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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公主登基了第1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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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昧冷笑:“这样说,那些服兵役的男人都是自愿的了。”

    河图没有说话。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到最后一个房间,还没到门前,就发现肆主的情况有些不对。

    她向那房间瞥了又瞥,几番欲言又止,又拦在她们身前:“这,这个你们不能进去。”

    昭昧不发话,河图已经把人拉开,将要开门,突然顿住,表情僵硬。

    一时间,所有人都察觉了她的异样,旋即察觉了这房间的情况。

    细碎的声音由内而外,昭昧听到第一个声调,便梦回很久以前。

    那堵在胸臆间的情绪刚刚衰减,此刻又陡然膨胀。

    她手按刀柄,猛地推开肆主,一脚踹开房门。

    “哐!”

    门扇脱框,摔在地上。

    “不能进——”肆主大喊,话音未落,刀光一闪。

    李素节阻拦的动作慢了半拍。

    今日曾多次出鞘却从未见血的刀第一次斩落,干净利索,带下的头颅在地面沉闷碾过。

    伎子大惊失色,惊恐万分地尖叫:“啊啊啊啊——”

    她连滚带爬地下床,撞出房门。

    昭昧甩了甩刀上的血,向河图道:“看来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当初那般反应啊。”

    “你居然——”魂飞天外的肆主蓦然醒来:“你居然,居然——”

    她两眼一翻,身体一软,厥了过去。

    昭昧踢了踢地上的半截尸体,转向李素节:“你刚才要说什么?”

    李素节愣愣看着地上那颗头颅,说:“那是李家的人。”

    昭昧一怔:“怪不得敢留下来。”

    因为没人能把他怎样。即便是昭昧,一时冲动出了手,冷静下来也要考虑这件事的后果。

    李素节安慰道:“横竖都有这么一天的。”

    “嗯。”昭昧应道。

    她们离开倡肆,自然有其她人做好收尾,河图将此行得到的名单整理出来,二十几个人的名字出现在她面前——那家倡肆所有伎子的名字。

    昭昧兴致缺缺地瞄了一眼,扔到一边,道:“大丈夫总说生当建功立业,可她们怎么不想。”

    “她们又不似大丈夫,要对这朝这代有什么归属。”李素节笑道:“问她们,她们大概只觉得,建功立业有什么用?”

    说着,她叹息:“建功立业于她们,是没什么用。”

    昭昧道:“可没有人站出来,建功立业于她们永远也没有用。她们就只会坐享其成罢了。”

    “话是如此。”李素节道:“但人总是有惰性的,只要还有一点可能,她们也会说服自己继续,你若强硬坚持,你或许就成了比害她们沦落此地更可恶的人。”

    昭昧恼了:“你这样想?”

    李素节道:“这是她们的想法。”

    昭昧道:“可我要你的想法。”

    李素节问:“我的想法?”

    “是。”昭昧直视她:“如果我坚持要那么做,你怎样想?”

    “我吗。”李素节认真想了想,笑了:“我想……”

    她轻声说:“我想取缔倡肆。”

    第91章

    “取缔倡肆?”昭昧讶异:“你怎么想到这里?”

    “不是今时今日才想的。”李素节道:“很早之前,河图来到的时候,我就想,她们其实没有退路的,哪怕她们从良,亦摘不掉身上伎子的标签,甚至,哪怕她们原本就只是良家女子,亦逃不掉被人省视着、时刻怀疑着将会成为伎子——只要倡肆存在一日,便免不了会有伎子,便免不了会有人受那样的苦、走那样的路。”

    昭昧沉默片刻,道:“你说的是。可你既然早那样想,为什么不早说出来?”

    “早说出来,能做什么?”李素节道:“你我尚在曲准的掌控之下,便是说出来也无济于事。况且……取缔倡肆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

    昭昧不语。

    “想也知道,取缔倡肆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没有足够稳定的根基,就没办法稳定推行。”李素节语气一转:“但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昭昧亦多了新的思考,立刻问:“那什么是最大的问题?”

    “伎子。”李素节说:“伎子才是最大的问题。”

    昭昧微微蹙眉。

    李素节继续说:“取缔倡肆,倒也还容易,可是,只取缔倡肆又有什么用处?伎子呢,她们离开了倡肆又要如何生活?她们习惯了安稳的环境,就如你今日见到的那般,根本不愿意改变,又要怎么去过一种新的生活?即便她们试图改变……她们多数自幼年起便沦落倡肆,一生都活在这里,所学也只为这一目的,已经失去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当她们突然要去独立生活——她们怎么独立生活?”

    想法在心里堆积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此刻再不压抑,她将所有念头尽情流露:“时日稍久,她们会意识到,她们最擅长的便是做伎子,她们会顺从惰性,去走那条最简单的路。就像我们逃难时见过的那些人。她们不是伎子,可她们做的和伎子没什么两样——她们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所以呢?”昭昧道:“你今日为什么提起?只是因为又见到了她们吗?”

    “不。”李素节目光清明地看着她:“因为你问我的想法。这就是我的想法。”

    她说:“她们若没有旁的路可走,那么,便为她们找到那条路。”

    昭昧有些明白了:“可你见到了,她们并不想走。”

    “所以我说,总要有人逼迫她们。”李素节道。

    昭昧嗤笑:“要我一个一个杀过去吗?”

    李素节摇头:“纵使如你所说,倘若她们真的受你逼迫拿起武器,至少证明她们有反抗的能力——但你要的是为你战斗的士兵,而不是与你战斗的士兵。逼迫不是目的,目的是招兵。”

    “你也见到了,”昭昧脸色落下来:“是她们不愿意。”

    “不妨换种方式。”李素节说。

    昭昧问:“什么方式?”

    李素节道:“当初曲准如何征收营伎,你便如何征收士兵。”

    昭昧渐渐醒悟。

    李素节解释道:“按十取一,直接要求各家倡肆出人。她们不敢抵抗,自然拿最底层的人来充数,而这些人,正是处境最艰难的人——”

    “也是最容易接受改变的人!”昭昧目光渐亮:“这样一来,我们至少能够得到数百人,而且……”

    李素节微笑:“隐患最小。”

    “好极了!”昭昧笑得灿烂。

    “而且,”李素节又说:“我们大可以一批一批地征收,每一批只取十分之一,便如温水煮青蛙,肆主们总觉得不过十分之一,但一批批下来,到最后时,倡肆的伎子必然所剩无几,而我们也能够达成目的。”

    昭昧点头,说:“就按你的意思——”

    “等等。”李素节忽然道。

    昭昧:“怎么?”

    李素节合掌,目光明亮:“最简单的办法我们竟没有想到!”

    她不禁懊恼失笑,叹道:“募兵。我们竟把募兵的法子都忘在了脑后。这可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

    作为她们最初的军队,刀锋营由伎子组成,她们自打决定招兵,便直接将目标对准了伎子,却忘了最朴实的办法:广而告之。

    邢州城高门富贾,然而,富的愈富,穷的愈穷,街巷间从不乏在生死间挣扎的人,于她们而言,今日少吃一顿便可能饿死,又哪里顾得上未来是否死在战场。

    她们才该是最先考虑的人。

    昭昧怔忡,旋即粲然,面上积郁一扫而空,起身道:“我这就吩咐河图募兵。此前招到的一百来人,编入陷阵营,由陆凌空练兵。”

    这又牵扯到另一件事,李素节情绪稍落:“骑兵的马还是个问题。”

    她们已经派出曾经参与买马的人往北方去接触马商,至今仍没有消息。曲芳洲收拢兵权的过程看似顺利,实则是表面功夫,真正触碰到核心利益,将领们便开始倚老卖老,似马匹之类的事情,便没有商量的余地。

    安静了一会儿,昭昧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今天我杀了个李家的人。”

    李素节抬头,四目相对,她读出了昭昧的意思。

    良马多在军营,倘若别处还有,那只会出于世家。

    李家居邢州诸世家之首,自曲准死去便有些蠢蠢欲动,近日昭昧冲动杀人,更是给足了借口。

    死的是李家三房的幼子,平日里最受大人宠爱,更是骄横无度,惯常往来于倡肆。李家自诩诗礼传家,并不许拈花惹草,但凡事都有通融,李太常教训几次,不见用处,便以为尽到责任,不再多说。这次闹出事情来,三房到他面前哭诉,他先是一番恨铁不成钢的指责,话里话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待训斥结束,转头便召集城中众多头面人物,闭门开起了小会。

    会上,李家三房自然要再度哭诉一番自身遭遇,骂骂咧咧道:“她便是贵为公主,也不该如此枉顾恩义,当初她刚到邢州,还受曲准掣肘,我李家为护她周全,不知出了多少力气,她却这般翻脸不认人——”

    “慎言。”待三子说得差不多了,李太常打断他的话:“毕竟事关公主,不可出言不逊。”

    三房住了口,却又旁人捡起了话题:“李太常此言差矣!李三郎幼子确确实实为公主所杀,多少人亲眼多见,还能有假?况且,这也不是公主第一次杀人了。你我不曾看见,大军平扬州归来时,诸多将领亲眼所见,公主拔刀杀曲名洲,眼都不眨!”

    “说起来……”另一人开口:“我家亦有个不成器的孙子,常喜欢往来倡肆,几年前却在倡肆为人所杀,凶手至今下落不明。当日他正和那个……如今叫河图的人共处一室,如今看来,分明便是河图所谓,可恨事后却有曲芳洲作保,将她救了出去!”

    “诶,这事儿我知道!但要我看……”一人说:“河图从前可没那个胆子,算算时间,公主那时候却到了邢州,她刚到邢州,就能要曲准杀了好些士兵,可见是像了她——咳咳,可见天性如此。”

    “你那件事,究竟是河图还是公主,尚未可知,但我这儿有桩公案,却冤有头债有主,必定是那陆凌空所为!可就因她进了军营,如今似乎还做了公主的人,这事儿还有几人记得?哼,如今她还官运亨通,竟做了都尉!”

    “不管是河图还是陆凌空,都和公主过从甚密,保不齐是一丘之貉。”

    又一人道:“依我看,这公主便像了她母亲,来邢州城这许久,不见她有半点贞淑娴静,倒是喜欢做些分外之事。这几个月来,竟招兵买马,还放言要招收伎子,我去的时候……咳,我路过的时候,正见到她们出入倡肆,如入无人之境——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是公主该做的事情吗?”

    “正是!倡肆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下九流之地,”有人说得义愤填膺,大义凛然:“堂堂公主,毫不避讳,竟公然出入,与伎子往来……已然惊世骇俗。她居然还,还——”

    似乎觉得言及龌龊,实在难以言说,他一时语塞,与众人交换愤然目光,才道:“居然还强夺伎子,有不从者,便持刀威胁,将伎子纷纷掠去军营,害得倡肆关闭。这分明是与民争利!倘若再这样坐视不理,不知多少倡肆要就此倒闭,多少肆主要断了生计,多少伎子要沦落到卖命的境地!”

    此言正中众人心坎,一时间,附和不觉,纷纷看向李太常,目光满含控诉,请他拿出主意。

    李太常任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不发一言,待他们吵出了核心思想,才捻着胡须,慢吞吞道:“固然做事荒唐,可公主毕竟是公主。”

    有人不满,正要发言,李太常语气一转:“不过。”

    他说:“当初我等支持公主,在于公主乃大周正统,然如今太子在北,正召集天下志士,公主既为大周血脉,理当与太子同进同退。”

    众人纷纷响应:“公主合该前往颍州面见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