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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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王府

    叶疏襄倚栏而坐,仰首闲沐春风。

    昨日一别,她不能随他回霍府,便只有寄住于这王府之中。不跟他回返,是怕在他身边,反而会让他有所顾忌。京中危机四伏,多了她在旁,也只是多了个让人可以凭借的威胁罢了。

    所以,她要好好地保护自己,绝不能让他担心。

    她可不是那种什么都不会的柔弱女子,即使,她看起来很像。

    王府中侍卫出府数日,却还未将那小王爷营救回转。低低一笑,她自己尚且可能命不长久,却还在这里担心他人安危,也太过有暇了些!

    身后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未见其人,她便知晓这是王府老管事来了。只是,这管事向来行动蹒跚迟缓,今日却这样急躁?想必,除了那小王爷,不会再有人能令他如此慌乱了吧。

    果然,耳边传来老管事的话语:“叶姑娘,叶姑娘,小王爷回府啦!请姑娘快些去见王爷。”

    转身温和地看向老管事,她轻笑一声“恭喜董伯,您老的脑袋这下是掉不了啦。”

    董伯老脸一红。当日叶疏襄深夜传讯,他一时间慌乱无措,府中再无他人能出面主事。倒是这小姑娘拖着疲惫倦容,冷静决然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好一切营救事宜,更力主隐下王爷失踪暂不上报。

    当时他六神无主,心中惴惴难安,只怕府中上下数百人命不保,几日间寝食难安。而今日王爷果真如她所言安然归来,令他放下心中的大石。

    是以,现在王爷刚一入府中传她相见,他便亲自前来。她,可是整座王府,连同王爷的救命恩人啊!

    施施然走向正堂,叶疏襄心情大好。总算这王府中人不曾让她失望,如她所料的平安归来。那么,从这刻起,她便可以细细思量,该索回些什么让他们报一下她的相救之恩啦!

    堂中人声鼎沸,一片感动慰问的景象。王府中原有的那几个娇媚侍妾更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伏在那位年轻王爷身旁娇啼不已。

    站在门边,叶疏襄淡笑静观着小王爷竭力安慰众人,看他全身上下无甚伤痕,显然未吃什么苦头。身旁站着那先前被她救下的侍卫青濯,自她现身便双目满含感激之色地凝视着她。只是小王爷此时被那几个侍妾团团围绕,令他一时不便出言提醒。

    总算,堂内有人发现了站在门边半晌的她,马上收声,表情怪异地站到一旁。接二连三的,堂内诸人见到她全都噤声而退,让出一条路来让她进入。那小王爷身边的数个情妾更是豁地站起,表情惶惶退到了众人身后。

    赵誊正奇怪众人一下子肃然垂首,转目见身前女子款款走近,心中一喜,忙站起迎上前道:“叶姑娘,你来了。”眼中光亮闪动,忽地长身一躬“赵誉在此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遇险数日,赵誊向来尊贵,何曾受过这等危难。幸得叶疏襄机智相救,心中感激以极。如今安然无恙得回王府,重见她淡泊清雅风姿,更是恍若隔世,不由心底悸动。暗想这样慧秀出众的女子,若能长伴自己身边,真是人间一大快事!心中已然为她倾倒。

    “王爷不必客气,小女子只是入府传讯,举手之劳而已。倒是这几日来叨扰贵府了。”叶疏襄淡然回应,并不刻意居功。

    赵誊忙道:“姑娘不要谦虚,你是本王的恩人,更是我惠王府贵宾哪!”

    “好,王爷既然这样说,那小女子便也不客气了。”环视众人一眼,嘴角微掀“小女子还要在这王府中暂居一段时日,不知王爷可允?”

    堂中众人一听,脸上俱现苦色。

    这王府中诸人,平日因赵誊温和纵容,管事年迈不力,都懒散悠闲得很,那几个侍妾更因无人管束,支银购物如流水一般。谁知数日前叶疏襄一入府中,闲来无事地便替老管家料理起府中事务,这下子顿时整得众人叫苦不迭。她是王府的救星,众人惧于她身份,个个不敢违拗。几日下来,府中秩序与以前已大不相同。若她再一直居住下去,那众人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赵誊自然不理这些,闻言欣喜“姑娘肯居于小王府中再好不过,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小王定然为姑娘办到。”

    “哦?王爷说的可是真的吗?”叶疏襄含笑瞥他,眼中光华隐动。

    “当然,当然!”

    “好。那小女子现下便有一事相求,王爷请随我来。”转身向正堂外行去。

    堂内人多眼杂,她想要的,可不愿让这么多人听了去。

    青丝随风,飘摇多姿。赵誊跟在她身后缓缓相随,一路走到花园深处,看她背影窈窕柔婉,不由得痴了。见到了她,他才知,原来世间那许多女子,竟都是庸脂俗粉。

    四下寂静,叶疏襄回身看他,淡淡开口:“王爷,小女子要求的事,王爷若能办到最好,若不能办到,那请王爷直言回绝,小女子也不会责怪王爷。”

    看她脸色,赵誊顿知事情甚大。自信一笑“叶姑娘请说。”

    “好,那小女子直言。请王爷诏告天下,收我为义妹。”

    “什么?你要我把你当做妹子?”赵誊闻言一震。诏告天下,收她为妹自是不难,只需上报皇上再开宴庆祝即可。但是,这一收,她这一生,也就只能是自己妹子了。他想要的,绝不是妹子而已啊!

    “怎么,王爷不肯应允吗?”看他脸上神色苦恼,叶疏襄秀眉一扬,侧首轻问。

    思量半晌,赵誊暗叹,罢了,自己堂堂一个小王爷,既然答应在前,又怎能毁言。注目眼前娇容,低声道:“我答应姑娘就是。”

    心中苦闷,隐隐疼痛。他从未尝过对哪一个女子求之而不得的滋味,而今拒绝自己的,竟是第一次动心的对象。

    怡然一笑,叶疏襄心中早有所感,抬目温言安慰:“王爷不必难过,天下女子何其多,以后疏襄定会为你多加留意。”这小王爷人品俊秀,本性更是多情温柔,任何女子见了恐怕都会动心。可惜呵,她心已有所属,今生今世,断不会再为他人动情。

    赵誊只得苦笑一声:“好,那我就先谢过妹子啦。”此情此意,从今后只能埋藏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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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王认妹,设宴广邀权贵大臣共庆,更有当今皇上亲临相贺,这是京中何等大事。

    几日间,京城中街头巷尾,流传的已尽是这神奇女子智救惠王,并得惠王赏识,与其义结金兰的故事。

    故事的女主角叶疏襄,此刻正漫不经心地打量身上的银丝雪缕,对镜整妆。身后几个丫环手捧各色鲜丽锦衣宫花,却无一得用。

    从镜中瞥一眼那些红红翠翠,再看看自己素谈面容,轻叹一声,她实在没有勇气将那些东西披挂上身。好吧,她承认,这认亲仪式的确隆重得很,身为主角的她自然应当盛装出席。但,她要的只是一个身份、一个结果而已。至于过程吗,就越简短越好了。

    就这样吧!宽袖长裙如银河轻霜披泻一地,叶疏襄轻轻松松地走下绣楼。楼下早有一班侍女等待,迎接她入宴亮相。

    惠王府临水回波廊,今日贵客盈席,堆香叠锦,皆因她一人呵!含笑缓缓走上水面廊桥,前方金灿耀眼,便是集天下最尊最贵于一席的皇亲首座了。

    席上群臣皆侧目盯视,惊议纷纷。原来,那传说中智勇无匹的神奇女子,竟是这样的秀雅轻柔,并非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

    水波清碧,映射在叶疏襄飘扬的素衣上,释尽前朝长孙无忌所言的回雪凌波之态。

    首席上,皇帝居中安坐,两侧是太后宫妃及众亲王席位。

    施施然俯身一礼,从容站定,叶疏襄任凭席上众眼审视打量,温婉安然。

    皇帝轻轻点首,看一眼身畔惠王,赞道:“九弟,这妹子认得好啊!世间雅致,已尽在其身了。母后,你说是吗?”眼光又转向席旁太后,语中微有征询语气,似乎对太后看法极为重视。

    太后微一点头,她对惠王向来甚是宠爱,如今这眼前女子救了惠王,她脸上神色倒是不再倨傲冰冷。开口道:“皇帝说得不错。依哀家看,就封为端雅公主吧。”

    太后一言,群臣俯和。席间顿时高响起众人举杯相贺的热闹祝词。

    惠王黯然抬眼,笑意勉强。

    叶疏襄含笑谢恩,依旨侧坐于惠王身畔。自此以后,她便是当朝端雅公主,再无人敢轻侮。人世际遇本无常,天与地,云与泥,最终又有何分别。

    抬眼掠过满庭喧嚣,隔着数席座位,与远处两道深湛目光遥遥相对。原来,他也来了啊!今日开宴听封,事前自己并未与霍大哥商议过,但,他必定是了解她心中打算的吧。

    交会中,她以目光轻问:“你明白的,是不是?”远处霍霆矶唇角轻扬:“你这样做,我自然知晓。”

    两心相应,便有灵犀,又何须太多言语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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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曲终人散。

    皇帝与太后早回寝宫歇息,余下众官也纷纷归去。

    轻嘘一口气,叶疏襄看看身侧的赵誊,见他仍是一脸闷闷不乐,心下略微有些过意不去,上前笑问:“为何还是这张苦瓜脸?你看把人都吓走啦!你瞧我辛苦笑了这么久,也没你那么难受啊。”

    赵誊知她心意,但要他立时放下这段衷情,却是难做得到。只温言回应:“好妹子,现下我们已是自己人了,今后有什么事,尽管和九哥说,九哥定会帮你到底的。”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确是他肺腑之言。他也不是愚人,叶疏襄舍弃王妃身份不要,执意认他为兄,定是另有隐情了。

    闻言,叶疏襄心头微微感动。原本,她对这小王爷只存着利用之心。但现下看他如斯真心,也不禁欣喜有了这样一个对她衷心护持的兄长。

    退后两步,俯身一礼,叶疏襄柔声道:“谢谢九哥。”从这刻起,她心中才真把他认做了兄长。

    赵誊浅笑受礼,转念想想,其实,有个这样聪慧的女子为妹,倒也不是坏事。心情稍宽,举起手中酒杯开怀笑道:“好妹子,你我既然已是兄妹,那九哥便敬你一杯!”

    “好。”

    浅笑扬杯,正待一饮而尽。赵誊神情忽地一凝,转首道:“什么人!”

    此时席上众人己全部散去,只剩两人对饮,他却警觉身后隐有异动,是谁敢如此大胆?

    叶疏襄抬眼望去,几盏宫灯照射下,屏风后果然转出一个人影,叶疏襄轻呼一声:“霍大哥!”

    那人影,便是在屏风后静待许久的霍霆矶了。

    赵誊一怔,这左断刑主事霍霆矶之名他也曾听人提起过。难道,就是这人,让疏妹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霍霆面稳步上前微微一躬“霍霆矶见过惠王!”神情泰然自若。

    赵誊点点头,却不知说些什么好。

    一旁叶疏襄欣喜一笑“霍大哥,原来你还留着呢!”

    霍霆矶近前轻抚她发上丝带,含笑低赞:“疏儿,你今日很美。”

    叶疏襄闻言轻笑,‘霍大哥难得称赞疏儿呢。原来你等了这么久,便是要夸我一句吗?”宫灯下嫣笑如花,更增娇丽。

    赵誊在旁看两人言笑亲昵神情和乐,再无第三人可插足之余地,不禁暗叹,悄悄离席而去。

    至此,席中再无旁人。霍霆矶目不转睛看她半晌,低低开口:“疏儿,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很危险的。”叶疏襄今日一宴,身份立变。旁人当她是攀附权贵,他却深知,她这样做,只为一件事而已。

    轻轻摇首:“霍大哥,你说我危险,那你自己呢?你独身一人与那许多权贵相抗,就没想过我会担心吗?与其你一人应战,倒不如我们联手相对,更多胜算。”知道自己这番打算绝瞒不过他,索性坦言相告。

    闻言,霍霆矶轻拥她纤细腰身,感动低语:“好疏儿,那从今后,我们便一起面对了。”

    陷身朝野纷争数年,从未想到过,会有人伴在自己身边携手相助。而这人,竟是眼前心爱女子。她不但从未拖累自己,更曾舍身相救。现在,又将竭思尽虑涉案相助自己,叫他怎不动容。

    静静相拥许久,两人俱都无言,情到浓时,又何须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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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初四,清明时节,天有yin雨霏霏。

    这样的日子,合该是因果报因的时候吧!如若不是,上天又为何垂泪不止?

    一早,霍霆矶带领数名侍卫踏入枢密院主使钱立翰府邸。

    “咦?霍大人清晨到访,所为何事?”缓步自内堂踱出,钱立翰看霍霆矶身后随侍众多,心生猜疑。

    霍霆矶守礼一躬,正容道:“下官今日自大理寺前来,确是有事相询,还望钱大人配合。”言下之意,是为秉公查案。

    “怎么?难道我钱某府中有何不妥?”眼中精光一闪,钱立翰沉声责问,脸色不豫。

    霍霆矶神情坚定“人命关天,还请钱大人谅解!”他官位虽比其低了数阶,但查案之时,无论官位高低。

    “什么人命关天?”钱立翰眉心一跳。

    “是这样,下官前日接到一女子诉状。状上所言,五年前这女子生父被人杀害,当时她藏身在一旁,观得凶手样貌绘下。下官依画像查证,这凶手,与钱大人府上有关。”

    “哦?”闻言神色稍缓,只是一个寻常女子而已,应该只是府中蓄养的杀手无意间所留的案底吧。钱立翰抚须道“那请霍大人将画像取来看看吧。”

    “是。”’右手轻抬,霍霆矶缓缓展开手中画轴。

    卷轴落处,钱立翰脸色骤变。

    卷上所绘,并无特殊之处,只是一个壮年男子的头像而已。至多不过寥寥数笔,却是清晰传神。

    钱立翰盯视画上人像一眼,心底隐隐知晓霍霆矶今日定是有备而来,若要否认府中有此人,恐怕是遮瞒不过去。当下断然道:“霍大人,这画上之人确是我府中家将,但平日素来老实忠厚。大人怎的会听信一个区区女子片面之言,便断言他杀害其父?”

    “钱大人,那女子之言可不可信,大人稍后便知。现在,下官只要求大人唤出此人,以便查证对质即可。”

    怒哼一声,钱立翰拂袖“霍大人,你可知诬陷京官的后果?”

    浓眉微挑,霍霆矶静静道:“下官不敢诬陷大人。”言下之意,是确认那人所犯罪责了。

    “来人,把家将周武给我叫来!”怒到极处,钱立翰不再多言,心中已略有分晓。他倒要看看,五年之后,一个小小村野女子,要怎样和他这枢密使相斗!

    堂下侍者还未将人唤至,门外忽地传来数声高呼:“禀报大人,端雅公主到访!”

    庭院宽广,连番呼应下,女子人随声现,缓步走入堂中。白衣素秀,双目湛然,正是那新近听封的端雅公主叶疏襄。

    钱立翰微微一怔,设宴那日,他虽是见过这公主一面,但未曾交谈半句,怎的这公主今日却自行来访?

    他上前一礼“下官见过公主,不知公主前来,有失远迎。”他官位虽高,但论身份,却比不得这公主隶属皇亲。

    衣袖微扬,叶疏襄淡淡回礼:“钱大人不必客气。”

    眼光转向一旁霍霆矶,与他双目一接,又向钱立翰道:“钱大人,端雅今日托霍大人至贵府调查一人,不知大人可曾知晓了?”

    “什么?”钱立翰心头剧震,看看眼前清贵女子,疾问霍霆矶:“霍大人方才所说的有女子相托,难道是端雅公主不成?”

    唇角一抿,霍霆矶道:“正是。不知,大人认为公主之言是否可信呢?”

    冷汗顿自钱立翰后背冒出,半晌哑声道:“公主之言,老夫自然不敢质疑。”他千算万算,也未想到,昔日网底之鱼,竟成今日催命修罗。

    难道,是天意不成!竟叫那叶九扶之女倚仗现今身份,迫他交出此人!

    目光阴沉盯向正跨入堂中的府内杀手。

    那画上人像,此时正活生生地站立于面前。

    叶疏襄目不转睛,自那人走入堂中后,再也无法抑下心底悲意。就是这张脸啊!让她五年间夜夜伤痛梦回。

    缓缓上前,站定于他面前,叶疏襄双手微颤,含泪瞪视,口中一字字道:“是,就是你!”忽地挥手指向那人,脸上泪流如涌,凄声责问:“五年前,西樵城折柳湖畔,你下手重伤我父,夺得丹凤而去!你可知,我爹爹过后便重伤不治?你可知,你可知”回想此后数年孤苦无依,一时间悲痛欲绝,纤腰无力,身形晃动,再也说不下去。

    霍霆矶踏前两步,伸手轻扶她腰间,暗自相慰。

    那人闻言立时神情惊异,转首看钱立翰在旁注视却不上前相护。惶恐间退后一步,颤声问叶疏襄:“你、你怎会瞧见?”当年旧事,他自然不曾忘记,但却想不起动手时,堂中还有这样一个女子。而他如此一问,显然已相当于自行认罪。

    “大胆孽奴!你竟敢做下这等杀人暴行,现下又对公主如此不敬!老夫如何再能容你!”钱立翰不等叶疏襄回答,怒声暴喝,堂边一名侍卫忽地身形一晃拔剑而上,正正刺向那家将周武。

    剑势凶险急速,周武背对利剑,惊惶间浑然无觉。

    那侍卫下手狠辣,竟是志在杀人灭口!轻推怀中娇躯,霍霆矶袖底右手疾伸,青影晃动间只听“砰”的一响,侍卫连人带剑斜飞出两丈,已被霍霆矶手上刚猛内劲挥出。

    “风华、烈涛!”站在那呆若木鸡的周武身边,霍霆矶注视钱立翰,沉声吩咐.“将凶手周武押入大理寺,听候审断!”

    钱立翰脸色青白,胡须抖动,眼见人被带走,闭口不发一言。

    一旁叶疏襄全身虚软,霍霆矶适才挥手一推用力虽然轻柔,却仍使她跌坐于地,茫然无措。

    抬首间泪眼模糊,再不见众人,只看向霍霆矶,口中低唤:“霍大哥。”她纵使聪慧绝伦,但见仇人伏案,五年所盼一朝得偿,冉也控制不住心绪激荡。

    霍霆矶脸上温柔神色隐现,上前轻轻将她拦腰抱起,径自与众侍卫踏出厅堂而去。

    眼见两人神情亲密,钱立翰呆立良久,终知自己竟是为这端雅公主与霍霆矶联手设计。

    那周武手下数条人命是丹凤一案的关键,他很明白,霍霆矶耗费这许多心思,将其押入大理寺,绝不止为那公主报父仇那么简单。

    心底痛悔,竟未早早将周武除去!如今,事情即将败露,他,要如何交代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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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深广寝宫富丽但清冷的玉石雕栏前,太后凤眼中怒火隐燃。

    “你说,人是被端雅公主带走?”

    “是。公主突然入府要人,卑职一时别无他法,只得将人交予霍霆矶。”地上惶恐俯跪的,正是枢密院钱立翰。宫中春末轻暧,冷汗却自他额上不断渗出。

    冷冷盯视他半晌,太后表情僵硬,久久不出声责骂。

    四周寂静,反而令钱立翰更加如堕冰窟。跟随多年,早已知晓这太后心机深沉,行事狠辣。现下他府中出了这样大的纸漏,若依太后一贯手段,他的这条老命

    身侧忽地响起女子恨声:“什么端雅公主!依我看,定是与霍霆矶早就串通好的那个卑贱女子!”出声的,是侍立在太后身旁的高宛洛。

    自那日杏林中受叶疏襄言笑奚落后,她心中已对其恨极入骨,欲想除之而后快,但连日来遣出府中侍卫多方打探却未有结果。如今想来,这女子竟是藏身于惠王府中,并摇身一跃变成了惠王义妹。

    “原来是她!”闻言,太后神情愈冷。当日霍霆矶言及生死相依的女子,居然便是自己前日宴上亲自封为公主的端雅!怒极反笑“好一个大理寺左断刑,好一个端雅公主!竟敢如此愚弄哀家!”

    地上钱立翰微微抬首,壮胆轻问:“太太后,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废物!”冷哼一声,太后眼中尽显鄙夷神色“先给我下去!”

    听得斥责,钱立翰反而松了口气,如蒙特赦,巍巍起身退下。

    一旁高宛洛越想越气,那女子不仅夺走自己中意之人,更使尽手段攀上公主高位,令她先前自恃身份之举顿成讽刺,叫她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俏脸上如蒙冰霜,委屈道:“太后,您看那两人如此嚣张,显然未将您放在眼中,这样故意刁难,太后您可不能轻易放过他们啊。”

    太后侧目看她一眼,冷笑道:“这还用得着你说吗?我自有打算!”

    转头漠视身周冷丽楼阁,数十年来,她隐于这清冷宫墙后遥指朝堂翻云覆雨,羽翼渐丰,又岂容寥寥数人施行所谓变法,坏她权力基业!

    轻蔑一哼,皇帝又如何,难道,还能违逆她这太后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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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初七。

    巍巍大理寺,因罢官断案无数平添几分沉重威严。

    当朝宰相默看手上卷宗良久无言。

    卷上所录,是枢密院钱府家将周武供词。

    五年前,端雅公主之父制成稀世丹凤,时任中书侍郎的钱立翰遣周武前去强夺,并伤及性命。之后,丹凤秘密上贡于太后,钱立翰一跃而成枢密院主使。

    五年后,尚书梅贺良追随宰相王安石,一力推行变法,危及朝中亲贵利益。钱立翰接太后密旨,派周武持丹凤入府威逼利诱,梅尚书愤而碎凤推拒,终为其格杀。

    宰相沉思开口:“霆矶,此案干系如此重大,若明日公布朝堂,后果定然不堪设想。”心下烦忧,那下手杀害梅尚书的凶手现已收押入狱,证词确凿。上自皇亲,下至权臣,皆卷入其中不得脱身。若据此秉公断案,必将引得朝堂大乱。

    当今皇帝即便清明公正,但面对太后,面对半壁朝臣,又该如何自处?

    霍霆矶双目深邃“杀人伏法,本是天经地义。但事关皇族内眷,霆矶以为,相爷不如将此案上呈,交予皇上自行审断。”

    “好!好一个自行审断。”长叹一声,宰相摇头苦笑“这变法一途本是良策,奈何,至今日却到这般境地啊!”wwwnetwwwnet

    狱中,月光自高墙天窗洒下,为昏暗四壁增添些许光影。

    江焚越盘膝坐地,静视入狱探看的叶疏襄。眯眼细想,今日,已是四月初七夜,离十五月圆之期只余寥寥数日,她是该有所动作了。

    走近几步,叶疏襄在他身旁缓缓坐下开日:“师兄。”

    “端雅公主屈尊前来探视,江某不胜感激。”冷邪依旧,江焚越语中暗含讥讽。他身在狱中,于朝中异动却是了如指掌。

    “怎么,难道师兄会因疏襄身份,心中忌惮不成?”叶疏襄故意出言相激。

    冷哼一声,江焚越也不接话,径直道:“有什么事,说吧!”

    “好,师兄。你应当知晓,丹凤一案即将落幕,不知师兄有何打算?”

    “落幕?”江焚越闻言嗤笑“你真以为案情会如你们所愿了结?”

    叶疏襄缓缓自怀中抽出一卷画轴道:“这画上之人便是当年杀我父亲凶手,现已伏案看押,诸般证据确凿,主使之人明日便会在堂上现形。师兄,你还在坚持什么呢?”

    眼观画轴,江焚越却不接过展开,脸上诸色变幻,复杂已极“好,很好!小师妹,你果然瞒了我整整五年!”转目瞪视她,狠狠道:“只可惜,你们再怎样竭尽全力,也胜不过天意!师妹,莫怪师兄没有事先提醒你,我劝你,还是赶快离开吧!”

    言罢,闭眼再不理睬叶疏襄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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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出重狱,迎上霍霆矶双目,叶疏襄安然浅笑。

    见她无语,霍霆矶已知,江焚越并未松懈。抬头望天际缺月半刻,低低唤道:“疏儿。”

    叶疏襄上前轻执他手掌,柔声安慰:“霍大哥不要太过担心,还有数日才到十五月圆,疏儿必会没事的。”

    闻言,霍霆矶心中酸涩难抑。他行事向来磊落无悔,但现今眼看心爱之人性命朝夕不保,不禁第一次犹豫起来。

    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值得?自己所坚持的原则,是否必要?

    看他浓眉深蹙,叶疏襄上前轻偎他胸前,抬首静静望他“霍大哥,你还记得那日折柳湖边,遇险之事吗?”

    伸手微揽纤腰入怀,思及那日两人情生意动,霍霆矶扬唇:“自然记得。”

    “好,霍大哥。那日你本来存了必死之心,但终究还是逃了出来。那现在,疏襄性命尚未到最后时日,大哥又何须多加烦恼?”她就是不要见他苦恼啊!说丝毫不惧生死,那是自欺欺人而已。更何况,如今有了心爱之人,她又怎舍得独自离去?

    霍霆矶轻叹一声“疏儿,你明白的。”

    不错,她自然明白。折柳湖边,命危的是他,他可以冷静面对。而现今,事关她的安危,他却止不住心乱如麻。

    一切,都要看明日皇上在朝堂所做的决断了。若是依律公判,将江焚越背后倚仗尽行铲除,他或许还会慑于刑律,将内功心法作为条件交换。若是不能

    霍霆矶已不愿,也不敢再想下去。

    残月光华清冷,遍洒两人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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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宁七年,四月初八。

    霍霆矶静立宰相府内等候。

    算时间,早朝已散去许久,相爷也该回转了。

    门边响起沉沉的脚步声,宰相须发灰白,缓缓步入厅堂。

    “相爷!”霍霆矶一见,脸色立刻大变。宰相头上,竟已不见了象征身份官位的冠戴!

    长叹一声,宰相脸色泫然“霆矶,从今日起,老夫已不再是当朝宰相了。”

    霍霆矶喉头苦涩,心底激荡难平,哑声问:“为何?”

    “朝堂之上,百官联名呈奏,要求罢相。独力难以回天,连皇上也奈何不得啊!”他根本没有料到,今日朝中诸人竟会做出如此激烈举动。

    静默半晌,霍霆矶明知了无希望,仍低声问道:“那,丹凤一案?”

    “经各方证实,皆是钱府家将私下所为,按律处斩,与他人无赦。”吐出皇上决断,这位罢任宰相似是一夕间老了十岁,眼角皱纹积聚,沉痛不已。

    有什么,比让一个清官目睹错案更加激愤?

    有什么,比让一个良将满腔抱负遭遇破灭更加无奈?

    有什么,比让一个忠臣亲见朝政腐败更加痛惜?

    时熙宁七年,王安石第一次罢相。

    宰相良久抬眼“霆矶,我此身已罢,不日便告老还乡。但是,你”不错,为变法一事,霍霆矶已不知触怒朝中多少官员,如今宰相一倒,接下来,遭众人发难的,便是他了。

    话音才落,厅外已响起众多脚步声。

    数十宫廷侍卫手持刀剑冲入厅中将两人团团围起,横眉怒目,气势逼人。当先一人喝道:“查,大理寺左断刑主事霍霆矶,任职期间犯案累累,罪可当诛。着令即刻免去官职,收押入狱!”

    事已到此,霍霆矶反而静下心绪。

    成者王侯败者寇,这是千古不灭的道理。

    最重要的,如今案情判定,她已续命无望,他又何必再独生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