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年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四月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她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下来,从床头的简易衣橱里拿出一件略显老土的睡裙套了上去。原本想用电热壶烧一壶水,只是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力气抽丝般溜走,她便动作迟缓地爬上了床,将薄薄的毯子盖在了身上。

    老旧的掉漆的床头柜上放了一张合照,照片里的女人眉目温浅,身旁搂着她的男人浓眉大眼,笑得灿烂。

    那是两年前的四月跟齐遇。

    四月闭了闭眼,伸出胳膊将相框倒扣在桌面,随后神色怠倦地转了身,蜷缩在薄被里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

    梦里,少年穿着白衬衫,姿态慵懒地靠在了她的身旁的围栏边。

    天空辽阔,万里无云。

    少年绯红的嘴边叼着一片叶子,半眯着眼睛望向远方。夕阳的余晖挥洒在他的眼底,将他的长睫镀成了红色。

    “林四月,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醒来的时候,四月有一瞬的茫然,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他了。

    起身看了看床头的闹钟,才五点半,可是她却再也睡不着了。机械而麻木地穿好衣服后,草草地洗漱了下,然后她到厨房煮了碗面,也没端到餐桌上,直接站着一口一口地吃进了肚里。她吃的很认真,睫毛微微震颤,热气氤氲了她的眼。

    一碗面下肚,苍白的面颊上出了些汗,她把用过的碗筷洗干净放好,又找出昨晚的湿衣服,在盆里接了点水,放些洗衣粉,直接用手搓洗了起来。

    直到将小小的屋子里该做的家务全都干完,她才坐在凳子上歇了一会儿。

    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照了进来,在水泥地上洒落下几个光斑。四月微微眯了眯眼,起身将窗户打开,霎时,泥土的芳香夹杂着水汽迎面而来。

    金秋十月,酷暑过去,天气已然不那么热了。一场暴雨过后,银杏的枝叶上抖抖索索的挂着水珠,薄薄的阳光投射下来,满树金黄,很是灿烂。地面上汇聚的水洼还没有干透,偶尔有蚯蚓和蜗牛慢慢爬过。

    四月趴在窗沿边发了一会儿呆,转身拿起一只棕色的挎包背在肩上,打开门走了出去。

    往常这会儿她会采购一些肉串和各色蔬菜,为晚上的小摊生意做好准备。她是摆摊做烧烤生意的,因为价格公道味道正宗,摊子的生意一向很好.本来按照计划,她是想在这边买下一套小小的套房,和阿遇安安稳稳过日子的。

    如果,阿遇没有迷上赌博的话。

    坐在去往s市郊外的公交,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四月疲惫地将脑袋靠在窗户上,慢慢地慢慢地阖上了眼。

    醒过来的时候,离终点站没有几站了,四月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怔怔地看着窗外出神。

    十年的光景,城市跟郊外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这儿是校区,周边都是各类学校,学习氛围浓厚。如今这边变成了工业区,大大小小的工厂电子厂坐落在这儿,蔚蓝的天空早不复存在。自从两年前来了一趟,看着物是人非的景象,四月头也没回地离开了这与记忆里截然不容的地方。没成想,兜兜转转,她还是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

    记忆里,这儿有沉默寡言的阿婆,漂亮的少年少女,还有甜蜜的糖果。一眨眼,他们都不见了,只有她,还留在原地,偶尔在午夜梦回,在梦中雕琢着他们精致的脸孔。她很少回忆过去,不是因为害怕面对青春逝去的唏嘘,对于过去,她的记忆并没有那么深刻,她甚至记不起阿婆的长相。

    十年,真的是漫长而又艰涩的时光啊。

    公交车上的喇叭提示终点站到了,四月回过神,匆匆下了站。

    沿途走了很多路,问过一些常住这儿的老人,终于凭着模糊的印象找到了地址。

    这是一条小小的弄堂,穿越过逼仄潮湿的小道,在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栋两层楼的屋子。许是多年没有人打理,翠绿中泛黄的爬山虎肆无忌惮地霸占了整面墙。

    附近的居民拆迁的拆迁搬走的搬走,留下的住户大都是些年迈的老人,偶有年轻人一口外地乡音,估计是在附近工厂打工的人家。

    屋子外面的门锁早就生锈了,四月抱着侥幸的心态从包里摸出钥匙,对着孔芯瞄准了很久,只听咔的一声,锁开了。轻轻呼出一口气,四月慢慢推开门,屋里的景象一点一滴的落入了眼底。

    还是十年前的旧物,除了些家常的锅碗瓢盆,屋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墙角的蜘蛛网结了厚厚的一层,地上铺就了地毯似的灰尘,仔细倾听,还有悉悉索索的轻微声响。四月找来扫帚,缓慢而耐心的将污垢扫去,又用面盆接了些水,仔仔细细的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擦拭干净。忙活了很久,等到停下手中的活计,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天色将晚。

    四月用冷水洗了把脸,走出房门,轻轻将大门合上,转过身慢吞吞地踱着步子。走了几圈,才找到个小卖部,她买了桶方便面,又想到家中没有热水,便向老板娘要了热水冲泡方便面。

    才一会儿功夫,天色又黑了几分,四月小心的端举着方便面,又留了一分神注意着脚下的路,待到快要接近家门口,趁着月色,隐约有一个身影在探头探脑着什么。

    走近了看,才发现是一位年迈的老伯。四月礼貌地朝她点点头,侧过身用手肘推开门,把方便面放到桌上,回过头发现对方还没走,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房子十多年没有人住了,我看灯亮着,就想过来看看。”老人温声回道。

    四月愣了愣,低低嗯了声算作回答。

    老人睁着双浑浊的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四月半晌,才嘶声开口道:“林姐真是个苦命的人啊,丈夫儿子都没了,收养个娃儿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这娃儿却是个心狠的孩子。哎,林姐一生劳碌命,到死也没个人给她养老送终,真不知道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哟。”

    四月垂着眼盯着桌上的方便面,默不作声,细长粗糙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擦着方便面盒的边缘,热烫的温度沿着指尖蜿蜒而上,一不留神就烫到了心里。

    老人也就感叹了几句,吊起眼皮瞅了瞅不吭声的四月,拎不清这女娃子是林姐什么人,想了想,慢慢悠悠地问:“我说丫头啊,林姐的骨灰盒还存放在我那儿,如果你是林姐的远房亲戚……”老人没有说下去,只是用询问地眼神投向四月。

    四月的手微微一颤,她扯了扯脸皮,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把阿婆的骨灰盒给我吧。”

    跟着老伯到他家里,一路上也没有几句话,老人有心打探四月的身份,四月也只是含糊的应了声。十多年的时光,老伯早就认不出四月了。把阿婆的骨灰盒捧了回来,四月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敛着眉,小心翼翼擦拭着盒子上附着的灰尘。

    她擦得很认真,角角落落都不放过,只听吧嗒一声,一滴大大的水珠砸在了手背上。微黄的白炽灯光撒在这小小的房间,镌刻出一副陈旧而带有缅怀意义的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