓝反光、枪管似加粗笛子的***……

    在他的威吓下,王尚月、王尚大和一个外村人顶着草灰色蜘蛛网,从黑洞洞的床底钻了出来,颤抖着主动摸遍全身向外掏钱,袿包、裤袋、腰间、鞋里……民兵搜查了被窝、桌底、墙缝……

    当场搜到的钱全部收归、充公到一个戴着眼镜、斜背着黑色皮包的年青人那里后,再突审谁是组织者、谁是参与者、谁是“看二行”的……

    审理很简单,这是谁的家,谁就是组织者;找出一个参赌的,再问你的对门是谁、旁边是谁就行了,剩下的就是“看二行”的……

    审查完毕后区别对待——组织者和下注参赌者的立即押送到周营公社大院看管,明天在周营集上游街示众后,家人交三十块钱罚款后才可领回家。

    至于只图看个热闹、没有一分钱关系的“二行”,被搜完钱后,当场就能回家。

    那天,我看到俺家东邻隔壁、按辈分我尊称为大老爷的韩帮行,被民兵扭胳膊、绊腿从深深的裤袋里搜去了两张“老头票”(面值十块的纸币)。

    二十岁刚出头的他立刻哭求道:“俺只是来看看,刚来,绝对没赌一分钱,他们都能给俺作证,不信咱骂誓……这是俺家攒了大半年,准备买猪秧子的钱……”

    经查,他的确只是“看二行”的,当晚就让他回家了,但二十块钱是怎么也要不回来了。

    应该说,孙书记在周营公社范围内刮起的禁赌风暴是另人恐怖也是非常有效的。在俺高架子村里,曾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各类赌博。

    如实在赌瘾难耐,只好到村北的老牛山南坡、仅容五六个人的“老猫洞”里,伴着潮湿、蚊虫、蛇鼠和看不到的魔鬼玩几把。也许只有这口处于山高林密的阴暗山洞,才是冷门死角、孙书记的***扫射不到的地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