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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撕烂你的美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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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玥依言跪下,以泰然自若的目光与滕氏对视,嘴角挂着合宜的微笑:“祖母,这话说的我太冤枉了,我怎么会为了将玄安抱给五姨娘去养就出此下策陷害您呢?毕竟,照看两个孩子是挺累的,祖母当初就是存的这份慈悲之心才与五姨娘一人带着一个,我心疼祖母,也心疼五姨娘。”

    滕氏原以为桑玥会翻过天去,哪知让她跪她就跪,一番话讲得滴水不漏,态度也恭顺诚恳,这倒让滕氏不好继续发火。

    刘妈妈赶紧递过一杯滕氏最爱喝的音韵茶,滕氏端过,用杯盖拨了拨飘散于温水中的墨绿色茶叶,再好的茶叶入水还不是软绵得如絮如萍,甭管外面有多少达官贵人心仪桑玥,只要在定国公府内,桑玥就得听她的。一念至此,滕氏抿了一口茶,语气好了一分,言辞犀利不变:“你是我心坎儿上的孙女儿,我自问待你不薄,你送我一床有跳蚤的棉被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当真……一点私心都没有?”

    滕氏心里仍旧认为桑玥是凶手,目的就是为了将桑玄安抱走,如今她得了这个病,莫说她了,就是整个内院的人都要施药好几日,桑玄安自然不可能留在福寿院。

    大姨娘将凉得差不多的药递到滕氏面前,讨好地笑着:“老夫人,婢子伺候您喝药。”

    大姨娘一勺一勺地喂滕氏喝完,又递过帕子给滕氏擦了嘴,才将药碗递给颖雪端走,自己则行至滕氏的左侧站好,坐,她是万万不敢的。

    桑飞燕睁大烟波浩渺的眸子,露出一副心痛的样子:“祖母,我相信二姐姐不会做这样的事,或许,只是缝制被褥的下人手脚不干净,惹了跳蚤,毕竟被褥不是二姐姐亲手缝制的,是贵叔铺子里送来的。”

    哟!桑飞燕,从前倒是没发现你还有点儿商业头脑,晓得把脏水往贵叔铺子里泼一瓢。

    今天她要是为了逃罪将责任推给贵叔,明日各种诋毁言论就该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桑飞燕想学韩玲萱?不,或者韩玲萱去铺子里捣乱的主意就是桑飞燕旁敲侧击的。

    桑玥并不外露心中所想,淡然地抬眸:“祖母,被子是做好了拿到棠梨院的,我给您和五姨娘一人送了一床,五姨娘盖了没事,想必您这被褥中的跳蚤不是来自贵叔的铺子。”

    “啊?难道是有人事后刻意陷害祖母吗?天啊!祖母向来待人宽厚,究竟是谁心肠这么歹毒要陷害祖母?”

    桑飞燕掩面惊呼,秋水翦瞳中波光盈盈,桑玥从中读到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不由地心里冷笑,贼喊捉贼的戏码演得可真好,说来说去,不就是要引领祖母将矛头对准她和五姨娘么?

    滕氏的一双老眸暗沉无光,思前想后,始终觉得桑玥的嫌疑最大,若韩珍还在世,她定会怀疑韩珍才是幕后黑手,因为她与韩珍明里暗里不知道斗得多么热火朝天。可眼下当家的是韩玉,韩玉害了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定国公是桑楚沐,明年桑楚沐娶个续弦,按照规矩,掌家的绝不再是韩玉,所以,韩玉不仅不能害她,反而应该想着法儿地让她活得好好的,这样,即便桑楚沐娶了妻子,有她压着,规矩还是可以改改的。

    韩玉略微苍白的唇瓣抿了抿,温婉地道:“婆母,兴许真的是哪个下人不干净惹的,我相信玥儿没胆子陷害自己的祖母,她毕竟才十四岁,玥儿这孩子,说起来也真是可怜,从前大嫂和柔儿在世时,总冤枉她,好在每次玥儿都能化险为夷,公道自在人心,玥儿是什么样的品性,您心里最清楚,误会了玥儿,让远在洛邑的大哥如何安心呢?”

    桑玥狐疑的目光自韩玉略微苍白的面色上流转而过,很快,归于平静。

    滕氏的脸子越发沉了,韩珍和桑柔屡次陷害桑玥,为什么桑玥就是没事呢?说明什么?说明这丫头的心机城府不是一般地深!从前她并未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如今火烧着了自己,她方才警觉。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一个姨娘生的女儿,凭什么能让桑楚沐疼进了骨子里?不仅桑楚沐,就连桑玄夜都对她好过头了,这……绝非好事!

    桑玥哪里不知滕氏的想法?滕氏偏袒弱者,忌讳强者,这就是滕氏从前一直容不得大夫人的缘故,滕氏之所以对她好,一分是祖孙情分,一分是她的示弱讨好,两分是给父亲面子,其余的可全都是在拿她磨着大夫人。大夫人死后,她一跃成为府里最风光的主子,强烈的对比和蓄意挑唆下,滕氏看她顺眼,才怪。

    滕氏将茶盏重重地丢在桌上,瓷器碰撞,溅起了一片水花:“那就查!但凡接触过被子的下人,统统给我严刑拷打!”

    桑玥微笑着道:“祖母是要一口气将我院子里的人打个干净吗?”

    “祖母!”桑玄夜不知何时跨入了正厅,他先给滕氏见了礼,尔后无比惊讶地问道,“祖母,玥儿犯了什么错,您要她徒膝跪在冰凉的地板上?”

    “这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桑楚沐对桑玥的心疼狠狠地戳着滕氏的心,她花白的眉毛拧了拧,沉声道:“她为了让桑玄安住进五姨娘的院子,竟然给我送来塞了跳蚤的被子,想让我被咬死吗?”

    桑玄夜是个人精,在出现了一瞬间的失态之后,赶紧走到滕氏的身侧,拉过滕氏的胳膊,极尽亲昵和担忧,道:“那祖母现在可好些了?”

    滕氏心头一软,给刘妈妈使了个眼色,刘妈妈搬来一个凳子,桑玄夜坐在滕氏的旁边,揉了揉滕氏的胳膊,语含三分讨好、三分轻哄:“祖母,你好些了没?我担心着呢。”

    滕氏被这么一哄,神色稍作缓和:“擦了药,过几日应该就没事了,你安心准备明年的春试,内宅的事别跟着瞎掺和。”

    刘妈妈福着身子道:“老夫人,二小姐院子里的下人还要一个一个严刑拷打吗?”

    滕氏将桑玄夜有些冰冷的手握住,正要下达命令,门口的丫鬟给刘妈妈打了个手势,刘妈妈征求滕氏的同意后,跑到门外一看,来人竟是冬茹,冬茹前不久调去了桑玥的院子做一等丫鬟,平日里洒扫外屋和养花,顺带着监视棠梨院的情况。冬茹悄声对刘妈妈讲了几句,刘妈妈脸色大变,拍了拍大腿,恨铁不成钢地啐了一口,遣走冬茹后,返回正厅。

    刘妈妈硬着头皮道:“启禀老夫人,二小姐院子里的丁香病了,窝在房里一整天,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桑玄夜和大姨娘面面相觑,滕氏淡漠而夹杂了一丝愠怒的眸光扫过桑玥平淡无波的脸,冷声道:“把丁香带上来!”

    丁香进来时,显得十分狼狈,穿一件粉红色比甲短袄,黑色棉裤,发髻有些蓬乱,手背和脖子处均有不同程度的抓痕,走路的样子扭扭捏捏,手总不自觉地就想往哪儿挠似的。她跪下给滕氏行了个礼:“奴婢见过老夫人。”刚说完,手就忍不住在肚子上抓了一把。

    众人诧异了,丁香是老夫人院子里出来的人,按理说是个挺讲规矩的,不应当出现如此不雅的举止。

    滕氏蹙眉:“你哪里不舒服?扭扭捏捏成何体统?”

    丁香边说边挠着手背:“回老夫人的话,奴婢……奴婢身上痒得很。”

    “痒?难不成你也遭了跳蚤?”桑飞燕忍不住插了句嘴,完后意识到自己逾越了,起身给滕氏行礼赔罪。

    滕氏压了压手,示意桑飞燕坐下,奇怪地打量着丁香:“刘妈妈,去检查一下她的身上有没有跳蚤,注意点儿,别自个儿染上了。”

    “是。”

    丁香闻言身子就是一颤,赶紧伏在地,刘妈妈用帕子包住手,挑开丁香的发丝,拨弄了几下,看到那蠕动的黑虫子时,一股恶寒自脚底升腾,蔓延到四肢百骸:“老夫人,她的确是遭了跳蚤。”

    老夫人和丁香同时遭了跳蚤,证据太明显了!

    “好你个不知死活的奴婢!枉我那么多年提拔你、教导你,你竟然对我下毒手!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含沙射影的话明显至极,桑飞燕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桑玥的神色,然期盼着的惊慌并未出现。

    “说!你为什么要害我?”滕氏气得抡起茶杯就朝丁香砸了过去,热水泼了她一身,她动也不敢动,伏着的身子瑟瑟发抖。

    “丁香,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陷害我祖母!”桑玄夜怒目而视。

    丁香颤颤巍巍道:“奴婢……不是奴婢干的……奴婢……”

    丁香支支吾吾的样子着实令人起疑,韩玉慢条斯理,语气和善地问了句:“丁香你莫怕,知道什么尽管说出来,如今府里除福寿院的人之外,就你身上突然跳蚤,这日子又刚好吻合,说你是无辜的,怕是不能令众人信服,你要是有苦衷,也别瞒着,老夫人明朝秋毫,孰是孰非,一眼就能辩明,你撒谎也没用。”

    “这……”丁香迟疑了。

    桑玥冷冷地剜了丁香一眼,闭唇不语。

    桑飞燕的肩膀隐隐颤抖,也不知是极力忍着哭泣还是笑意:“丁香,你有苦衷,就赶紧说,你不说出真相,害得二姐姐跟你一同遭殃。”落井下石,硬是给桑玥扣了顶幕后黑手的帽子。

    桑玄夜面色铁青:“四妹,你含沙射影的是在误导大家认为二妹是凶手吗?”

    桑飞燕急忙起身一福,泪珠子掉了下来:“大哥,我没有,我是希望查清此事,还棠梨院的人一个清白,毕竟丁香是二姐姐的丫鬟。”

    桑玥淡淡一笑:“丁香你就说吧,我倒要看看你说的证词,能否让大家信服。”

    滕氏哼了一声:“你要是敢撒谎,我就找人伢子将你卖了!”

    找人伢子卖掉,基本上是沦为最低贱的窑子里的妓子!

    丁香摸着地板的手遽然一紧,壮着胆子仰视高高在上的老夫人,目光惶惶而清澈:“奴婢……奴婢不是不想说,而是这件事实在过于荒唐,怕……怕……怕老夫人不信。”

    桑玥转过脸,嘲讽地哼了一声。

    滕氏心底的疑惑渐渐凝结成一个沉重的铁球,挂在心尖儿上,扯得她有些生疼:“你但说无妨!只要你说实话,我从轻发落便是!”

    桑飞燕和韩玉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端起一杯茶,放在唇边,掩住高高翘起的唇角。

    丁香得了鼓励,脸上闪过数十种复杂神色,最终把心一横,闭着眼道:“是小姐逼着奴婢在被子里放了跳蚤!”

    一句话如同惊天闷雷在正厅的上方轰然炸响!

    桑玄夜抬脚就要踹过去,大姨娘身子一歪,摔倒桑玄夜的脚边,就是捏住他的脚踝,用嘴型无声地道:“大少爷,你这是要惹怒老夫人吗?小不忍则乱大谋,桑玥怎么样,与你何干?”

    桑玄夜握着的拳头青筋突起,眸子里的火焰几乎要将丁香烧得干干净净!

    韩玉长吁短叹:“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枉老夫人对你这么好,玥儿,你狠得下心?”

    滕氏花白的眉毛高高竖起,指着桑玥,却是半句话说不出。

    桑玥理了理宽袖,悠然地道:“婶娘这是信了丁香的话?祖母也信了?”

    滕氏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韩玉接过话柄,痛心疾首道:“丁香原先是老夫人院子里出来的人,她说的话当然可信,我听说丁香的弟弟受过你的恩惠,想必你就是用这个收买丁香的吧。”

    桑玥眼底的笑意加深:“多谢婶娘为我证明清白,我就知道婶娘是个帮理不帮亲的人。”

    韩玉心里咯噔一下,证明桑玥的清白?桑玥脑子没进水吧?

    所有人都面露惑色,滕氏与桑玄夜大眼瞪小眼,桑玥对丁香正色道:“你方才说什么,大声地重复一遍!”

    “四小姐逼着奴婢在被子里放了跳蚤!”

    桑玄夜恍然大悟,赶紧一口敲定:“原来我们把‘四小姐’听成了‘是小姐’,错怪玥儿了,没想到胁迫丁香的人是……桑飞燕!”

    桑飞燕手一滑,一杯滚烫的茶水溅了自己一身,她慕地跳起,一边拂去衣衫的水,一边跪倒地上,委屈得泪花一个劲儿在眼眶里打转,偏又不落下来,端的是我见犹怜:“没有!我没有,丁香,你为什么要陷害我?二姐姐,我得罪你了吗?你竟然让丫鬟给祖母放跳蚤,然后嫁祸给我?”

    她掏出帕子抹泪,顺带着掩住眸中跳动着的诡异锋芒,事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桑玥对桑飞燕的委屈和潜藏于一捧泪花之间的怒火视而不见,只从容淡定地笑了笑:“让丁香据实相告的人是你,不信丁香的话的人也是你,婶娘总不会害你吧,婶娘亲口承认相信丁香所言。莫不是,丁香污蔑我,你们母女就没意见,丁香指认真凶,你们就受了天大的委屈?”

    “到底是怎么回事?”滕氏喝道。

    丁香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奴婢昨夜抱着被子来福寿院,半路上碰上了四小姐,四小姐给了奴婢一袋子跳蚤,让奴婢塞进送给老夫人的被子里,说只要事成之后,大少爷和老夫人都不会再搭理二小姐了,二小姐孤立无援,她就……就将奴婢要到她身边,再伺机将奴婢送给大少爷!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妄想做大少爷的通房,所以糊里糊涂帮着四小姐陷害了老夫人和二小姐!奴婢有罪!请老夫人责罚!”

    说着,丁香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直到额角破皮流出腥红的血丝,滕氏才喝止了她:“荒唐!”

    桑玄夜拍着滕氏的背,给她顺气,软语道:“祖母,玥儿是无辜的,可不可以叫玥儿起来?”

    滕氏点头,刘妈妈将桑玥搀扶到右侧的椅子上坐好,又奉上一杯热茶,赔了个笑脸。

    局势大逆转,桑飞燕跌入深渊,她深吸一口气,按耐住肚子里的滔天怒火和挫败感,软语侬侬声如泣:“丁香,你诬蔑我,我为什么要陷害祖母?”

    “是啊,我觉得四妹没有理由陷害祖母。”出其不意的,帮桑飞燕说话的竟然是桑玥。

    这一下,好不容易有了眉目,似乎又陷入了谜团。若说桑玥陷害滕氏,是为了夺走桑玄安,将其养在五姨娘膝下,那么桑飞燕害滕氏又是图什么呢?完全没道理嘛!

    就连滕氏也是这么想的。

    事情仿佛进入了胶着状态,突然,门口的丫鬟禀报道:“老夫人,许姨娘求见。”

    “她来做什么?没看见屋子里忙着吗?”滕氏小声嘀咕了一句就要拒绝,桑玥给桑玄夜使了个眼色,桑玄夜会意,笑道:“许姨娘是四妹的生母,现在四妹又是住在许姨娘的院子,只要许姨娘能证明四妹昨夜没出过院子,丁香的话就不攻自破了,此事,或许另有隐情。”

    桑飞燕眼底光彩重聚,哪有亲娘不帮助自己孩子的?她附和道:“大哥说的有理,还请祖母恩准许姨娘为我作证。”

    滕氏答应了二人的请求,许姨娘低着头走进正厅,给滕氏见了个礼:“婢子见过老夫人。”

    滕氏淡淡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许姨娘扑通跪下,泫然欲泣:“老夫人,婢子……婢子要揭发二夫人的恶行!”

    韩玉本就苍白的脸瞬间如蒙一层灰面,难看到了极点,眼眸里隐匿了一丝错愕的慌乱,端着茶杯的手颤了颤,她索性将茶杯放于旁边的桌上,优雅温婉的笑道:“婆母,今儿这事真像滚雪球一样,随便什么人都能滚进去。”

    滕氏不耐烦地倪了许姨娘一眼:“污蔑主子可是重罪,我不会因为你是飞燕的生母就对你网开一面。”

    许姨娘用余光瞄了桑玥一眼,随即声泪俱下,目光灼灼:“昨儿下午,二夫人的贴身丫鬟诗画找上了四小姐,递给她一个灰布袋子,说什么……让她想办法给老夫人用上。婢子起先并不知道那是害人的东西,只是心存了一分疑惑,于是格外留意四小姐的动静。昨儿夜里,四小姐慌慌张张地出去,又慌慌张张地回来,婢子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说。刚刚婢子在房里做绣活儿,听下人们谈论老夫人的被子里发现了跳蚤,正喊二小姐去问话,婢子心里隐约有个荒诞的猜测,忙跑到四小姐房里一找,那灰布袋子俨然已经不见了!”

    桑飞燕惊得有些花容失色,许姨娘何时发现她慌慌张张出去?又何时问过她?

    许姨娘话音刚落,丁香从宽袖里摸出一个灰布袋子:“许姨娘,可是这个?”

    许姨娘瞪大眸子:“是!就是它!因着四小姐和二夫人都是府里的正经主子,所用之物非富即贵,所以诗画掏出这么个粗陋的东西给四小姐时,婢子就留心了。”

    打蛇打七寸,这个道理,桑玥明白。她开门见山,一击即中:“婶娘,你该不会是对大姨娘协理中馈有意见,想学母亲,将我祖母害病了,你好只手遮天吧。”

    这句话戳了滕氏的痛处,她看向韩玉的目光瞬间寒凉了许多:“韩玉,我原先以为你同韩珍不一样,没想到竟是一丘之貉!”

    祖母的多疑真是有利有弊啊,桑玥问向桑飞燕:“四妹,究竟是你自作主张要陷害祖母还是婶娘的主意?”

    许姨娘扯了扯桑飞燕的袖子:“四小姐,不要瞎给人背黑锅。”

    桑玥笑得意味深长:“看来,四妹是默认主谋是婶娘,你只是帮凶了。”

    桑飞燕低头,许姨娘怎么会突然杀出来?诗画和她的会面隐蔽得很,许姨娘不可能会发现。那么,许姨娘为了给她洗脱冤情,自己将事情的经过猜了个准吗?

    原本桑玥只是胡猜,想将脏水泼点给韩玉,可眼下瞧着韩玉眉宇间划过的失态和桑飞燕沉默不语的表情,大抵她还真是猜准了。

    到这个份儿上,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韩玉抵赖!原本韩玉和桑飞燕密谋陷害滕氏,的确是想一箭双雕,既将中馈之权尽数揽在手里,又能趁机嫁祸给桑玥,让滕氏对桑玥生厌,好随随便便许个人家将她给嫁出去,韩玉甚至连人家都给桑玥找好了,只要桑玥一嫁人,她就立马将消息放出去,届时……唉!可惜,功亏一篑!

    谁也不曾料到,桑玥竟然使诈!

    桑玥扬眉一笑,不错,她就是使诈,丁香对桑玄夜的心思她岂会不知?不过是故意做出伤心状好让桑飞燕趁隙而入,丁香并没有一次就被桑飞燕说动,这反而令桑飞燕放下了戒备。桑飞燕以为谁都跟她一样,心里只装得下男女情爱吗?

    丁香喜欢桑玄夜,可丁香更加爱护弟弟丁山,只要丁山一日在军营,丁香就一日不敢背叛她。同理,只要丁香呆在她身边办事,丁山就绝对忠诚。

    当然,这一切远没有结束。

    桑玥直起身,敛起笑意,换上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四妹,枉祖母看在叔父的份儿上那般疼惜你,待你与大哥、二哥也没什么不同,你竟是下得了狠手,又是帮婶娘毒害祖母,又是嫁祸给我,原来你这张凄楚动人的美人皮下藏的居然是一副蛇蝎心肠!”

    “二姐姐……我……”桑飞燕现在才想通,她辩无可辩,因为指证她和韩玉的不是什么毫不相关的人,而是她的生母许姨娘!

    从主犯降为帮凶,罪责轻了,但她伪善的面孔从此便也狠狠地撕裂了!

    桑玥不打算放过这个曾经毒害五姨娘的人:“婶娘,丁香和四妹是从犯,你是主犯,敢对老夫人下手,按理是要挨家法的!”韩玉不似韩珍的身份那般珍贵,这顿家法她倒要看韩玉如何逃过?

    滕氏喘着气,怒道:“将丁香和诗画各打二十板子,赶出府!把桑飞燕给我禁足,每日罚跪佛堂两个时辰!至于韩玉,你这个罪魁祸首,活该被用家法,然后丢进佛堂修身养性!”

    用家法?韩玉的手没来由地就是一紧,整个人仿佛走在平坦的大道上,偶不经意地往下看,才发现踩的只是一根蔓藤,脚底是万丈深渊,那种史无前例的恐惧令她每一个汗毛都竖了起来。猝不及防,肚子一痛,她歪倒一旁。

    滕氏瞧着韩玉捧腹的姿势和苍白的脸色,脑海里空白了一瞬,道:“你上个月的小日子来了没?”

    韩玉的瞳仁一缩,不明所以,只据实相告:“好像……没来……”

    ……

    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啊,桑楚青这几个月去韩玉院子里的次数少得可怜,她竟然怀上了!不过,凡事有利有弊,韩玉怀孕逃过了责罚,滕氏却以她休养为由夺了她的中馈、禁了她的足。

    这个节骨眼儿,滕氏是万万不可能再将中馈之权交给任何人了,因为,她要开始出席各种活动,为桑玄夜的世子之位奔走。而只要滕氏重出江湖,桑玥就保证她再无暇顾及桑玄安。

    韩玉因为这件事恨上了许姨娘和桑飞燕,总以为是她们娘俩合谋算计她,于是因着怀孕而再度被桑楚青重视的她渐渐不给桑飞燕和许姨娘任何翻身的机会了。

    桑楚青痛恨韩玉一次又一次的卑劣行径,但于他这种子嗣单薄的人而言,万千痛恨抵不过再为人父的喜悦,他虽不向滕氏求情解除韩玉的禁足令,但日夜陪伴是少不了的。

    由于他的日夜陪伴,倒是让桑玥不好对韩玉下手了。

    至于桑飞燕和许姨娘之间,自然裂开了一道更大的口子!桑飞燕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用如此拙劣的法子将韩玉给供出来,这不是摆明了让韩玉恨她吗?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月底,靖王府设宴,滕氏决定只带桑玥、桑秋和桑丽赴宴,独独不带桑飞燕!这几乎要了桑飞燕的半条命,她不能错过任何一个见慕容耀的机会,绝对不能!

    天气越来越冷,南越迎来了冬季里的第二场雪。这场雪来得毫无征兆,前一秒金辉普照,下一秒,旭日躲进云层,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便飘了下来。

    丁香被打二十板子,不过是个苦肉计,刘妈妈监督,哪能真让板子挨上丁香的身?

    桑玥策划这件事,除了要打击韩玉和桑飞燕,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将丁香送出府,一来,远离桑玄夜,别徒增伤怀;二来,贵叔的生意几乎忙不过来,急需人手。丁香是几个丫鬟里面做事最谨慎得力的,将她调去铺子里是再好不过了。

    贵叔认丁香做了义女,与贵叔和钟妈妈的女儿以姐妹相称,共同协助贵叔打理生意,不必抛头露面,就是清货、点货、记账、配送。丁香脱了奴籍,变为自由人,店里的份例银子又多,加上年底分红,过不了几年,她便能给丁山存上一笔丰厚的钱娶媳妇儿。

    桑玥刚从贵叔的铺子里回来,还没进屋,茉莉就满头雪花地出现在了她的视线,茉莉对着她小声禀报了几句,她轻蔑一笑,那人回府的目的果然不单纯!

    桑楚沐居住的院子在内宅的中心处,离从前大夫人的长乐轩不远,与韩玉和桑楚青的两所别院可是有着相当不近的距离。是以,当桑玥在桑楚沐的院子里发现韩玉时,清丽的容颜上露出了十分诧异的表情:“婶娘,大雪纷飞的,你不在院子里取暖,跑到我父亲的院子做什么?祖母解除你的禁足令了?”

    韩玉摸了摸微凸但隔着长袄并不怎么明显的小腹,睫毛飞速眨动,笑了笑:“我有些闷,想出来走走,你叔父就准了。”

    府里的人都知道,滕氏最让着桑楚青,既然他准了,滕氏便也不会怪罪。

    桑玥诧异的眸光不变,只是长睫飞舞间,染了一分嘲讽的意味,叫人的心一下子坠入无底空洞般莫名地惊悚:“婶娘走走就到了我父亲的院子,不知情的还以为婶娘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呢,婶娘你说对吗?”

    韩玉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作势要摔倒却刚好扶住了廊壁似的,经受的委屈展露无疑:“玥儿,上次的事我也是受害者,飞燕和许姨娘联手设计我、设计你,目的之一不就是想挑拨你和我的关系吗?你是个聪明人,当明白我断不会傻到要去害你的地步。”

    故意避开她的问题?桑玥笑意凉薄,比漫天飘雪更冷:“是啊,我百思不得其解,我要是出事了,婶娘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虽是个问题,眸子里却写满了释然和坚定,韩玉几乎以为桑玥洞悉了她的计策,就在她越来越忐忑之际,桑玥清冷的声音再度徐徐响起:“婶娘还没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呢,你为什么散步散到我父亲的院子里来了?难不成,婶娘得陇望蜀,嫁给叔父,心系我父亲?”

    “没没没!绝对没有!”天啊,要是这话传到桑楚青的耳朵里,还不休了她?“子虚乌有的事,玥儿不要坏了你父亲和我的名节。”

    “那婶娘总得给我个理由吧!从你的院子到我父亲的院子,听说还得爬一处陡坡,究竟我父亲这儿有什么好东西能让你这怀着身子的人冒着摔跤滑胎的风险跑来窥探一番呢?”

    韩玉的脸瞬间苍白如一层蜡纸,讪笑道:“还不是你叔父说想看《春秋》,他房里没有,我就想着散步顺便来大哥这儿借一下。”

    “是吗?那婶娘找到了没有?”桑玥似笑非笑。

    韩玉的心像被栓了跟绳子,紧得不得了,面色却一如既往的平静祥和:“还没,我正要往书房去呢,劳烦玥儿随我一同找找吧。”

    人在扯谎的时候,往往会参杂一些真实因素,既能令自己有几分底气,又能达到真假难辨的效果。寥寥数句,桑玥在心里端了个筛子,过滤一遍后,不动声色地随韩玉前往桑楚沐的书房找到《春秋》,递给韩玉:“我劝婶娘还是别有事没事四处乱跑,叔父夹在你和祖母中间很难做人的,况且,”她顿了顿,小声道:“府里因为四处乱跑而掉进荷塘、滚下山坡的人多的去了,有几个怀了身子的姨娘也是这么死的。”

    韩玉头皮一阵发麻,也不知是冷还是害怕,浑身打了个哆嗦。

    “婶娘,当心哦。”桑玥天真烂漫地笑了笑,意味难辨的目光自韩玉的小腹上流转而过,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雪中。

    刚走出两步,陈侍卫风尘仆仆地捧了个锦盒拦住了桑玥的去路,气喘吁吁道:“二小姐,这是老爷嘱托属下交给你的。”

    桑玥双眸一亮:“父亲顺利抵达洛邑军营了吗?”

    “是!属下随老爷抵达军营,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带着它返回京城,老爷吩咐,府里的安全将交由属下全权负责。”

    “这一路上,遭遇了多少埋伏?”

    陈侍卫一怔,显然没料到二小姐会问得这般直白,很快,他低下头,道:“落石三处,断桥两座,箭杀五次,夜袭七次,内讧……三次。”

    还有内讧,桑玥如冷月般漾着清辉的眸子微眯了一下,能将手伸进父亲随身携带的亲信里的人,还能是谁呢?

    桑玥接过锦盒,随手摇了摇,心下了然,看来父亲也留了一手。

    她探出纤细的小手,接住一片璀璨晶莹的雪花,离除夕不到两个月了,你们,可都得好好地活着。

    桑玥和陈侍卫分头离去,韩玉才悄悄地自大门后走出,望着桑玥被风雪遮盖的背影,素手摸上小腹,眸光变得冷凝、坚决……

    回棠梨院的路上,途径碧水亭台时,桑玥意外地发现亭子的珠帘垂顺至地板,帘缝间隐隐可见一道青色身影,她走上台阶,收了伞放在一旁,掀了帘子进去,看清里面的人后,惊愕了一瞬:“二哥?”

    桑玄羲徐徐回头,才一个转身的动作就令他牵动了肺部淤积的痰液,重重地咳嗽了起来。他肤色苍白,五官清秀,浓眉斜飞入鬓,狭长的翦瞳流转着和善的波光,只是那波光的最底层赫然蕴含了一分离别的凄楚。

    他淡漠的眸光落在桑玥肤若凝脂的面颊上,片刻后,悠悠转开:“是二妹啊。”

    他坐于石凳上,一旁架了矮炉,正烹着一壶气味很普通的绿茶,他指了指对面的位子:“坐吧。”

    桑玥依言落座,对于这个二哥她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前世的她嫁人后三年便传来桑玄夜荣登世子之位的消息,桑玄羲从此隐居江南,娶了陈家的女儿,普通度日。这一生,大抵也没什么不同吧。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桑玥的思绪,她拧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待凉得差不多,主动递到桑玄羲的面前,自己则捧着另一杯,慢慢地品尝。

    “不用勉强你自己,像你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哪里喝得惯这种粗茶?”桑玄羲满腹愁绪地说着,言辞是犀利的,语气平和如常。

    桑玥喝完一杯,在桑玄羲略显诧异的注视下满上,热气氤氲,飞绕如仙雾,隔了一层仙雾的桑玥,那声仿佛也空灵了:“二哥最是爱喝这种茶,三哥,我有没有说错?”

    三哥?桑玄羲的手一抖,眼底的惊愕跌入杯中,晃悠晃悠竟荡出了感动的色彩,他喉头胀痛,声含哽咽:“你……承认他?”

    桑玥微微一笑:“或许父亲也会承认的,自始至终不承认他的只有母亲。”

    桑玄羲的眼角淌落一滴热泪,眸中华光攒动:“好,好,他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桑玥眉梢微挑,眸光清澈,不冷不热,唇角的笑意也刚刚好:“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这四个字像一道亮丽的彩虹顷刻间照亮了桑玄羲接连数月阴霾得像人间炼狱的心,他激动得泪花闪耀,摒弃了身份,迈步擢住桑玥的双臂,颤声道:“他真的还活着?你没骗我?”

    那日宸枫刻意出现在桑玄羲和众位世家公子的视线,本就是桑玥刻意安排的,包括桑玄羲尾随大夫人去往紫竹轩也是她命丫鬟通风报信的,所以,只要宸枫尚有一口气,她就不会让宸枫轻易死去。活埋?王妈妈刚走,她就着人撬开了棺材。

    “嗯,三哥想见他?”

    桑玄羲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想!他在哪里?你告诉我,我去找他!咳咳咳……”背过身子,再次剧烈咳嗽。

    桑玥摇摇头:“你要见他,总得把身子养好,我觉得定国公府不适合你养病,你还是搬去丞相府住段时间,等我有了他的消息,立马通知你。”

    桑玄羲何等聪明?桑玥稍稍一点拨,许多事就在他心里明朗了,他挑起一片帘幕,凝眸望向飘飞的大雪,冷风刮着他俊秀白皙的脸,吹得他的语气也寒凉了几分:“你害死了我母亲和妹妹,救了我同胞哥哥,眼下又来救我,你当真是个很奇怪的人。”

    桑玥垂眸冷笑,看来桑玄羲并非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异常,只是他早无求生的意志,所以任由别人陷害,不拒绝也不拆穿,若非桑楚青的细心呵护,或许他早化作冰凉地底的一堆森森白骨,只是而今,桑楚青貌似越来越护不住了。

    “随便你怎么想,言尽于此,选择权在你手中,想见二哥的话就好好活下去。”桑玥说完,将第二杯茶水一饮而尽,“人的贵贱之分不在身份,茶的好坏之别不在品种,我不会主动害人,也不会无缘无故救人。”

    桑玥掀了帘子,撑着伞离去了。

    是夜,桑玄羲以探望病重的罗氏为由搬去丞相府小住,只随身带了一个丫鬟,绿芜。

    消息传回棠梨院时,桑玥正在吃着酒酿丸子,桑玄羲的心的确跟明镜儿似的,他是无心世子之位,他若有意与桑玄夜去争,以他的才智,嫡子身份和丞相府的背景,绝对不会输。

    屋外天寒地冻,室内,暖如暮春。

    桑玥穿一件桃红色缎面薄袄,长长的包裹着她纤细的身板儿,三千青丝如一块光洁柔顺的绸缎,慵懒地散落于肩上、背上,偶几缕搭着半曲的手臂,像酣眠的小蛇,温顺中透着危险。

    烛火映着她清丽脱俗的眉眼,长睫有规律地扇着,想来聚精会神到了极点,所以莲珠通报了两声,她才回过神,合上手里书本,道:“怎么了?”

    莲珠面露难色,单手指了指身后,桑玥顺势移动幽幽眸光,看清那抹紫色的身影时,眼底涌现了一抹惊诧:慕容耀?这么晚,他闯进她的闺房来做什么?

    慕容耀身穿紫衣,头束紫金冠,妖娆精致的面庞上微微泛着醉人的酡红,一双桃花眼噙含着迷离动人的光泽,嫣红的薄唇微张,性感得惹人垂涎欲滴。

    是的,慕容耀就是个美得令人窒息,哪怕是九霄仙女也会忍不住回眸心悸的男人。

    尤其这个男人,似乎还喝多了酒。

    “没有本王的吩咐,不准任何人出入棠梨院!”慕容耀一把拉过莲珠的胳膊,用内力将她震出了门外,瞬间,两名黑衣人暗卫守住了门口。

    慕容耀到底想做什么?桑玥的眉心突突直跳,大脑飞速旋转,父亲不在家,桑玄夜又是慕容耀的人,慕容拓留下的暗卫全部给了五姨娘,今晚……无法善了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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