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换酒令 > 第107章 结义

第107章 结义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山上的晚风格外清凉,山上的月色也格外明朗。

    只要远离尘世的喧嚣,似乎一切都能变得格外美好。

    这里没有讨厌的人,没有麻烦的事,有的,只是可以对酒当歌的人,无话不谈的朋友。

    朋友,堂昭钰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和判官盟的人,成为朋友。

    他们从地下石室出来的时候,那些人早已跑得没影,好在,人虽走了,还有那几坛好酒留下。

    坏人的好酒,也是好酒。

    只要是好酒,就万不能糟践了。

    喝酒,对于葛中离来说,也是很讲究的一件事。

    时间不对,地方不对,人不对,只要有一样不对,那再好的酒对他来说,也简直比毒药还要难喝。

    好在,这次他们是在如此夜晚,如此山丘,和如此的人一起喝酒。

    他们彼此不说什么话,每个人,都在默默喝自己的酒。

    他们,对方才的事还是有一些耿耿于怀,难以忘却。

    虽然那都已过去,张疏狂也已经死了,这件事本该已算是了结,毕竟,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债是血不能够还清的。

    可是他们非但不开心,反而有些难过。

    难过的,这里,没有一个受害者是无辜的,可他们又似乎并不是那么的罪有应得,说不上结局是好与不好,但总之,就是让人心里很难过。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喉咙里塞了一整颗没有剥壳的鸡蛋,既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这件事,真的就这么完了么?”

    堂昭钰打破了夜的宁静。

    “当然不会。”葛中离静静地看着当空的皓月,明月照进了人的眸子,人的眸子比明月更加的清亮澄澈,“那些失踪的女孩子,我会让盟中的兄弟一个个寻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她们找回来。”

    “为什么一定要找回来?她们在这里过的,也不过是食不果腹的子,还要被家人像牲口一样随意送出去,会不会,在肯花银子买她们的人那里,子过得更好呢?”

    堂昭钰明白,代价这个东西,对于这些会算计的生意人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即使那些人已没有了感,可他们毕竟花过了银子,就断然不会让这银子白花。

    他见过很多女人,总是无休止地去榨男人的血,哪怕入不敷出,哪怕倾家产,因为在她们心里,认为只有这个男人已为她们付出了如此之多,甚至倾尽所有,才是真正在乎,才会更加的珍惜,舍不得轻易抛下,美名其曰成本核算。

    一百两银子,当然不是什么小数目,至少对他这样的人来说。

    所以他一直觉得,肯付出这么多银子的人,毕竟不会让她们过得太差,至少比在这里要好得多。

    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求得更好么?

    可他却几乎忘了,殊不知当一个人彻底心死的时候,不管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也是能当断则断的。

    “不会。”葛中离的眉头拧得像是一个永远都解不开的死结,他眼中的明月似是也已飘到了很远,“不管过什么样的子,只有她们自己选择的,才是最好的。别人替她们选的,永远都不会。”

    晚风轻轻拂过他的面颊,吹起了额前那一缕青丝,青丝摇曳,遮住了他明亮的双眸。

    他的眸子中似是有一泓秋水,岸边的柳枝垂入寒潭,水中明月随着涟漪的泛起而碎裂飘散,散成一池的粼粼波光。

    堂昭钰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好像总是比自己的更有些道理,那些如果真的可以不顾虑残酷的现实,只遵从自己内心的道理,“我一直在想,如果张疏狂没有自杀,你会怎样做?”

    “该怎样做,还会怎样做。”

    葛中离捧起了手中的酒坛子,却迟迟没有递到嘴边。

    他也在想,他口中的理所应当,是会去怎样做。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他也是很可怜的。施人于恩,本是件不求回报的好事,可那些人却以此为借口要挟,他被那些人不断压榨,最终被害得家破人亡,妻儿之仇不共戴天,这样的人,即便是想要报仇也并不为过吧?”

    “不!”葛中离的语气沉稳而坚定,像是来自远山,那里有永恒的沉默与坚守,“一个人受过伤害,永远都不是他可以选择去伤害别人的理由。会去伤害别人的人,不管他曾经经历过什么苦难,可以心怀同,却永远都不值得被谅解。”

    他说着,抱起酒坛猛地灌了一大口。

    他想通了,突然想通了,突然就不那么难过了。

    他此前还一直为张疏狂的死而心有挂碍,他也曾不断劝慰自己像堂昭钰那样想过,可那些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的话。

    有些人,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即使有冤,也并不值得被原谅。

    在他眼中,是非分明。

    有些对与错,没人说得清,可有些对与错,却是绝不容许有半分混淆与姑息的。

    这,本就是原则。

    如果还算是个人,就该知道有些人不能逾越的法则。

    想通了,这酒,也就真变得好喝起来。

    他决定猛灌的一口酒,岂非就如同他心中已认定的那条道。

    堂昭钰却并未被他说动,他也有他自己的坚持,“若换做是我,一样会有仇必报,这就是饮风阁与判官盟不同的地方。只是,你们江都的规矩也奇怪,从不杀人?穷凶极恶之徒也不杀?”

    “是。”

    “那我还是更喜欢渝州。”堂昭钰也长饮了一口酒,他的目光也变得坚实而锐利,“我们渝州的规矩,杀人者死。”

    “师父曾说,每个人都应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至少有一次。”

    “可不是每一个人,都配活着,都能够称得上是个人。”堂昭钰转头看向了他,他的眼中带着一丝讥诮的笑意,“听说,当年前判官盟主阳渊老前辈也曾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虽已久远,却也曾一时轰动江湖,我倒是很奇怪,判官在什么况下,才会去杀人呢?”

    葛中离听到这样的话,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的神色凝重,痴痴地看着手中的酒坛,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从他在判官盟的第一天起,他就被告知不能杀人,谁都不能,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去杀人。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弥足珍贵,他尊重一切活着的权力。

    在判官盟的规矩里,只有带上昆仑奴面具和去苦海渡,没有第三种选择。

    枝头上的叶子从他侧飘落而下,擦过他的肩头,落在他的脚边。

    这落叶岂非也正如那生命一般,只有一次,永不再来?

    一片叶子从发芽到凋落,一个人从初生到死亡,这本是自然中不可逆的规律。

    叶子总会掉的,人也总会死的,可真正重要的是,活着的时候该怎样去活。

    落红不是无物,化作泥更护花,生命本就是在不断消亡中孕育新生,生生不息,往而复来,连草木皆是如此,人又如何不能?

    有些人活着,是因为自有他存在的意义,家人,朋友,甚至可以说是为了自的价值,在他们渺如浮尘的一生中也总会或多或少有带给别人愉悦的时候。

    而有些人,带给别人的,只会是无尽的痛苦。

    那些人,岂非也正如这残缺的枯叶,只有落下,才能更好地迎接新生?

    他思考了许久才一字一句地说出来,他说过的每一个字,他都要完全负责。

    “我不知道。倘若世上真的有不得不杀之人,我想我也会那么做的。”

    堂昭钰也收起了方才有些调侃的笑意,他的表严肃,他看着这个人时,竟有些说不出的敬重。

    他本以为面前人的会说,永远都不会,他本以为葛中离是那样固执己见的一个人。

    可是他说不知道,不知道的意思就是,他动摇过,也仔细想过,或许以前坚持的也不一定是绝对正确的事,他懂得在每时每刻都去重新审视自己,因为唯有改变,才有机会变得更好。

    一个人的无知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不能坦然承认自己的无知。

    可他既然愿意去想了,即便现在还不知道,迟早总会知道的。

    毕竟,决定别人的生死,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做圣人难,想要维持公正道义,又要去体谅人心,之于理,理之于,这其中的取舍谁又能说的清道的明,所以能做到的人才更加的难能可贵。

    他看着面前的人,一颗廉耻心,两副忠义胆,三分浩然气,他已经很努力地去做了。

    他在说着别人的时候,自己又何尝不是个痴人呢?

    堂昭钰也高举起了酒坛,对月长叹,“好,但求俯仰无愧于天地,行思无愧于人心。人生在世,能求个坦磊落足矣,此此景,当浮一大白!”

    “对!当浮一大白!”葛中离也举起了手中的酒坛,“这坛酒,我们就敬苍天,敬明月,敬当下,敬活着!”

    两个人越聊越发觉得相见恨晚,恨不得一口气将这些酒全都闷灌下去。

    酒足兴酣,两人不仅斗酒,还斗起了轻功。

    葛中离抱着一坛酒已凌空跃起,在深林中踏月而行。

    堂昭钰自是不甘落于人后,一棵棵高大拔的树在他足下飞一般的倒退,突然退尽。

    前面,只剩下枯石,荒山。

    皎月星辉,夜凉如水。

    葛中离的形忽然慢了下来,像是在等他。

    他的脚步也慢了下来,他并不急着追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地走着,越走越慢。

    好像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所有的一切都悄无声息地隐去。

    然而,却并没有隐去。

    葛中离已经停了下来,后的堂昭钰也停了下来。

    前面,还有个人,女人。

    在他们痛快畅饮的时候,还有个人,一直没有说过话。

    她躲得远远的,一个人坐着,静静地喝着闷酒。

    堂昭钰并没有在意,而葛中离却已先走了过去。

    “拾儿姑娘,怎么不过来一起?”

    葛中离走过来的时候,手里自然是要带着酒,邀请她的酒。

    他朝着拾儿使了个眼色,看向堂昭钰的眼色,他在奇怪着,见不着的时候,这姑娘心心念念牵肠挂肚,可见着的时候,却连一句话都不肯说了。

    女人,还真是奇怪。

    拾儿抬头看着他,她已看到堂昭钰也走了过来,可她却假装根本没看到他的样子,继续和葛中离尬聊着,“刚才你给张疏狂看的那块白玉腰牌,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记得,你已经将这东西给了戚大娘了?”

    葛中离挠了挠头,他没想到这姑娘冷不丁的蹦出来这么句话,果然女人的脑回路绝不是能和男人连在同一个频道的,“呃……这东西我还有很多,你若喜欢,送你一个便是。”

    “很多?”拾儿眨了眨眼睛,满脸疑惑,“可张疏狂的反应,这个不应该是极少人才有的么?”

    “哦,这是假的,真的那块的确是白玉雕的,价值连城,可是我太穷了,就把它暂时当了。这几块都是汉白玉做的,也就是大理石。嘿嘿,怎么样,连你都骗过了吧。这些人眼力不行,认不出真假的,假的也一样用嘛。”

    拾儿皱眉,倒吸了一口凉气。

    穷,这个字,居然频频从江都判官盟堂堂大弟子口中说出来,听上去还真是有些奇怪。

    不过她仔细想了想,好像也不错,她还记得在平沙驿,她出手教训那几个流氓时,葛中离竟然全心全意地保护着那碗羊汤,就因为有点贵,洒了浪费。

    他将玉当了,换的银子,又去哪了呢?

    其实这本不用问,她也已知道了答案。

    这一路上,但凡需要帮助的人,葛中离碰到了都会尽自己所能去帮上一把。

    试问天底下哪一个仗义疏财的人,会不穷呢?

    “好!”拾儿想了想,便兀自笑了起来,“你们两个敬天下人,那我就敬这块玉!”

    她一把夺过葛中离手中的酒坛,仰头畅饮起来。

    “我们三个,这样敬来敬去的也是没劲,我倒是有个主意。”堂昭钰边说,边微笑着看着拾儿。

    “什么主意?”

    堂昭钰恭恭敬敬地抱拳礼道,“若蒙不弃,我想与你们,义结金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