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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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帝所谓的他得以幻化成人的根本,说白了就是,这是他的心。自然,这个心不是他肉身之心,而是更加重要的他的生命之始源,这颗心的存亡决定着他的存亡。

    严厉没想到他会如此,心下颇为震动,却一伸手,把那团气摄取过来。

    “若不是你,又会是谁?”

    “我想,我知道是谁。”妖帝撂下一句话,化形而去。严厉目送他往南天门而去,忽然又反应过来,当即起身去追。

    这厮只怕是笃定她不会毁掉他的心,才敢掏出此物借以脱身!

    一面疾行,她一面问白莲花:“你读到什么?”

    白莲花离开凤凰眼,与严厉并行,“我读到很多东西,本当他的心绪会复杂又混乱,孰料平和简单得很,想是他真的决定要做南无。只是……”

    见他沉吟不语,严厉懊恼:“这个时候你卖什么关子!”

    “不是我卖关子,而是,”白莲花沉默须臾,这才有些无奈道:“你也知道,我的读心术有时间限制。在这个时限之内,我没有读到任何关于那颗心的讯息。”

    严厉猛然刹住云头,“什么意思?”

    白莲花道:“字面意思。”

    或许真的不是妖帝?或许则是他掩藏的好,白莲花才感应不到?

    严厉心知后者的可能性不大,白莲花会读心术这事并无几人知道,妖帝纵是察觉他在,岂会刻意掩藏心绪?然而若不是妖帝,又会是谁?

    严厉隐隐有个让她极不舒服的揣测。

    夫妻俩赶到南天门,一名银甲仙将迎上前来。见是武曲星君,严厉心知是帝尊闻听天枢惨死,命他前来暂代守门之职,忙问他道:“可见到妖帝?”

    武曲星君的职位低她数级,恭敬回话道:“那厮前脚往天门而来,末将本要拦阻,龙君道是末将不是妖帝对手,徒添伤亡,而他欠着大神一个人情,不若由他搀和一手,权当与故人以武叙旧,只是他在大罗天上行事多有不便。末将遂放妖帝通关,龙君追着他下界去了。龙君让末将转达给您,道是他定将天枢真君之心给您拿回来,您只管在这里等。”

    严厉闻听心下凝重,不禁跟白莲花对视一眼。后者波澜不惊,心绪不现,跟着严厉跃上天门。严厉数了数,空酒坛有十几个之多,大概七八种酒,都是她最爱喝的。

    依照天枢的酒量,对半分这些酒,已是要醉了。他本就是个话唠,一沾酒更是嘴没有把门,那个凶手倒也耐得下性子,听他鬼扯那么半天。

    严厉先前与妖帝对坐,并未闻见他身上酒气多浓,有也只是那一坛酒的味道。

    且不论是紫阳少君还是妖帝,他们的酒量都只限于两坛便要微醺,总不会是二人这一合体,连酒量都变深了?

    自然也不排除,妖帝杀天枢时用的是傀儡。以他手段,想杀天枢并非难事,何故却多费周折?但若不是妖帝,到底又会是谁?

    严厉心里那团氤氲越聚越大。

    “我先去给天枢办理下界事宜。”白莲花说完这句径自去了。

    严厉把剩下那些没开封的酒小心收进袖管,去到天枢的尸身跟前。

    天枢性情豁达,十分体恤属下。众仙兵多数都跟随他已久,哀痛他的猝死,已将他的尸身仔细清理,换上干净衣裳。

    见严厉一脸沉痛近前,众仙兵一齐求道:“大神可定要给将军报仇啊!”

    严厉面色凝重,默然以对。看着天枢惨白的脸,她只觉百感交集。

    天枢自从晋升为真君,便奉命来守天门,至今已近万年。凡是上过天的,没有不认识他的。严厉之前他倒不曾跟谁有过深交。

    严厉跟天枢的交情始于她被罚守天门。

    天枢一表人才,却始终都孑然一身。严厉也是“一表人才,不近女色”。守天门枯燥无趣,一仙一神臭味相投,时常都对酌闲话。

    严厉总叹自己生不逢时,没赶上诸界混战,一身本事无处可用,神兵都要锈钝了。

    天枢则总放狂言,道是何日邪道再度集结攻天,就是这天门他们也闯不过去,哪儿用别人出手?没成想,邪道尚未攻天,他竟便死了。

    且不说那凶手究竟是谁,严厉觉得这事纯粹怪她。

    若非她怕天枢嘴巴大,说话直,缠着她问东问西的,做出那么失礼之事,想必天枢也不会挂念跟她喝这顿酒,便不会死得这么憋屈。

    严厉正感自责,龙君回来了。听仙兵喊了一声,她起身迎过去。龙君把一坨血淋淋的东西递给她,她不急着接,上下审视着龙君。

    见她面色和眼神皆有古怪,龙君微微颦眉,迎着她的审视也审视着她。

    很明显,她比之前多出一些难以名状的气质。譬如在看他的时候,她不再目光闪烁,而是逼视着他,气势十足,比当年还有过之。

    “看你这个样子,是没跟他动手?他会那么好心,我夺都夺不来,反倒白送给你?”严厉的语调有点高,明显是在质问。

    龙君越发颦眉:“确实我没跟他动手,也确实是他白给我的。真是怪事。”

    严厉虽瞧着他面色无异,却心知他是个擅伪作之人,遂不多做纠缠,接过那颗心,施法给天枢装回去。

    已经挖出来的心,想要一丝不差地装回去,凭医药之术绝不可能。严厉用的却是凤族咒术,以神力起咒,咒那颗心长回原位。

    眼瞅着天枢的胸腔恢复了平整,连一丝受伤的痕迹都没有留下,龙君道:“你族的咒术固然神奇,这反噬之力却让人苦恼。你疼得厉害么?”最后这句语气轻柔,十分关切的样子。

    凤族咒术皆有反噬,严厉会在施法之后心痛数日。

    与天枢无端枉死、下界去历轮回之苦相较,她这点苦痛又算作什么?可恼的是,她眼下纵是确定了谁是凶手,也根本就不能给天枢报仇。

    严厉捂着心口,本不欲理会龙君,暗自转了转心思,认真道:“多谢今日援手,日后定当好好报答。”

    想是听着她语气不善,龙君张嘴欲言,终归没说出口。

    人死一刻钟魂魄就该离体。待龙君撤去他施加给天枢的禁锢之力,天枢的魂魄如同一道黑气,自尸身的天灵处升腾而起。

    心虽装回去了,这也只能保天枢魂魄不散。它是浑浑噩噩的,跟它说什么话,它也全都听不懂。严厉伸手一摄,带着它和尸身赶往堕仙台。

    路上严厉尝试着跟它交流,可它压根就是根木头。

    仙道苦修长生。所谓长生,并非跳出因果轮回,永生不死,而是将累世之记忆叠加。每个仙者入世,都需有个守护他的人,确保他有朝一日能够顿悟,羽化归位。

    “欠你这顿酒,也只好等将来再还了。你若是争气,也不用三五十年。”严厉怅然叹气,“至于你这个大仇,你放心,我会用个不一样的方式去报。”

    她面色阴冷,暗暗生出一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