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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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不过当卖糕点的小米娜很高兴地跑出来,大声说着“新郎先生热情地邀请你们进去坐呢”的时候,特萨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个寒战。

    兰斯洛特困惑地看着向来冷静得不像个十六岁的孩子的妹妹这个反应,担心地看着她。

    特萨揉了揉脑门儿:“没事,我没感冒,我只是想象了一下亚伦‘热情’地说这句话的样子就没忍住。”

    穿过挂着滴血羊头的大门,走过天顶上画着黑色五星的大厅,他们看到了从休息室赶出来来迎接他们的新郎。亚伦的脸和过去一样俊美,然而不同的是他的表情温和柔软。

    见到特萨这一行人,亚伦高兴地张开双臂,以对方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挨个儿拥抱了自己的熟人们:“真高兴你们能来参加我的婚礼,真是太意外了!赞美死神,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新婚礼物!”

    这一回不只是特萨,包括唐纳、尤利塞斯甚至是雷伊在内,凡是稍微跟亚伦曾经有过任何一点接触的人,都在他热情的拥抱的时候打了一个哆嗦。

    特萨面无表情地转头对雷伊说:“百分之零。”

    雷伊欣慰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虽然距离他提出“这件事情可能的几率有多大?”这个问题,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以上。

    一脸欣喜傻新郎木盐的亚伦显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旧友”们心里复杂的情绪,立刻热情地邀请他们去教堂里面逛逛,一行人都沉默着,只听见亚伦振奋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面反复回响。

    唐纳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头,单刀直入地大声问道:“亚伦,爱斯蒂呢?!”

    刚才还充满生机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亚伦脸上的笑容突然呆滞了,兰斯洛特若有所思地走了两步,伸手拍拍亚伦的肩膀。

    “姐姐……”在兰斯洛特的手搭到他肩膀上的一瞬间,亚伦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了起来,仿佛浑身收到重击一样,少年猛地蹲了下来,双手扯住自己金色的短发向外拉,似乎想要把什么东西从脑子里扒出来,“姐……姐……救……姐……”

    然而因为下蹲这个动作,他的肩膀与兰斯洛特的手分开了,前后不过十几秒的功夫,他就重新站了一起来,恢复了那谦和的笑容:“抱歉,旧疾发作,耽搁大家时间了。”

    他的样子太若无其事,以至于要不是他指尖上还残留了好几根刚刚被扯断的金发,大家大概会觉得刚才那一幕是个幻觉。

    不过这一回,他在站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先后退了一步,相当刻意地与兰斯洛特保持了距离。

    兰斯洛特没有机会再向前,只好退回了特萨身边。

    亚伦恍如对这一切都毫无知觉,仍旧微笑着向大家说:“婚礼就快要开始了,大家先去前面等吧,我要去接安妮了。”

    等他们绕回教堂前面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特萨粗略地数了数,不算小的教堂里挤满了人,可能整个白银之城能出现的人都在这里了。

    “真是一场高规格的婚礼,你看那边几个人的衣服,应该是得克的仆人们。”德伯特感慨道,“在城主得克子爵突然被杀后几天之内,既没有哄乱,也没有惊慌,得克的附庸和仆人们既没有忙着分掉得克的遗产,也没有打算为得克复仇,大家这么和和睦睦地坐在教堂里面,庆祝杀死得克的凶手的婚礼,这真是……意外地和平啊”

    “确实很不对劲。”特萨压低了声音,努力不引起旁边人的注意,虽然就德伯特刚才已经做过的几次实验,似乎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没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根据赏金猎人公会的公告,杀死得克子爵之后,在白银之城里面的赏金猎人协会领取赏金的人,不是亚伦·费南多,是双子姐弟,换句话说,爱斯蒂当时一定在,那么一定有什么原因导致只有亚伦一个人被留在了白银之城。”

    “说到不对劲的事情。”尤利塞斯接话,“我们接到消息到赶到这里,一共过去了八天,你们觉得八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寓意么?”

    “呃?”大多数人并没有理解尤利塞斯的问题。

    雷伊总算是跟上了他的思路,接过了话:“你的意思是,为什么正好在亚伦被扣下的第八天举行婚礼?”

    确实是个令人在意的巧合,特萨皱了皱眉:“假如向着最坏的方向打算,布局者并不是选在第八天举行婚礼呢?”

    “那就是说,是特意选在我们到达的一天么。”唐纳挠着头,“可是为什么啊,白银之城得克子爵的案子发生的时候,我们还没打算过来呢,要说存心设计的,也说不通啊。”

    “假如把爱斯蒂姐弟杀死得克子爵之前的案子,和杀死他之后发生的异变当成两件事来看,就说得通了。”特萨转向唐纳,“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我们会一路被催着赶紧过来,大概是等着我们向陷阱里跳吧。”

    “我不倾向于这么看。”兰斯洛特碧蓝的眼睛看向教堂前端高大的死神像,“能造出这么大的阵势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我趋向于认为只是至少有一位相当强大的黑魔法师和一位同样强大的诅咒师。从这间教堂里面掺杂的诅咒看,这种诅咒非常深刻。诅咒是一种愤怒与仇恨越是深刻、力量就越大的东西,能够养出如此深刻的、针对白银之城的仇恨,这不可能是几天之内临时做到的。”

    “但是这里面的黑魔法是新的。”特萨四处环视了一圈,“那么不乐观地想的话,原本有某个对白银之城怨恨很深的诅咒师在城中,而后到来的黑魔法师为了针对我们利用那个诅咒师的怨恨做成了现在这个白银之城?”

    “不,还是不对。”兰斯洛特摇了摇头,“要是利用他的怨恨来做成这个庞大的魔法阵的话,那么这个魔法阵必定还是会以那位诅咒师的愿望为先来运转,那要怎么保证这个魔法阵会针对我们呢?”

    “我们先放过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等婚礼结束了再四处找找线索吧。”尤利塞斯突然再次开了口,“我想白银之城里面所有人都已经被彻底操控、变成这个魔法阵里的人偶了。你看,这里所有人,包括亚伦在内,现在都不可能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在行动。我们就应该先看看,这些人偶要出演的是什么戏目。而且总觉得并不只是特意设计成在我们来的这一天举行婚礼……总觉得有什么更加深入的机制在运转……”

    “不过说起来,目前大陆上记录在案的魔法师,能够合作精确完成这么大型魔法阵的,似乎只有蝮蛇家族的魔法师军团。”德伯特唯恐天下不乱地加了一句。

    “不可能。”兰斯洛特想都没想就立刻否决了这个可能,“单就议会……曾经的议会里面,拥有魔法师军团和极高天赋遗传的还有一个家族。”

    虽然他并没有说出来,但是答案大家已经心照不宣——雅维里家族。

    于是问题又绕回了原点——这是哪儿,什么人,为什么。

    “假如这是雅维里家族的人。”德伯特向着教堂前端努了努嘴,“我可以认为亚伦·雅维里是这件事情其中的一个关键么?”

    尤利塞斯彻底凌乱在这一堆不靠谱的推测里:“能稍微停一下么?我觉得我们推论的方向越跑越远。让我总结一下,总之,这是一个基于一位诅咒师的怨恨而形成的大型魔法阵,那么换句话说,我们只要找到这个诅咒师,化解他的怨恨,或者更加干脆地杀掉这位诅咒师,一切就结束了对么?”

    终于有人提出了切中要害的提议,德伯特鼓掌表示赞同:“那第一天我们先观察一下事情的进展好了,假如诅咒师隐藏在人偶中的话,总应该能发现破绽。”

    一直没说话的那什突然插了一句:“新娘进来了。”

    特萨这才发现月亮已经西垂、太阳升起,婚礼也要开始了。

    她扭头去看正从教堂门口缓缓走进来的新娘安妮维亚,她身材瘦削,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婚礼长裙,深绿色如同海藻一样的长发被仔细盘在脑后,深色的眼睛睁得很大,大概是因为脸型过度的瘦削,显得那双眼睛尤为大且明亮。

    她是被亚伦搂着肩膀带进来的,因为害羞而低着头,苍白的脸上飞着红晕,跟一脸柔和、正深情凝视着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的亚伦走在一起,倒真的像是一对标准的新人。

    唐纳看着一脸幸福的亚伦,缩了缩脖子:“总有种莫名的……下一秒爱斯蒂就要炸掉这个教堂的错觉。”

    “爱斯蒂不是黑魔法师。”特萨忍不住提醒道。

    雷伊听到了她们俩的玩笑,扭了扭颈椎骨,不太自然地低声说:“现在……应该是了,我把阿贝尔的手记给了爱斯蒂,所以……”

    特萨扶额,转头向着唐纳补了一句:“好吧,我同意爱斯蒂很有可能会来炸掉这个教堂。”

    “为什么觉得有人会炸掉教堂?”兰斯洛特没听清前面半段,忍不住好奇地问。

    德伯特艰难地转过头,抑郁地表达了内心的感想:“我们要不要还是赶紧跑吧?我好像听见老师刚才好像说了‘有人会炸教堂’这六个字……”

    这个提案并没有得到大多数人支持,显然在座的两位黑魔法师对于“就算有人炸教堂,我们也能保护大家的同时炸回去”这件事非常有信心。不过虽然大家一时半会儿都找不到头绪,婚礼却是忽视了这一个角落声音不算小的窃窃私语,依然在非常平稳继续进行。

    新郎新娘在死神的雕像之前交换了骨戒,白银之城的民众们几乎是疯狂地开始欢呼——或者说,如同教科书或者是想象中一个狂热宗教仪式一样的标准的疯狂欢呼。

    越来越不像现实。特萨皱着眉毛这么想着,简直像哪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从童话里会看到的剧情,王子和公主的婚礼,倾城而出的参与者们,民众疯狂无厘头的欢呼。

    新郎和新娘在几乎如同暴雨一样洒下的深蓝色花瓣之中携手亲吻了死神像的衣袍,到这个时候,民众的欢呼声已经让挤在人群中的一行人感到几乎是恐怖了。

    “亲吻新娘!亲吻新娘!”

    整齐的呼声响彻整个教堂,强烈的违和感让特萨焦躁起来,她下意识地握紧了魔法杖,踮起脚尖,从前方站起的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亚伦满怀深情地低下头,向着新娘吻去。

    就在他的嘴唇即将碰触到新娘的一刹那,特萨清楚地看到新娘原本娇羞的表情中出现了一点挣扎,和之前亚伦被兰斯洛特触摸的时候一样,她原本的人格似乎突然醒了过来,开始抗议。

    “亚伦……这不对劲……不应该是这样的……”安妮维拉努力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亚伦的动作立刻停住了。

    特萨感觉到雷伊拉了自己一把,立刻回过神,四面看了看,随即吓了一跳。

    不只是亚伦停住了,除了他们之外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千余人都像雕像一样僵硬在原地,保持着之前或欢呼、或大笑的表情,诡异地顿在原地。

    这唯一还能动的一行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特萨只觉得背后一阵冷汗,郊外的风吹过一阵寒意……郊外?

    特萨用力眨了眨眼睛,这才确信这不是幻觉。刚才还在天空中的太阳似乎一瞬间就变成了月亮,面前的教堂一下子变成了城门

    卖糕点的小姑娘米娜眨着大眼睛,露出一点孩童式的狡黠光芒:“你们一定是新郎的亲人了!是想去教堂还是想到处逛逛?我是米娜,给我一个银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带一整天路哦!”

    这个场景,非常眼熟。特萨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同伴,却只看到同伴们同样错愕的表情……

    等等,兰斯洛特,还有那什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