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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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声音慢慢变小,人出了水阁,护卫睿涯立即跟了上去。

    白月笙深深吸了口气,这老王爷啊,真是目光如炬,宝刀未老。

    他转身,还未坐下,战坤忽然禀告道:“王爷,沁阳王到了。”

    白月笙怔了一下,看了一眼边上的铜壶滴漏,这个时辰,差不多少早朝刚刚结束,三哥白月辰这会儿到他府上来做什么?

    稍一思忖的时间,战坤已经让人带着白月辰到了寒月轩。

    白月辰瞧着白月笙,“今日怎么是在寒月轩,不是在水阁的小书房?蓝漓醒着?”

    白月笙道:“没有,她……我回来那日便没醒过,整整睡了一日一夜,早上刚起,现在又睡了,我怕人来人往动静太大吵着她,所以便在此处处理了一些琐事。”

    白月辰坐下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白月笙,十分意外,“睡了……一日一夜?”

    白月笙叹了口气,“嗯,毒性越发的强烈起来,单单是封少泽假做的风寒之症,已经没有用了,只怕这就要骗不住心儿了……”

    白月辰怔了怔,“我方才来的时候瞧见肃亲王从此处出去,已经确定好如何拿到睡火莲了吗?”

    “嗯。”白月笙又是点头,吩咐人上了白月辰最上好的茶水,一双眉目却始终紧蹙,没有半分松懈的迹象。

    白月辰沉默了会儿,“今日我去长乐殿请求看望若华,太后不允……”

    “我们早上去了趟红袖大长公主府上,封少泽中途离开了一次,应该就是进宫帮梅若华诊病去了,太后没有当面再问责你,那便是若华的身子还能撑得住,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如今该部署的各方面已经到位,颂先生说了,十日之内,必有风雪,到时候我们拿到了睡火莲入药,不论是心儿还是若华,都会好的,三哥不要太过担心。”

    白月辰来到王府之后,欲言又止,但眉宇之间的担忧却显而易见,白月笙便知道,他即便是如今忙着为楚家出头,对付玉家和红袖大长公主的事情,白月辰的心里到底还是记挂梅若华的。

    白月辰无奈之下,也只得点点头,半晌才道:“对了,你今日去了长公主府上,红袖大长公主的情形,到底……”

    “回天乏术。”

    白月辰心中咯噔一下,“可知是谁?”

    这回,轮到白月笙滞涩,好一会儿,才唇瓣开合,“怕是……宫中那位。”

    白月辰僵了僵,宫中的那两位,别看这些年对红袖大长公主等人的发展视若无睹,放任自流,其实只怕心中早已经有所计量,权衡利弊,这次当年的事情爆出来,便乘机将这些膨胀了的玉家和长公主府一网打尽,不给他们留半点喘息的机会。

    这样的手段,当初他亦是见识过的,只是如今再次回想起来,依然觉得毛骨肃然,莫怪……如今在宫中的是白月川和太后二人了。

    “好在证据已经到位,玉家的人该办的也已经办了,只剩下为楚家正名,这件事情的话,难免有些复杂,如今也是急不来。”

    白月笙说着,摸了摸杯子,茶已经凉了,却没人有心思起手去喝。

    白月辰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他默默抬眸,瞧了白月笙一眼,然后垂眸。

    那一眼与他寻常看着白月笙的视线是有些不同的,只是眼神闪的有点快,白月笙还未分辨清楚,他便换了神情。

    白月辰心中有些滞涩,为楚家人正名这件事情,白月笙以前也是十分积极的,可如今,不知道是因为被蓝漓的事情分去了全部的心神还是因为别的,在这件事情上,他几乎已经不插手,便是偶尔说起,也只是告诉白月辰一些鼓励的话……

    白月辰扯了扯嘴角,是不是阿笙帮他太多,这么多年他习惯了,如今阿笙去顾忌妻子,他反倒有些不适?

    “三哥?”

    见他许久不说话,白月笙忍不住问道。

    白月辰回过神,“没事,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情要与你说。”

    白月笙坐正身子,“何事,三哥请说。”

    “是关于,北狄人和亲的事情,因为牵扯到睡火莲,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合计合计,一起商量一下对策。”

    白月笙皱了皱眉,“封少泽和心儿都说过,那个明笑玉并非是得了什么怪病而是中了毒,前两日封少泽也很确定的告诉我,明笑玉所中的毒,便是怎么诊断治疗,都用不到睡火莲这种药材,想来那要用睡火莲的怪病也不过是托词,倒是不知道,用这托词入京到底是为什么了,难道他们并不是真的要和亲,而是为了别的?”

    白月笙的聪敏犀利,是白月辰早已心知肚明的,此时也不得不赞叹,虽不知事情始末,仅靠已经得到的事实猜测推理,他便已经能理得如此清楚,莫怪这些年周旋在这朝廷众臣多股势力之间依然可以游刃有余,若是自己,只怕没这么多的心思吧。

    白月笙又道:“但若并非是为了和亲二来,是为了别的什么呢?幽兰醉……”想到蓝漓的虚弱,以及这幽兰醉的由来,他下意识的蹙了蹙没,但为了免得白月辰难做,终究还是没有再提玉海棠嫌疑极大的事情,而是道:“他们入京是半年多前就决定的是,当初蓝漓没有中毒,他们更不可能未卜先知的知道若华也会中毒,也会需要睡火莲,也便是说,他们一开始不是为了针对我们二人来抢睡火莲的花蕊,还是……睡火莲有什么别的特别用途,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吗?”

    白月辰慢慢道:“此事……”

    正在这时,战坤忽然来禀,“王爷,王妃醒来!”

    白月笙猛的站起身来,关怀之意不需言表,“怎么回事?不是才睡下一个时辰不到吗?刚才是封先生过去针灸了吧,是不是病情有什么反复?”

    白月笙说这话,已经要大步离开寒月轩,走了两步,忽然反应过来,回眸,“三哥,我去去就来,你且稍等我一会儿。”

    白月辰点点头,“好。”

    白月笙立即大步离开,袍袖挥摆之间,很快消失在窗外的小路上。

    白月辰瞧着,不由叹了口气,他这位七弟啊,如今看来是彻底的掉进了情网,不可自拔了呢。

    他端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两口,茶水有些冷了,伺候在跟前的婢女伶俐,立即前去,将冷了的茶水端走,沏来热茶备着,并识趣的退出了门外。

    白月辰喝了两杯热茶,却还未曾等来白月笙,想来蓝漓那便的状况也是极不稳定,白月笙要瞒着蓝漓还要瞒的丝毫痕迹不露,始终是有难度的,他若要与白月笙说玉海棠那晚说与他的,关于让他和亲的事情,还需要等上一阵子。

    若是别的小事,他自然不必执着现在就告诉白月笙,但那件事情实在干系重大,说不定还要牵连一些别的事情,他必须早些告诉白月笙,两人好早些商量个对策才是。

    ……

    沁阳王府芙蓉阁

    玉海棠坐在坐榻上,手中捧着一本竹简书,神情冷漠,看不出分毫色彩来。

    一段时间以来,伺候她的婢女一直不断的换,而且就算是贴身的,也都是在外间站着,一是润福管家和白月辰吩咐过,无事不要近前,二是这个玉海棠实在冷的诡谲,那些婢女也不敢轻易靠近。

    到底是冬日,内间点的银炭,倒也算是安静,一个瘦小的身影捧着漆盘从外面进来,赶紧放下漆盘哈了哈手,一看就被外面的冷风冻得不清,原本站在门内侧的另外一个穿着素衣的婢女上前将漆盘接了,试了试温度,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来,朝着那先前的婢女道:“总算还温着,也不枉专门跑这一趟,你在这烤烤火,我送去给小姐用了。”

    “嗯,好呢。”那被冻着的婢女似乎因为这些夸奖很是高兴,歪着脑袋看了一眼里面安静看书的玉海棠,笑意加深,搓着手继续烤火,没烤两下,便又转身进了里面做别的杂事去了。

    素衣的婢女端着漆盘送到了玉海棠的面前,“小姐,先喝了这盅汤再看好不好?您身子畏寒,越是这冬日里,越是要注意的,这盅汤很是养身,喝了之后,您晚上能睡得舒服一点。”

    玉海棠嗯了一声,将竹简书慢慢卷起,接过汤碗,可素手伸出的时候,手上动作却滞了滞。

    她瞧见,那丫头端碗的手,手背上许多的疤痕,连那露出一小段的皓腕上也有不少。

    婢女连忙缩了手,“奴婢这样子粗陋,小姐不要看。”

    “是流放的时候弄的?”

    “嗯……”

    玉海棠神情如常,接过汤碗,慢慢喝着汤,等喝完了将碗递给那婢女的时候,才道:“我这里有些不错的药膏,你拿去抹一抹,还有侍画,也一并抹一抹吧,女孩子家,留了疤痕就不好看了。”

    这婢女正是抱琴,那方才烤火的则是侍画,二人原本都是因为当初靖国公府瘟疫的事情被牵连,之后便被发配极寒之地,即便是有白月辰暗中派人看护着,这一路上也没少吃苦,前几日才被接回京中送到芙蓉阁中来。

    这两个丫鬟是自小跟着玉海棠的,和玉海棠感情深厚,对玉海棠也十分的忠心,抱琴沉稳些,侍画活泼些。

    “多谢主子,奴婢记住了。”抱琴感激的说着,接过玉海棠递过来的碗,放好,才道:“方才奴婢去厨房的时候,听到有人说,王爷下朝之后没有回王府,好像也没有去吏部……”

    玉海棠淡淡挑眉,“怎么知道也没去吏部?”

    白月辰对这府上的监控,尤其是对玉海棠以及和她有关的人的监控都是很严的,要打听消息也不容易,抱琴之所以能知道的这般确定,还是凑巧碰到了王爷的贴身常随和润福管家,这二人一向跟着白月辰不管去何处,但今日二人回来王爷却没回来,抱琴便留了个心眼,之后暗中听到白月辰也没去吏部。

    “王爷不去吏部,会去何处?”

    玉海棠垂了垂眼眸,“表哥在京中没什么朋友,更何况,如今这样的情况,也不是走亲访友的时候,他不带随身侍从要去的地方,无非是三个地方,梅园,华阳王府,楚国公旧地。如今梅映雪死了,表哥去的地方便少了一个梅园,多了一个梅映雪的墓地,但今日么……他应该既不是去墓地,也不是去楚国公旧宅,而是去了华阳王府。”

    “这……”抱琴怔了怔,“小姐,您上次不是将明笑玉和亲的事情告诉王爷了吗?他去到华阳王府那边,依着王爷对待华阳王惯常的态度,王爷怕是……”抱琴看了玉海棠的脸色一眼,见玉海棠神情如常,才慢慢道:“怕是会将那件事情告知华阳王知道,这样的话,岂不是……”

    玉海棠笑了笑,“说就说了吧,我能拦得住吗?”

    抱琴又是一怔,她跟随玉海棠到底时日久了,玉海棠的性子她很是了解,这种时候,玉海棠的这个反应未免太过轻松了些。

    “小姐……难道不怕华阳王知道之后有所应对吗?”

    玉海棠从坐榻上下来,抱琴连忙上前为玉海棠整理衣衫。

    玉海棠道:“他若要应对,只管应对就是了,我还怕他不应对。”

    “小姐……”抱琴听得有些糊涂,“这又是为什么?”

    玉海棠笑了笑,“有些人,便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不将他逼到了绝境,他永远不知道谁是真的对他好,我那表哥便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不怕他将我说的告诉华阳王知道,因为他如今做的越多,以后后悔起来,便越发的绝然无情。”

    抱琴皱起眉头,她自认也算了解玉海棠,但是今日玉海棠说的这些话,她却是半个字也听不懂,后悔什么?什么决然无情?沁阳王这样温文儒雅,像是永远不会发脾气不会对人生气的人,会绝然无情吗?

    ……

    白月辰等了有半个时辰,白月笙依然没来。

    这寒月轩,因为白月笙已经不在此处留宿,也没了原来那般几十只紫铜暖炉恒温,到底还是有些冷意的。

    小几上的茶水凉了两次,那伶俐的婢女也扣着时辰换了两次,白月辰却没了喝茶的心思,他等的有点焦急,毕竟最近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实在没太多时辰在这里耗着。

    他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思忖是不是先暂且离开,去办自己的事情,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与白月笙说北狄人和亲的事情,但……如今紧着睡火莲之事,北狄人那些琐事,还是需要早些告知白月笙知道的。

    如是想着,便有耐着性子等了起来。

    只是实在等的时间有些久了,干坐着也便坐不下去,起身随意走着,正巧就看到书案之上镇纸之下压着的一些东西。

    他一开始,本是随意扫了一眼,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可一眼扫过去之后,却忽然怔了一怔,禁不住回神又去瞧了一眼,那镇纸之外露出几个字来,牵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袍袖之下,白月辰的指尖动了动,便想将那镇纸移开,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但理智告诉他,这么做并不合适。

    他僵硬的收回手,可却没能坚持很久,心中心绪便一直浮动不止,终究还是按奈不住心中无限的好奇。

    白月辰走上前去,将镇纸移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叠信笺,看起来,应该是战阁和长青舍先后送到京中的密信。

    他和白月笙相交多年,对战阁,对长青舍,自然也很是了解,战阁和长青舍在各地的暗桩网线,并不比血滴子的要少,而且在各地杭盖各个行业,只要战阁和长青舍合力用心,没有查不到的消息,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白月笙得以无往不利的必杀技。

    他看着那些信笺,一开始有些错愕,慢慢的,随着信笺越来越多,神情变得复杂起来,震惊,意外,接连闪过他的脸庞,等到看到最后一张的时候,神情阴沉之间带着不可置信,原本还算镇定的脸上,全是惊愕。

    他握着信笺的手微微颤抖着,半晌都无法反应。

    ……

    水阁

    白月笙到的时候,蓝漓已经清醒,虽然醒着,但神情疲累的紧,眉宇之间似乎是永远也散不去的困乏和倦意,唇瓣之上也起了干裂的皮,脸色苍白的厉害。

    白月笙看着这样的蓝漓,早忘了任何事情,一颗心提的老高,半晌才不敢轻易松了呼吸。

    封少泽正坐在一旁的圆凳上,帮蓝漓针灸,针灸的过程有些冗长,也没有人说话,却是将气氛冻到了最低点一样,安静的有些吓人。

    终于,封少泽针灸结束,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珠。

    白月笙连忙上前,将蓝漓的手腕放回了被子里,拉起被子盖好。

    蓝漓给了白月笙一个淡淡而虚弱的笑容,问道:“封先生,我这身子到底如何了?风寒还能好吗?”

    白月笙即便是努力控制,但还是忍不住面色微变。

    封少泽也是一滞,“王妃不必担心,有封某在,王妃一定会好的。”

    “是吗?”蓝漓笑了笑。

    封少泽站起身,倒是回的肯定:“自然是,还请王妃要信得过在下,在下这就去为王妃配药,王妃好好休息。”说罢,封少泽退了出去。

    屋中的奴仆也大气不敢出,先后都退到了外面。

    蓝漓想坐起身子,但有些吃力。

    白月笙连忙上前,扶着蓝漓起身,靠坐到了自己怀中,躺在自己胸前,拉了被子将蓝漓盖好,下颌恰巧凑到了蓝漓的发顶上,并将蓝漓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在自己身前。

    “心儿……”

    太安静了,白月笙觉得自己应该是要说点什么的,但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因为过分的压抑,声音也有些暗哑低沉,一开口便闭了嘴。

    蓝漓倒是声音虚弱之中还带着几分笑意,“阿笙,这风寒来的又快又猛烈,我前几日只是稍微有些不舒服,如今却是见天的睡不醒,身子也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不那么难受,却浑身使不上力……”

    白月笙的心沉了沉,“别担心,只是风寒而已,没什么的,封先生不是说了吗,他自有办法,只是需要些时间而已。”

    “真的吗?”蓝漓抬了抬头,只觉得抬头也是累的,便索性放弃,轻叹了口气,“我也是医者,这么多年了,还未曾见过这样厉害的风寒呢……我……我早上起之前,还道是睡了三个多时辰,方才回来清醒之后一瞧,昨日花廊上的绿植都换了一番,那些绿植都是逢单日才换的,我这么一算,我竟是睡了两日……这样的风寒……怕是能要了我的性命……”

    白月笙浑身一僵,他本抱着蓝漓,如此一来,蓝漓亦感受的到,她心中难受又悲伤,可那幽兰醉……她要说出来,把二人之间还算得上温馨一点点的气氛全部破坏的干干净净吗?

    “别胡说。”白月笙僵硬的开口,却只能说出这三个字来。

    蓝漓果真也是没继续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道:“把家轩接回来吧,快过年了,我好想见见他。”

    不知为何,白月笙听着她这话,浑身一凉,连心中都冷的一大截,他很想再次开口呵斥蓝漓不得胡说,却硬生生的压住了,蓝漓这种像是知道自己要不久于人世,最后看看孩子的口气吓到他了,他竟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蓝漓身子到底撑不住多久,很快便再次沉睡过去。

    白月笙将蓝漓放回床榻之上,立即请来封少泽。

    封少泽道:“只要十日之内拿到睡火莲的花蕊,王妃便可无事。”

    白月笙冷冷道:“是吗?睡火莲的花蕊是小,封先生却才是关键人物,封先生的心意,才是最关键的事情,不是吗?”

    封少泽态度不卑不亢,慢慢道:“王妃对封某恩情深厚,王妃的性命,对封某来说,便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是他们二人才能听得懂的对话,而封少泽的回应就是保证,即便他被白月川和太后牵制,但在这件事情上,蓝漓的性命,他视为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