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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八回 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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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秀是被冻醒的,她觉得全身如置冰窖一般,一股冷意从头到脚,漫布四肢百骸,冷的她嘴唇哆嗦,寒颤不止。

    朦胧的意识也因这股冷意而渐渐恢复清醒。

    慢慢睁开眼,才惊觉她此时坐在浴桶里,浑身只单薄的着一件月白色的里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她一下就惊醒了!

    “醒了?”许是听到动静,一声低醇的嗓音就在她对面温和响起。

    听闻这声音,景秀呼吸一滞,忙将整个身子全沉在水里,环抱着臂膀,冷的牙齿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眼睛紧紧盯着前面。

    隔着木象牙山水屏风的傅四爷低笑一声,背转开身子道:“旁边有衣物,醒了就起来吧,莫冻坏了!”

    景秀侧过头,看到酸木枝衣架上搭着件女子衣裳,她抿了抿唇,犹豫半天,低语道:“还请……四叔先出去。”

    “我知道了。”傅四爷简短的应了声,缓缓走出房门。

    景秀吐了一口气,脸上有半染的霞光,忙从浴桶里站起身来,换了衣裳。

    此时,天初亮,外面垂暮的光景渐渐露出鱼白般的颜色,屋内却摆满了十多盏灯烛,使得亮堂如白昼般,也让整个屋子多了丝暖意。

    景秀麻利的换好衣裳,将灯盏全数吹灭,也走了出去。

    外面只有曾九站立着。

    见景秀神色清醒,他笑道:“六小姐感觉怎么样了?”

    “冷。”景秀从牙缝里吐出这个字。

    她身上的那股冷意还未消散,可也正是因这冷意,她才觉得脑子清醒,抵抗药效。

    曾九道:“六小姐中了蒙汗药,一时也没有别的法子救你清醒,只有用冷水浸泡,才能让你恢复意识。”

    景秀明白,感谢道:“多谢你们,现在好多了。”

    曾九看景秀面色虚白,忍不住问道:“六小姐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景秀揉了揉脑门,摇头道:“宗祠起火后,我就昏了过去,后来的事哪里还记得。”

    “也不记得是谁救的你?”

    景秀迟疑了一会,她依稀记得,晕倒后,看着宗祠内的熊熊大火,景沫已逃出去,而她脑中昏沉倒在地上不醒。却感受到一双沉稳的臂膀抱她起来,还闻到一股淡淡的松柏香,如果没闻错,那应该是邵谦。她才会紧紧的抓着他衣袖,不愿松手。

    “我怎么会在这里?”景秀好似突然才意识起自己的处境,放下手急着问。

    曾九看景秀神情激动,忙道:“事情说来复杂,六小姐还是该想清楚接下来怎么做?”说着,请景秀往另一间房去,四爷正等候着。

    景秀心里烦乱,想也没想,跟着曾九去了傅四爷的房间。

    傅四爷正安静的坐在临窗的软椅上,看着外面鱼白色的天空,俊清幽逸的身影在屋内晦暗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清冷而孤绝。

    景秀虽然在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脸,却可以感受到,那来自他身上的一种隐藏的气息,一种压倒所有人的气势,让人不由得噤若寒蝉,却也同时弥漫着一种迷惑的恍惚和伤感。

    “六小姐来了。”曾九敬声道。

    “嗯。”一声幽幽的低语随风而来,钻进了景秀的耳内。

    景秀走进屋,照旧规规矩矩的弯下腰,请安道:“景秀见过四叔。”

    “我不是你四叔。”傅四爷温润的语气一转,变得决绝狠厉,但也只是这一瞬,停顿了几秒,他转过脸,看到景秀眼底噙着的吃惊,黑幽的眼眸瞬息一变,又复往日温柔地笑道:“过来坐。”

    景秀清晰的看到眼前的那张脸是那般的平静淡然,一双明眸无波无绪,神情却如海般深而难测。

    她心神激荡,挺直了脊背,现曾九不知何时退了出去。

    她纹丝不动的站立着,微垂着脸,看着光滑可照的地面。

    这般静立着,心里却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泛上心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保持沉默不语。

    时间缓缓流逝,凝固的气氛中有令人窒息的悲哀。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身前一股强大的气势压迫而来,她猛地抬头,傅四爷已站立在她面前,两人只隔了一步之遥,来不及看清他此时的神情,她不受控制的,脚退后一步。

    “怕我?”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逼视景秀。

    景秀摇了摇头:“不怕。”

    又不是猛兽,她并不怕他,可能心里觉得他多次帮自己,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对他并不怕,就算不知他是什么身份,也没见得多怕。只是却知道要避讳他,不该与他多亲近,心生抵触。

    “不怕就坐下吧!”带着淡淡叹息,他专注在景秀脸上的视线别开了。

    景秀觉得面前这人虽然话语神色皆温柔,但那股骨子透出来的气势及凉薄,任是无法遮掩。不知是他天性如此,还有遭逢变故。

    她略想之后,依言坐了下来。

    傅四爷微微一笑,坐在了临窗的软椅上。

    他依旧是不发一言,宝石般的瞳孔攸的射出一道寒澈的眸芒,眼风无波的望着景秀静谧的脸孔。

    随着外头的天色渐渐开朗,景秀到底是坐不住了,直言道:“我该回去了。”

    “别急。”傅四爷静漠地道:“昨晚的火是怎么回事?”

    景秀眼角微微一动,抬起头,与他对视,看他眼眸清澈沉静,她心口一动道:“四叔看到了?”

    听闻,他抿着的双唇勾起一丝笑,笑容和煦如清风拂面:“只看到你和景沫争执。”

    听到他肯定的答案,景秀秀眉拧起,那也就是听到她故意对景沫说的那番话。

    她知道景沫的软肋是四爷,屡屡在景沫面前拿四爷说事,未料到会被他听到了。

    “那为什么没有进屋?”瞥开这些思绪,景秀直白的问,既看到那幕,却一直站在门外不出一声。

    傅四爷嘴角的笑意益发浓了:“我要听听背后你如何编排我?”

    景秀眼睛一跳,双目发直地盯着他,喃喃道,“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勿要当真。”

    他笑出了声:“这样的伎俩你好似用了不少次。”

    那是因为对景沫受用。

    景秀心里这样想着,却没多说出口,景沫有多在乎面前这人,从她屡次的刺激就能看出来。

    见她不说话,傅四爷适才又问道:“你身上的药是谁下的?”

    说到这里,景秀本缓和的面色又蓦地一紧。

    她只恨自己还没看清大哥,对大哥始终抱着一丝希望,才每每上了他的当。

    他这般狠心对自己,哪里是拿自己当妹妹看待?

    她不该再信任他,可心底的凄楚翻滚涌来,发现她对大哥始终狠不下心……

    她过去为回府已经对大哥造成伤害,心里便暗暗发誓过,将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伤害他。

    可事实演变成这样,她心里是纷乱的,不知该怎么办?

    “我听了四叔那晚的话,想让大哥回心转意,想着我们到底是亲兄妹,只要我抱着期望,只要不放弃,他一定能感受到我对他的亲情与依赖。我以为让他看着我受的痛楚,他会和我一样心痛,感受到血脉相连的痛楚。可是却发现错了,不管我怎么做,他都要置我于死地,难道他真的冷血无情,没有一点亲情可言?我该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做,我真的不想失去他……”

    景秀神色凄楚的娓娓道来,唇边是苦涩干涸的,眼底没有一丝神采,参杂着点点泪光。

    傅四爷静静地看着景秀,听着她满是忧伤的话语,像是触及到他的灵魂深处般,像一直以来小心珍藏的瓷器被尖锐的棱角划到,裂了道若有若无的口子,微妙的痛夹杂着沉痛的感伤。可是他黑色的眼眸中什么情绪也没有,恍如一尊没有生命的塑像。

    直到清晨第一缕惨白黯淡的朝光穿入房间,投射在他的眼睛上。他平静深幽的眼睁开了些,忽然发现景秀眼睛寂定定的望着虚无。

    “人都是自私的,为了自己目的,不惜一切。亲情……”傅四爷淡淡的张了口,发出的声音却冷澈如冰涧,没有一丝温度:“亲情在你眼里看来珍贵,旁人眼里却是草芥,甚至成了他们的筹码。”

    景秀看着他脸上渐渐笼罩上一层寒雾,眼神倏冷,深幽冷谧的眼瞳愈发阴骛深沉。此刻正象一把锋利的匕首正闪着森冷的光芒。

    莫非他也曾和自己一样受到亲人所带来的伤?

    景秀心里这般一想,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在他双腿上。

    那血淋淋的一幕又跳跃在眼前,身子变得越发冷了。

    “你该做的都做了,那就别手下留情了。”傅四爷忽然抬头,眼神剧烈变幻,最后却是慢慢冷笑起来,清亮的声音缓缓压深,带着刺骨的寒意,“他如何对你,你便加倍还他就是!”

    景秀微微一惊,抬眼望去,只见他温和的面目失去了温度,冰冷如霜,寒蝉刺骨。那种寒冷,真实而残忍,如同沉沉的死亡气息,如鬼魅梦魇般的挥之不去。

    她不觉身子一颤,声音也是颤抖的:“真的要这样吗?”

    傅四爷半眯起眼,那冰冷的眼神犹如一把利刃:“照我说的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