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春梦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梦里还是北坡的望云楼。

    暮色四合,风动树梢,南楼的仆妇丫鬟都不在,唯有攸桐凭栏而立。

    她仍跟傍晚时那样,发髻未挽,松松散散地披在肩上,打扮却像是初成婚的那晚,薄施脂粉,略扫娥眉,双唇柔嫩红艳,眉目顾盼生辉。她身上穿得也单薄,外衫仿佛都脱去了,只剩那件水红色的寝衣勾勒身段,香肩半露,在晚风里微扬。

    傅煜也不知他是为何事找她,只孤身登楼。

    她很欣喜的模样,盈盈走来,叫他夫君,不知怎的脚下打滑,便跌到他的怀里。

    傅煜自是伸手接住了,隔着一层寝衣,软玉温香在怀,触感陌生而真实。

    夕阳霞光映照,她靠在他臂弯,含笑依偎,眉目如画。

    傅煜二十年来不近女色,皆因心高气傲,对瞧不上眼的女人懒得多看,睡前又满心军务杀伐,从无旖旎的念头。这会儿那份自持却消失无踪,知道她是他同床共枕的妻子,脑海心间,就只剩她的气息、她的香味。

    看攸桐笑盈盈地睇着他,傅煜低头去嗅她颈间香味。

    她似乎躲闪,却逃不出他的钳制,只能任由他放肆,在亲到她柔软唇瓣之前,怀里的人却忽然挣扎起来。

    她在叫一个名字。

    傅煜听不清,但心里却不知为何很笃定,她叫的是许朝宗。

    满腔的春意在这念头腾起来时骤然消失无踪,傅煜猛然睁眼,只觉胸腔里砰砰直跳,身上像是被火苗烤过一般,略感燥热。甚至喉咙都微微发干,脑海里残梦犹在,那拥了美人在怀的滋味挥之不去,令他心浮气躁。

    傅煜睁着眼睛茫然片刻,忍不住喘了口气,想起身去喝茶。

    这一动,才发觉手臂不知何时被攸桐抓住,她的手掌柔腻温软,紧紧抓着他。

    在察觉他动弹时,她抓得更紧了,像是溺水濒死的人牢牢抓着救命稻草。

    傅煜没甩开,借着漏进来的银霜月光,看到她秀眉微蹙,喉咙里轻声哼了句什么。

    紧张的模样,跟白日里全然不同。

    傅煜无需多想便能猜到缘故——据说魏攸桐落水后昏睡了数个日夜,差点儿没救回来,足见当时溺水受创极重。她毕竟是个少女,经历过那般生死一线,想来心中极是惊畏。为了那个许朝宗,可真是……傻。

    傅煜甚少在女人身上留心,只觉得为个情字寻死觅活,着实可笑得很。

    而他同榻共寝,居然无缘无故做那样荒唐的梦。

    ——真是疯魔了!

    娶来当摆设,且心有所属的女人,他才不想碰。

    傅煜心底里腾起一阵懊恼,瞥了眼半被锦缎遮住的锁骨胸脯,拿开她的手,下地倒水喝。

    ……

    次日清晨攸桐醒来时,傅煜已不见踪影。

    叫来春草一问,才知道他醒得早,这会儿在北坡上练剑。

    还真是刻苦啊。攸桐揉了揉眉心,也不急着穿衣,先到床榻边的黄花梨矮脚柜,取出昨日傅煜带回来的那封信,又细细瞧了一遍——

    信写得简短,说家中众人安好,无需挂念,叮嘱她在傅家谨言慎行切勿如从前般胡闹。傅家名满齐州,规矩极严,想必攸桐已然领教,心中也有诸多疑惑。只是其中缘由,他暂不能告知。傅将军父子皆通情达理之人,要她务必安守本分,不骄纵不气馁,等磨砺好了性子,许多事便可水落石出。

    她昨晚沐浴时琢磨了一回,而今再瞧,对魏思道的言下之意,已是笃定。

    这门婚事是为暗里交易,这是铁板钉钉的事。

    攸桐初入傅家,处在那等冷落境地时,也曾不满过,觉得魏思道不肯吐露实情,让她满头雾水地嫁过来,迫不得己夹着尾巴做人,着实有点坑。

    而今再看,这魏老爹倒也是有苦衷的。

    两家结姻各有所图,想必事关重大。按照原主那骄纵的性子,即便能守住秘密,得知傅家有求于魏家,未必还能踏实安分、收敛锋芒。魏思道管不住女儿,便只能瞒着不说,让女儿能不知深浅、行事收敛。

    这却苦了她,两眼一抹黑,无从下手。

    好在熬过来了,傅家上下的长辈妯娌、小姑子小叔子,对她是何态度,已然分明。

    而傅煜对她,也由最初的轻慢不屑稍添耐心——傅澜音身子不适时,他听了老夫人的指责,并未立时来怪她,可见上回的劝谏听了进去,对她有些许信任。亦可见老夫人在他眼里,虽该敬重,却不是事事言听计从。

    攸桐暗自琢磨,匆匆梳洗罢,傅煜也练剑完了回来。

    早饭已然备好,春草烟波侍奉碗筷,攸桐瞧着傅煜吃饱,便暂搁下那只味美的灌汤包。

    “有件事,想跟夫君商量。”她说。

    傅煜吃饱喝足,心绪还算不错,“什么?”

    “小厨房里做菜,不止看厨艺,也挑食材。先前都是旁人代劳,有些事叮嘱不清楚,我想这两日出府一趟,亲自去瞧瞧,不知夫君介意吗?”

    “去看食材?”

    “嗯。”攸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当然得挑中意的。”

    傅煜活了二十年,见过高门贵女挑首饰绸缎、金银玉器的,却还没听说谁跑到菜铺肉摊去选食材——傅澜音那样贪嘴,都没动过进厨房的念头,更别说肉铺了。不过这不算大事,魏氏带的人厨艺极佳,讲究食材也无可厚非。

    遂颔首道:“随你。”

    说罢,取了披风搭在臂弯,临行前又想起件事,“令尊捎了口信,让过年时回京一趟。”

    不待攸桐多问,健步走了。

    攸桐应了,心里惦记着出府溜达的事,当即命人备了车马,从偏门出府。

    ……

    齐州城很热闹。

    攸桐上回进城时,被花轿颠簸得劳累疲乏,除了听见周遭看热闹的人群闲谈,闻见街旁的饭香酒香外,一眼都没能瞧外面。这回堂皇出府,便跟放风似的,看哪儿都新鲜。马车缓缓驶过长街,她挑着车帘儿,外面的招牌便挨个晃过眼睛——

    茶铺酒肆、馄饨小食、糕点蜜饯、金银首饰、文房四宝、兵器菜刀……

    几条街转过来,各家铺子里琳琅满目,生意也都不错。

    看来还是傅家统辖有方,这齐州虽不及京城富贵阜盛,却比沿途各处州城都繁荣。

    攸桐有意靠食谱立身,便格外留意食店酒楼,一圈看下来,果真没瞧见半间涮肉。

    溜达着绕了几条长街,眼瞧着日头微偏,便朝东城去。

    谁知走至街拐角,也不知是哪里飞来一粒拇指大的铁丸,重重砸在马脖子上。那马受了惊吓,一声惊恐长嘶,四蹄乱踩,径直往旁边冲过去。若不是车夫扯着缰绳,险些撞伤旁人。马车也随它走歪,轱辘陷进旁边排水的沟渠里,咔嚓一声,撞在树上。

    轱辘卡住了拉不动,受惊的马被车夫死命拽住,才算是听了疯踩。

    却苦了攸桐,无端被晃得跌倒在车厢,若不是春草眼疾手快,几乎一头撞在车厢壁上。

    惊魂未定地掀开车帘,见马车卡在沟槽里,只觉头大。

    车夫诚惶诚恐,等马安生了,赶紧跑过来请罪,“少夫人息怒,是老奴手脚慢,惊了少夫人。可有妨碍吗?老奴赶紧去请郎中。”

    “不用,没碰伤。”攸桐跳下车辕,见车轱辘几乎撅断,显然一时半刻没法走。再一瞧,周遭都是受惊避让后看热闹的百姓,不由蹙眉道:“怎么回事?伤到旁人了吗?”瞧周围没胖的倒霉蛋,暗自松了口气。

    车夫满脸惊慌,“像是个东西打在马脖子上,老奴没瞧清楚。”

    “是这个!”人群里有孩子高声喊,手里举着铁丸,“这儿呐!”

    车夫忙去取了来,攸桐将圆溜溜的铁丸瞧了瞧,没发现端倪,便打量别处。

    对街的一间兵器铺里,正探头探脑的傅昭见她瞧过来,赶紧一缩脑袋,躲进了窗内——方才是他和同伴挑铁丸,有人丢着试力道,不成想失了手,竟砸到马脖子上。他怕疯马伤人,刚才也惊得够呛,好在有惊无险。

    这虽是小风波,若叫攸桐逮住了带回府,他定要挨二哥揍的,便下意识躲着。

    蹲了片刻,才问伙伴秦韬玉,“怎样了?”

    “找了人拉出来修,那位少夫人到隔壁的酒楼里用饭去了,那家——”秦韬玉认得傅家的马车,见傅昭躲躲闪闪,怕被人瞧见的模样,毫不留情地嘲笑,“那人谁啊,给你吓成这样?”

    傅昭没理他,瞧着对面的酒楼,暗自嘀咕道:“她出来做什么?”

    因这位二嫂顶着满城骂名嫁进来,行事却又不像传闻中那样不堪,傅昭迟疑了下,好奇心起,索性丢下秦韬玉他们逛,自出了兵器谱,钻进那间酒楼。

    ……

    晌午才过,酒楼里的生意仍旧热闹。

    一楼的桌椅几乎坐满了,偶尔有空缺,也是人多眼杂拥挤的地方。攸桐为避嫌疑,出门时特地带了本就在南楼挡拆的丫鬟木香,那位虽身份地位,却习惯了傅家高门的做派,哪肯让少夫人到那地儿去挤。

    只是楼上的雅间俱占满了,掌柜认得傅家徽记,亲自跑了一圈,笑眯眯地跑过来。

    “上头有个雅间,很宽敞的,里头两张桌子,还空着一张。我叫人设个屏风围起来,请少夫人过去吧?那里头能坐三四十个人,屏风隔开了,跟单独的雅间一样的。里头的客人也和气,不会打搅彼此。”

    说话间,便带着笑脸儿往楼上请。

    攸桐瞧着楼下有人点的手撕白鸡甚是美味,遂颔首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