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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杀人调查 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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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杀人调查后篇

    若没有家世名声与才华,在晋朝做官简直难如登天,王述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做官的天赋,但谢安似乎对他很有信心,这种信心同王导有相似之处,往常人说他痴呆,但王导就能看出他的与众不同。

    虽然王述并不太明白自己有多能干,但一个十岁的少年都敢做的事,他又怕什么?

    谢安并未急着出门,只是在书房里翻找着匣子的香料,大半年不在家,往日的香用完后并没来得及添补,再加上香料皆从西域运来,如今北方有胡人作乱,南方的香料共济已大大缩减,对于王述这种早早没了爹的人来说,平时更少用这种奢侈品。

    “药香的材料?你会制香?”王述鼻子颇灵,常年服侍病榻上的母亲,对于药材他倒是比常人熟悉,看着谢安手中比手指略细的条状药材,他问道,“这是何药?”

    “远志。”

    谢安嗅了嗅那味棕黄色的枝条,又取出小刀来将药根切片,再用药杵研磨,要磨细破费功夫,不过他倒是出奇耐心,半个时辰过去,好不容易磨出一些粉来,他的手也酸了。

    他对制香之法只是初有涉猎,不敢往下再做,手头材料又不够多,最终只得放弃,王述奇怪道:“何必自己做费劲。”

    “原本我想寻远志来栽种,到时候就用自己亲手种的材料制香送人,可惜天不遂人愿,这远志没寻到,反倒撞见了刺杀之事。”

    王述这才知道谢安这用说家常的口吻在讲那日遇见先帝被刺,随后被掳劫之事。

    台城是旧时宫苑,太医署少不得在这些荒草花丛角落种下些草药,远志开紫色花,七月是开花的最后一季,去年谢安要寻远志时连果期都过了,若不是问了太医署的人,偌大的台城,他寻远志还要颇费功夫。

    那时他在台城里寻了许多花草,开花的都送给了王熙之,这没开花的远志也打算送到她小院去种,因为他总觉得那院子太空旷,王熙之那么小小一个女孩寂寞地练着书法,得有多些花草陪伴。

    就是那一次的寻找,他就在栽种远志的荒苑里撞见了宋衣与先帝幽会,后来想想,那两人应该私下相会的次数应该不少,不然先帝也不会那么快放松警惕。

    世间的巧合不会一桩桩落在他头上,这种巧遇在他心底渐渐有了模糊的答案,无论如何,他始终是棋盘的一枚举重若轻的棋子,按宋衣所言,她早有毒害先帝的心思,只是葛洪因为他的生命垂危而来到建康,间接让宋衣放弃了行动,先帝推迟了四年死亡时间,全由他而起。

    虽然未曾得到确切答案,谢安打赌,宋衣的杀人之术是由司马宗那边所教,种种迹象来看,司马宗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本王要造反”的字样,落星楼楼主是他的手下,而落星楼绑架了司盐都尉许儒之子,在广陵帮助钱氏,这两条罪就足够将一个南顿王划入乱臣贼子的地步。

    宋衣的靠山数遍整个建康,如今最靠谱的也只有司马宗,东晋开国皇帝司马睿也曾被谢安列入怀疑对象,因为宋衣曾是王敦的枕边人,司马睿那时被王敦与王导压得喘不过气来,唯有用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在王敦身边安插自己的眼线。

    但司马睿已死,王敦也死了,前尘散尽后,宋衣依靠司马宗,在其授意下要干掉先帝,也是很自然的,毕竟兄弟相残是司马氏八王之乱留下来的传统。

    只要先帝一死,司马羕和司马宗就能名正言顺地入朝与庾亮一较高下。

    真相只有宋衣知道,谢安不再纠结于此,他唯一能够断定的是,当日有人故意引他去撞见宋衣刺杀事件,宋衣将他掳走当人质,目的就是为了对抗蛰伏的谢尚。

    谢尚早知道宋衣是杀人仇人能够隐忍数年,但却偏偏在宋衣带着谢安逃出建康时第一时间追上来,这就证明谢尚早就收到风声。

    谢尚的蛰伏,一定是王导所授。

    所以在先帝遇刺之事上,王导和司马宗都是心中有数,只是王导低估了宋衣,也低估了先帝的警惕,而司马宗这边,定是知道王导派谢尚埋伏,所以故意让人引谢安撞见此事,成为人质。

    ……

    王述见谢安沉默许久,眉头拧得紧紧的,若不是房中熏着舒缓心神的香,只怕谢安表情要更难看。

    “去太医署。”谢安见王述一脸茫然,补充一句,“就说嫂子近日乏累,我同你去要些药材,嗯,因为师公和二哥的缘故,太医署跟我家挺熟的。”

    王述朝门外望了一眼,“我方才拜访时,你阿姐就发了话,绝对不能让你这几日出门。”

    谢安手脚麻利地换好出门的衣裳,从屏风那边探出头来道:“当然是从后门溜走啊,让我在家什么都事不做,跟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而且司徒大人不就是要考验我么?不然怎么会让你见我呢?他知道我现在一无所有,唯有怀祖兄你才能帮我呢。”

    王述倍感压力,这时他才正视谢安只有十岁的事实,想想自己十岁的时候,仗着有父亲庇护,活得毫无负担,而谢安……甘罗十二岁就能出使赵国,用计让秦国得到数十座城池,被秦始皇拜为上卿,王述认为若非有九品中正制的束缚,只怕谢安十二三岁时也能做出一番大事来吧?

    不对,现在谢安就似乎要利用自己的职权做一件谁也不敢碰的大事了,王述心情莫名激动,从起初的震惊中褪去了,他觉得跟着谢安去查案,反倒跟去串门没有什么两样。

    谢安去太医署要找的一个名叫合欢的小太监,合欢自幼在太医署学医,对宫中草药分布最熟悉不过,谢安那几年常进宫陪太子读书,也常去太医署帮二哥拿药,或自己去要些药来学习,一来二去,与这合欢就熟悉起来了。

    合欢年纪也不大,二十出头,因为是太监的缘故,到比寻常同龄人要显得小,对什么人都是笑脸相迎。

    远志所种植的地方就是合欢告诉谢安的,自然成为谢安第一个怀疑对象。

    先帝遇刺之后并非身亡,而是拖了数月,这其间虽有葛洪和魏华存的药和救治,但终无力回天,太医署背负的压力比任何一部门都大,当时太医署每个人的命都不是自己的,每日醒来都要摸摸自己脖子,感慨又多活了一天。

    幸而先帝归天之际,南岳夫人魏华存心慈,为太医署说了几句好话,最终消除了庾氏兄妹的怒意。

    事过境迁,如今太医署总算不再死气沉沉,只是不知道合欢还在不在那里。

    “合欢?”与二哥交好的一个宋太医正抄写着药方,学徒小太监手忙脚乱帮着找谢安要的安胎药,那太医叹了口气,“合欢一向勤快,他走了我倒真有些忙不过来,这小徒弟手笨,读书又少,教了大半年才勉强过关……阿寿你可别一慌就弄错份量了。”

    那叫阿寿的小内监看着就比谢安大几岁,此刻脸红手抖,头低得跟鹌鹑似的。

    宋太医笑笑,“这小孩本来就害羞,见了自己喜欢的小郎君,不晕算好了,阿狸你若再给几个字给他,只怕他要挂在床头整夜睡不着了。”

    没想太医署还有自己的粉丝,谢安忙道:“没带笔墨,借兄长笔墨我随便写写。”

    宋太医摆了摆手,“我就随口说说,他们的什么身份,哪配得到你的亲笔?他也受不起。对了,你要找合欢,他现在倒是已经攀了高枝飞走了,毕竟太医署也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平日治得好也不会得赏,若治不了可就要丢脑袋,合欢本来就有靠山,如今是追着靠山去了。”

    “靠山?”谢安边问边拾起一支笔,舔过墨后在一张药笺上涂写着,东晋宦官势力平平,几乎掀不起什么波澜,就近的来说,最出名的宦官就是西晋皇后贾南风的心腹董猛,在八王之乱时被司马氏几位王爷给杀了,连带除去不少宦官。

    董猛之死距今不过三十年,加之东晋从立国到现在换了三任皇帝,倒是没见有什么年纪大的宦官势力膨胀,而且王敦攻进台城逼死司马睿时,也顺手将他身边那些心腹给杀了,宫中的内监们至今都活得矜矜战战。

    宋太医淡淡道:“吉祥如意,合欢福禄,前两人是南顿王的贴身内监,福禄是西阳王家的总管内监,至于合欢,他可是如意的干儿子,自幼被西阳王送到太医署来学医的,两位王爷自幼兄弟情深,也就是过了江才分家的,如意就是西阳王送给南顿王的,说他身边缺人照顾。”

    谢安思忖,吉祥倒是那夜见过,这张牙舞爪的性子正衬得司马宗的气质沉静,而如意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那如意虽是学医但更擅制毒,他送合欢来学医术也多半是为了自己的喜好弄个帮手。”宋太医一脸不屑,“当年如意抓了不知多少流民试药……唉,如意干的肮脏的事也不说出来污你的耳,只是可惜合欢这个好苗子。”

    “所以合欢回南顿王府了?”谢安总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只是抓不到人有些丧气。

    宋太医摇摇头,“大概是回去了吧,也说不准,你找合欢作甚?”

    谢安微微一笑,“合欢以前要了我东西一直未还,只是如今大约是见不着他的面了,听你说那如意也怪可怕的,那东西没了就没了吧。”

    闲话聊完,谢安让在一旁逗宝贝儿子的王述拿药走人,临走时将画好的远志图送给小内监阿寿,弄得那少年差点没厥过去,只是走出太医署没多远,那刚刚还不敢看谢安的小内监阿寿追了上来。

    阿寿气喘吁吁对谢安道:“若三郎想要回东西,可去找太学院的杜花匠出面。”

    一听到杜花匠的名字,谢安就莫名紧张起来,“为何?”

    “因为、因为……”阿寿轻轻道,“杜花匠是如意的师父……如意很怕他的,合欢也不是自己想回南顿王府的,合欢很喜欢待在太医署,只是杜花匠发了话,让合欢以后不准留在宫中,若他踏进宫中一步,就砍了他的腿。”

    “一个花匠而已,口气这般大!”谢安心惊,故意轻蔑道。

    阿寿急切地朝他摇了摇头,“三郎这话可不能到处说,这杜花匠可是我们宫里的老祖宗了,当初听老人们说,当初咱们还没在搬进台城住的时候,这杜花匠就在这里种植花草了,这宫里的草药都是他种的。”

    “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不见老,大家都传他是修了玄术的,只是平时不显露出来罢了。”

    也难得这怕生的小内监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谢安一下子接受了那么多信息,反倒有些坠入云雾中的感觉。

    杜花匠是看着谢安和司马衍长大的,平日偌大的太学院也只有几人相伴,每每他们在练字读书时,杜花匠就会在一旁笑眯眯地整理花草。

    那样一个低调的人,若不是谢安去了东海遇到了红衣人,也不会对杜宇起了留意,这世间修仙寻道的人多不胜数,然而能得到“仙名”的不过寥寥数人,道家盛行佛教初兴的年代,人们对现实的无奈与绝望只能寄托在信仰之上求得解脱和希望。

    杜宇能说出“望帝春心托杜鹃”,他守着青云塔,在晋室渡江之前就守在这里,也许他已经守了很多年,平日他的存在感低得几乎透明,但却是台城宫中奴婢们口口相传的老祖宗,老神仙。

    蓦然间发觉杜宇与南顿王扯上关系,才让谢安不安,这人若真如红衣人所言,必定是深藏不漏,别说杀他,谢安总觉得跟自己不该跟来历不明的人扯上什么关系。

    王述见谢安发呆,不由问道:“那杜花匠要去见见么?真是奇了,这号人物我可当真未曾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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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懒得分章,凑够四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