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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接风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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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执云有些担忧的看着赵漂,用眼神示意他别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赵漂只假装没看见,他没错过刚才季父与季鸿毅交换的眼神,起身对着两人深鞠一躬道:“我此番回来,纯属侥幸。若几位怀疑我已经成了金国的奸细,那我也只能同你们说说我的遭遇了。”

    季执云刚想上去拦住赵漂,却不料赵漂拉开衣袖,露出了他左臂上各种各样的疤痕。

    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他手腕处的那一道割伤。

    季执云的手兀自顿在半空中,明明可以自证清白的方法有很多种,偏偏赵漂选择了其中最为残忍的一种。

    把自己所经历过的地狱般的噩梦,拿出来赤条条的让人欣赏。这对于欣赏者来说,或许会让他们为之感到怜悯;但是对于被欣赏者来说,他就是生不如死。

    季父和季鸿毅都是久经过沙场的人,自然识得赵漂手腕上那道最显眼的伤疤——那是被刀深深划过的痕迹。

    不过稍有一些不同,至于为什么不同,他们看不出来。

    赵漂察言观色,明白两人已经认出了这道伤疤的来源。又靠近了两人一些,好让两人清楚看到他手腕上的伤痕。

    “两位将军,可曾见过被挑断经脉之人?”赵漂语气平淡,仿佛真的只是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季父却猛然被吓了一大跳,他想起来了,他曾经见过一个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的人,那人手腕上的伤口,和赵漂手腕上的这种伤口完全一致。

    赵漂话里的意思,就算季鸿毅没见过被挑断经脉后留下的伤口,也明白了这个伤口的不同之处来源于哪里。

    “那帮畜牲!”季父站起来怒骂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发过火了,可是眼下这个被人挑断了手筋孩子,却让他心底起了一股怎么也压抑不住的怒火。

    季鸿毅诧异看了眼季父,他很少听到季父这么直白的去骂人。

    赵漂将衣袖放了回去,脸上写着毫不在意,这让季父越发的心疼起赵漂来。

    怎么可能有一个人,在被挑断了手筋之后却不在意的。越表现的不在意,那就说明这个人越快要悲伤到了极致。

    真正的伤痛,从来都不是那些竭斯底里的哭喊,而是当你已经处在崩溃边缘时,那种再也没有精力去思考的沉默。

    季父轻声问道:“孩子,你的右手……”

    “我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赵漂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但是他很庆幸,这世上还有一位李太医:“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遇到了一位神医,幸好有他帮我接上手脚经脉。”

    季父上前抬手拍了拍赵漂的肩膀,在为他感到庆幸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他曾经遭遇过的绝望:“孩子,苦了你了。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季鸿毅感到有些愧疚,在此之前,他还曾怀疑过赵漂是奸细,真是万万不该。

    不是没有为了掩藏身份,而故意弄伤自己的奸细。但是还没有哪个人,会为了当奸细而甘愿被挑断手筋脚筋。

    更何况,他知道赵漂也是个习武之人。习武之人,最怕的就是不能习武。

    不论赵漂到底是怎样回来的,正如季父所说,回来就好。

    主厅中的气氛一下子降低了许多,季母见所有人都面色不太好看,招呼着婢女给他们添茶倒水:“好了,剩下的话坐下慢慢说。”

    几人又重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赵漂简单讲述了一下自己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混出宫,并且进了将军府的经过之后,他们又聊起了赵漂今后的安排。

    赵漂身份特殊,如今不便去外面抛头露面。既然他是从皇宫出来的,那就说明齐槿俞肯定也已经知道他回来了。齐槿俞压住这个消息不说,那他们就得帮着一起保守秘密。

    从刚才起,季执云的脸色就一直不太好看。赵漂知道季执云的心里始终对他怀有愧疚,趁着几人不注意,悄然握住了季执云的手安抚道:“没事,都过去了。”

    季执云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他知道赵漂是好心安抚他,不过现在除了他的家人和齐槿俞,他不能接受别人对他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

    赵漂心中泛起一阵酸涩,默默收回手去应道季父的话:“在下想暂时借住在执云这里,不知季老将军可还同意?”

    季父点头笑道:“我还刚想同你说,想要你住在执云这里,看来我们两个是想到一块去了。”

    赵漂欣喜道:“那就多谢季老将军了!”

    恰巧有人来报,说晚宴已经准备妥当,所有人就一起移步到了饭厅。

    这算是个接风宴,是季家的人专门为季执云设的。眼下赵漂突然出现,正好也算做和季执云一起,为他们两个办的接风宴了。

    赵漂的脸上写满了受宠若惊,只顾一个劲的跟众人道谢。

    虽说只是一个小型的家宴,但宴会的气氛也是很让人有兴致的。

    身为将门世家,季家的家宴上,怎么可能不出现酒这种好东西。

    季执云的情绪受到宴会氛围的感染,稍微缓和了些,不知不觉就喝得有点多了。

    赵漂酒量还算可以,先是被季家的人轮流灌酒,到了后面不知怎么的,就和季鸿毅拼起了酒来。

    可惜赵漂略有不敌,没过多久就败下阵来。酒意上头,让他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季鸿毅喝的也有些多了,不过好在神志还算清醒。季父交待他把季执云和赵漂分别安顿好,自己则和季母先行回去了。

    赵漂浑浑噩噩说着醉话:“执云……我……我就是……嗝,就是……放心不下你……”说着说着,还不时的打个酒嗝。

    季执云嗯了一声,尾音上挑,似乎是有些不明白:“你说……什么东西呢?我也放不下你嘛……”

    季鸿毅只当他们是兄弟情深,先扶起季执云往他的卧房走,打算等会再来扶赵漂。

    看着软绵绵跟在他身后的季执云,季鸿毅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们都出自于将门世家,铁血男儿理应酒量不俗,但偏偏他这个弟弟就是个例外。

    好在季执云的酒品不错,喝醉了也不大吵大闹,只喜欢揪着人说真心话。

    小的时候季执云第一次喝酒,也是季鸿毅把人扶回房间的。回房间之前季执云还挺正常的,没想到一进房间关了门,季执云就拉着他死活不肯松手。

    季鸿毅还以为季执云是酒劲上来了,打算开始闹酒疯呢。没想到季执云二话不说,只抱着他的胳膊就一个劲的说对不起。

    季鸿毅一脸茫然的看着喝醉了酒的季执云,不明白他这是突然抽的什么疯。

    季执云说了好几遍对不起后,才抱着季鸿毅的胳膊,说出了他道歉的理由:“兄长……你送我的小月亮,被我一不小心打碎了。”

    季鸿毅绞尽脑汁,才想明白季执云口中的“小月亮”,应该是他从南疆带回来的那个星月琉璃盏。

    他想起来前段时间他无意间问过季执云,怎么不见那个星月琉璃盏了。他记得那是季执云迄今为止最喜欢的一个礼物,好些日子都爱不释手。

    当时季执云怯怯看了一眼他,然后突然扬起下巴道:“我现在不喜欢了。”

    季鸿毅觉得挺合理的,因为他经常给季执云带些新鲜的小玩意回来,以至于不知不觉中,就让季执云养成了喜亲厌旧的毛病。

    那个星月琉璃盏虽然漂亮,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物件。季执云难得喜欢了那么久,已经算是一大进步了。

    这会季鸿毅看着抱住他胳膊不放的季执云,有些无奈又些有好笑道:“没事,我不怪你。”

    季执云抬起头用一双有些泛红的眼睛看着季鸿毅,小心翼翼问道:“真的吗?”

    季鸿毅揉了揉季执云的头,暗自琢磨着什么时候再给季执云寻个差不多的回来:“真的,不怪执云。”

    季执云得到季鸿毅的原谅后,自己脱了衣服鞋子爬上床,朝季鸿毅道了声夜安后安心睡下了。

    回想起来,季执云喝醉后的模样竟有几分可爱。

    季鸿毅替季执云脱了鞋,褪去衣物,又把人塞进被子里,季执云全程都是季鸿毅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完全就是一副乖小孩的模样。

    看着不再抱着他的胳膊说真心话的季执云,季鸿毅居然感觉到有些失落。

    “我想你了……”季执云突然呢喃出声。

    季鸿毅听见这四个字,就如同遭到雷劈一般顿时僵在原地。季执云今天才刚回家,该见的人都已经见到了,他想谁了?难不成半年不见,他的弟弟就有了喜欢的人?

    好奇心作祟,季鸿毅觉得留下来听着季执云把话讲完。

    没过多久,季执云就自顾自的继续讲道:“和你一起住在皇宫里的时候,我很开心……我发现我竟然有些舍不得离开了。”

    皇宫?和谁一起住在皇宫?莫不是看上了哪个小宫女?季鸿毅觉得自己已经离真像越来越近了。

    他们季家一向开明,根本不注重身份上的那些高低贵贱之分。如果季执云真看上了哪个宫女,他们也是不会反对的。

    紧接着季执云道:“我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不被世人所能接受……”

    等等?不被世人接受?如果只是和宫女相爱的话,没必要不被世人所接受啊。莫非……季执云看上了皇帝的女人??

    这个想法很危险。季鸿毅拍拍自己的头,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

    “可我是真心爱你,爱一个人,有错吗?”季执云的表情有些痛苦:“我只是,恰巧喜欢上了男的而已……有错吗?”

    季鸿毅听了季执云的前半句话,心里默默想着没错没错,爱一个人就要放心大胆的去……啊???男的?!

    听错了吧?季鸿毅使劲拍了下自己的头,为了验证一般问季执云:“你喜欢男人?”

    季执云道:“不是!”

    季鸿毅刚松了口气,就听季执云突然提高分贝大喊道:“只是恰巧我喜欢的他,是个男人而已。”

    男……男人。他季鸿毅的弟弟,竟然喜欢男人。

    季鸿毅觉得自己一定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听到季执云说出这样的话。他们季家的人是很开明,但也不代表已经开明到可以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

    “那你喜欢的人叫什么名字啊?”季鸿毅如同哄小孩一样,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问道。

    谁想一直乖巧的季执云,突然就不愿意回答他的问题了。

    季鸿毅又问了两遍,季执云却连理都不理他一下,这让他的心里就像是被猫挠过一般难耐。

    季执云还在一个人对着空气表露心迹,说出来的话肉麻到能让人起鸡皮疙瘩。

    这个人和季执云一起住在宫里,不被世人所容,又是个男人……这个形容怎么越听越像是……

    季鸿毅猛然想到了一个人,飞一般的冲出季执云的卧房,赶往饭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