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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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个钱啊!全买成猪脂熬药!天哪!咋不遭报应呢!

    张户一家赶上来了,两家要同行一段路。

    张菜小声问王葛:“你都考上匠童了,咋还让你种地了?”

    “这几天腾不出工夫进野山伐竹,地里的活又不等人,我肯定要出力啊。”

    “也是。唉,阿母嫌我懒,我以后也要天天去种地了。”

    你的懒还用嫌吗?王葛不想跟他独处,就一直跟紧大母。

    张菜的阿母孙氏也是沙屯嫁过来的,她示意姚氏走到一边,打听道:“你阿姑有给你这侄女相看的意思没?”

    姚氏还在心疼那三十个钱呢,没好气儿道:“阿姑偏心长房,我可不敢问!”

    “她无母,你是她叔母,问问不是正常么?对了,过些天我回趟沙屯,你要往娘家捎东西,只管跟我说。”

    姚氏眉开眼笑,暗暗开始盘算。

    贾妪和张菜的大母魏妪正商议着哪天一起去葛妪家吊唁,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开始小声叽咕贾槐的新妇年纪轻,肯定要改嫁的,葛妪脾气暴烈的很,到时说不定得闹场风波。

    王葛有滋有味的听着八卦,遗憾两家的地头不在一块,很快就分道了。

    第26章26货郎寻来

    五天后,王翁已经能在院里自如走动。

    下午未初时,院外有人喊:“这是王匠童家吗?有人在家吗?”

    姚氏没从东厢房出来。

    王翁暗骂句“懒妇”,牵着王荇出院门。

    门前的东西道上,围了好些村邻和孩童。

    原来是货郎进村了!

    这货郎驱的是骡板车,径直从乡里赶来,脸上晒的通红。他的板车中堆满大大小小的竹器,席、筐、篓、篮应有尽有。车中央竖着几根竹搭的货杆,杆上挂的商品琳琅满目、花花绿绿,格外吸引妪、童!既有随风而转的染色风车、拨浪鼓、羽毛毽子,也有展开的彩色窗麻、绣花布囊,更有实用兼美观的竹笠、竹伞、彩色系带的圆头木屐、长皮靴子。

    “是王葛小娘子、今年县里头等王匠童的家吗?”货郎客客气气问王翁。

    “我是她大父。你是?”

    “老丈,我姓刘,是乡里的货郎。我想每月从王匠童这里进一些竹器。”

    王翁和虎头不愧是亲祖孙,这一大一小,鼻翼同时夸张的翕动,王翁腰上最后那一点不得劲,彻底好了!

    货郎闻名而来收货,这明明是桩能让王户得益的大好事,姚氏、小贾氏却跟吃了苍蝇一样糟心。

    因为君舅直接发话了!以后仍是王葛留家里干杂活,编竹器挣钱。合着姚氏二人争取的不必上山送午食的好处,竟让王葛拣了便宜!

    气煞人!

    夜里,东厢房,姚氏嗓门猛的提高:“谁知道真货郎、假货郎?人家滋个屁音就当真(针)是吧?她王葛想种地就种地,想呆家里就撵我?凭什么?!我好歹是她长辈!咋就得事事让着她?”

    “还花那么些钱买啥专门劈竹子的刀?镰刀不够她使吗?合着这家里就我们不配用钱,她一个没几年要嫁出去的女娘倒金贵上了!”

    “得过一贯赏钱又咋样?我们又沾不上光!再说了,一贯钱够花一辈子么?这些年长房瞎的瞎,弱的弱,他们喝西北风活过来的吗?咱们替他们出的力,折算成钱也不少吧!合着我们这些只知道出力的老实人,就该只往外出、不往里进是吧?”

    越骂越来气,姚氏拽开门、被王三郎拦腰扯回去,房门就这样咣当几下后,睡神王蓬又是第一个遭殃,被揍的嗷嗷哭,最小的王艾跟着嚎。

    王竹把么妹抱出来,怨愤的瞅向次大屋。

    王葛不在屋里。她挑着水进院门,纳闷阿竹咋抱着阿艾站在院里,刚撂下桶,对方就过来把俩桶挨个踹翻。

    “你干什么!”她急忙揪起桶,晚了,水淌的干干净净。

    “都是你!凭什么一家人都得让着你?”王竹梗着脖子,真想补她一脚才解恨。

    王艾再受惊吓,哭的更尖利。他急忙哄么妹,一边委屈的自己抹泪。

    王葛要不是顾忌小王艾可怜巴巴的,真想把桶扣王竹头上。

    王三郎一瘸一拐的跑出来,把王竹往屋里拽,歉疚的扔下句:“三叔马上帮你挑。”

    幸亏王葛没把三叔的话当真,东厢房的门重重阂上后,清早才打开。

    王三郎被姚氏掐的不轻快,一直龇牙咧嘴的走路,走几步还疼得咝口气。

    王翁老两口也一宿没睡好。新妇泼辣,但这是儿郎屋里的事,老两口咋管?管多了就结仇喽!

    再者,王翁自觉这次确实理亏,他花了一百二十个钱,从货郎那买了篾具,这篾具就是给阿葛的,新妇觉得家翁行事不公,嚷嚷几句很正常。

    还是他家二郎有本事啊!

    小贾氏也嫉恨,恨的鼻子、嘴巴都不在一条在线了,但王二郎一记眼刀威胁过来,小贾氏立刻缩肩塌背,还得没活找活干的装勤快。

    早食过后,王翁冷着脸回屋。贾妪说道:“阿葛先别收拾,虎头也坐下,我说个事。”

    姚氏就知道昨晚不可能白闹一场,得意不已。

    果然,贾妪说道:“我们做姑舅的,不偏不倚。昨天给长房花了一百二十个钱,也不能叫次房、三房吃亏,一会儿二郎、三郎来主屋拿钱。”

    王二郎:“哼,阿葛赚那一贯钱时,咋不见有人攀?!”

    姚氏:“要按兄公说的,长房吃的粮还有我们三房种出来的呢,难不成我要让长房全吐出来?”

    没等王葛反驳,小贾氏先不愿意了!

    “娣妇真是巧嘴,那三房吃的粮还有姑舅、还有我们次房种的呢!”

    “都住嘴!”贾妪喝斥:“今日分了钱,这事就此掀过,谁要再提、再作妖,别怪我告到乡三老那!”

    乡三老掌乡里民风教化,姚氏这才知道害怕,急忙朝夫君打眼色,替她说句好话。

    王三郎嘴巴刚张开,被阿母一瞪,又闭紧了。

    “都过来吧!二郎扶着你阿兄。”贾妪起身,三个儿郎随她在后,进来主屋。

    那串散钱已经放在地面的草席上,王翁侧躺于对面的木床,背对他们,一动不动。

    贾妪没了刚才的精气神,叹了口气,才跪坐下来。

    王二郎先扶大兄跪坐阿母正对面,然后坐于大兄左侧,王三郎老老实实邻着二兄坐。

    贾妪解开绳结,有多少钱,她一清二楚,仍然一个、一个的再数一次。

    “这是盖完屋院以后,一点点攒起,攒着买牛的。原先一共五百个,给你们阿父买猪脂煎药花掉三十。三郎若不信,可问你二兄。”

    王三郎羞愧的眼周一大圈都红了,直摇头:“阿母!我……”

    贾妪制止他说话,鼻间也酸涩难忍,继续道:“昨日给阿葛买篾具,花掉一百二十个,剩下三百五十钱。”她说完,给二郎、三郎面前各拨过去一百二十枚。

    王三郎头垂的更低。

    二郎把钱往回一推:“阿母帮我存着!”

    王翁猛的坐起来骂:“都拿了钱给我滚!”

    包括贾妪在内,全都被他吼的一哆嗦。贾妪低声撵人:“快走吧、快走吧!大郎留下。”

    王大郎却道:“二弟、三弟稍待。”

    他摸向腰间系着的布囊,取出一根狭长竹片,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一长串圆圈,能看出画的是“钱”,朝阿母方向一递:“阿母,虎宝昨晚刻了许久,说是打的欠条。你数数,正好刻了一百二十个钱。篾具,算我们长房向二老借的,一年内一定还上。”

    王三郎顿时结舌:“大、大兄?”

    又无措的看二兄:“二兄?”

    王二郎看阿弟这一脸窝囊样,只得捧钱站起:“这钱,儿先拿走了。”

    三郎大松口气。回屋后,姚氏欢天喜地,拿出准备好的结实麻绳串钱、数钱。王竹蹲在阿母跟前,一会儿看看这些钱,一会儿看看阿母。

    姚氏其实最疼长子,把系好的钱串塞给王竹:“儿也数数!”

    “嗯!”王竹拨拉着钱币,指尖相触的一次次,越来越觉得阿母闹这一场是对的!

    一旁,王三郎抱着么女,欲言又止。长房打欠条的事如何跟新妇说?说了会不会又大闹一场?要不,先不说了,这么多钱呢,长房哪那么容易还上!

    第27章27青篾与黄篾

    钱分完了,姚氏、小贾氏再无怨言。

    大母他们离家后,王葛接过阿艾,哄睡着后,轻轻放回东厢房。从弟王蓬一直酣睡,早食都没吃。

    这时的王荇已经把主屋、次主屋打扫一遍,把两间屋里的脏衣都搁到院中大木盆里,压上棒槌。

    王葛喂完鸡后,端起木盆,挑上扁担去井边了。布衣洗完非常沉,她根本端不动,得放到桶里挑回来。

    王翁把木牍拿出来,让王荇念给自己听。

    “釜,为煮具!”

    “路,大道也!”

    “大父,你知道无功不受禄的典故么?”

    王翁早一字不差的背过了,但这是祖孙之间的乐趣,于是故作发愁的说:“唉,记不住喽。虎头再跟大父讲一遍。”

    王大郎在院里编筲箕,能听到虎头的一点儿稚声,每听的稍微清楚些时,他就停下手中动作。

    “阿吴,你若也听到,该多好。”他突然思念亡妻,声音低不可闻。

    王葛把洗干净的衣裳挑回来、晾上后,扶着阿父挪到阴凉位置,来主屋看眼大父和阿弟,再拨开东厢房窗帘一点缝,看看从弟、从妹还在熟睡,确定暂时没什么事了,来杂物间,把存放的几截竹秆、自己打制的长条工具凳都搬出来。

    在工具凳上楔入匀刀(也称剑门刀),匀刀制式为三角状,两片。作用:保持每片竹篾宽窄一致。

    昨日货郎的意思是,大件的竹席、门帘、窗帘,小件的竹盒、提篮,都收。若她会制六角竹扇、便面(半规型扇面)、腰扇,做多少他收多少。

    当然了,长期合作的前提是手艺精良。

    货郎的话勾起了王葛的某些回忆。

    前世的时候,竟有人认为腰扇起源于高丽或小日,简直笑掉大牙!

    根据历史记载,最早可追溯到西晋陆云《与兄平原书》中的那句:一日案行,并视曹公器物,床荐席具……扇如吴扇、要扇亦在!

    “要”是“腰”的本字,这里的“要扇”就是指能别在腰中的迭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