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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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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那颗药毒死了康妃夏英露的猫,人人都在瞪大了眼睛等着看好戏。

    谁不知道康妃是宫内头一号受宠的人, 那只御猫更是禽兽中的第一号主子, 简直比寻常妃嫔还要尊贵些, 如今给毒死了, 以康妃那骄横跋扈的性子, 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所以在薛翃从镇抚司回宫的那一刻,宫内几乎每只眼睛都盯着梧台宫呢, 可万万没想到, 从梧台宫里落荒而逃的, 居然是康妃夏英露。

    因此上, 怎不叫这些奴才们心中凛然、对薛翃更加十万分尊重呢。

    薛翃抬手,示意伺候的众人都退下, 这些人也毫无二话,忙乖乖地退避了。

    这宁康宫里虽然换了不少新的奴婢,但里头当然也少不了各色眼线。薛翃看殿内无人, 才走到宝鸾公主榻前, 在她的床边上坐了。

    小孩子动也不动,宝鸾年纪虽然不大,却十分懂事,之前那些奴才们窃窃私语,说康妃去皇后面前告了状, 宝鸾知道惹了祸, 吓得缩在被子里装睡, 却装的不像, 察觉薛翃靠前,更是浑身微微发抖。

    薛翃望着那瘦弱的小孩子,探手过去,想在她肩头上轻轻地抚落,但只是咫尺之间,却有些不敢碰触。

    侥幸这殿内无人,宝鸾又看不见,薛翃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她曾发誓不再流泪,但是面对自己亲生的受了万般委屈的女孩儿,又怎能控制自如。

    从袖子里掏出素帕,极快地拭干了泪。薛翃暗中调息,才道:“殿下不必担心,那只猫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宝鸾动了动,却仍没有“醒”,薛翃道:“我只有一件事想问公主,希望公主能够如实回答。”

    她也不管宝鸾听没有听,便道:“那药是给公主救命的,一切要按照我的吩咐服用,公主的病才能好,可公主为什么要把药喂给那只御猫?是信不过我吗?”

    宝鸾不答。薛翃抬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道:“公主不必害怕,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也不会有其他人知晓。我既然答应了要医治公主,就一定会将您治好,而且……”薛翃顿了顿,道:“我绝不会容许什么人欺负公主的。”

    薛翃说完,宝鸾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薛翃硬生生将目光移开,避免自己再度潸然泪下:“我只想公主别再做这些事,一切要听我的,好吗?”

    薛翃说完,手凌空在宝鸾的肩头虚虚地按了按,便站起身来。

    突然宝鸾掀开被子起身,她转头看着薛翃,竟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不是宫内的人,你只是个女冠子……就算你说能治好我,倘若治不好,反而治死了,父皇也绝不会怪罪你。而且你为我得罪了那么多人,他们当然奈何不了你,可等陶真人走的时候你也跟着走了,剩下那些人岂不是更要针对我欺负我了?你哪里是在医治我,你只是在害我罢了,更凭什么说不容许别人欺负我?”

    薛翃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听见这样的一番话,措手不及,她立在原地,双眸微睁地看着宝鸾。

    宝鸾满脸泪痕,又说道:“没有人想你医治我,我也不想好起来,就算是病死了,又有什么不好?”

    “你得好起来,”薛翃本能地,来不及多想,“你为什么要病死。”

    “难道让我活着,像是我母妃那样……”宝鸾的声音哽咽,说到最后一句,整个人瑟缩起来。

    薛翃浑身也随着抖了抖,两只手不禁握紧:“你不会!”

    “你没资格说这话!”

    “我有。”薛翃斩钉截铁地回答。

    宝鸾满脸不服,甚至带一丝敌视地看着薛翃。薛翃走近:“我不会容许你出事。你也、绝不会像……你母妃那样。”

    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那个“我”硬生生咽下去。

    但双眼已经胀痛的难受,连嗓子里好像都涨满了酸酸楚楚的东西,呛涨得她几乎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薛翃微微昂首,屏息,而后说道:“绿云,伺候公主服药。”

    外殿绿云走了进来,手中捧着备好的药碗,又悄悄说道:“小师姑,外间来了个小公公,说是郝宜郝公公身边的人,问他什么事,也不说。”

    薛翃定神,看向宝鸾:“公主只需要安心把身体养好,此外的事,我会给公主担着。”重生以来,她甚少情绪波动,这会儿不由分说地说了这句话,绿云眼中不禁流露诧异之色。

    宝鸾眼中的愠色退却,目光中也透出几许疑惑。薛翃不敢再盯着她看,转身往外走去。

    身后,绿云笑着对宝鸾道:“公主殿下放心,我们小师姑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是会说到做到的。”

    薛翃三两步走出了宁康宫正殿,立在阶陛前,忍不住抬手在胸口揪了揪。

    将近黄昏,风中透着肃杀的冷意,薛翃觉着自己站的是一个偌大的冰窟,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冷的一丝暖和气儿都没有,好像动一动,四肢百骸就会发出冰棱抖动一样的声响。

    门口处站着的一名小太监见她出来,忙小碎步跑了过来,跪地请安,又含笑道:“仙长,您可算得闲了呢?”

    薛翃动弹不得,只垂眸看他。

    小太监是郝宜的心腹,郝太监百般叮嘱他对“和玉道长”要恭敬些,因此小太监只越发恭谨地说道:“我们公公说,皇上最近老犯头疼症,已经传了好几个太医,都没有法子,皇上很不高兴,发了好几次脾气了。所以公公派我来问问,仙长有没有好法子呢?”

    薛翃听见“皇上”,才慢慢地缓过一口气。

    正嘉皇帝的头疼症已有两三年了,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但是宫内太医众多,按理说轮不到薛翃插手。

    可是郝宜特意差遣这小公公过来说,自然就有一番深意。

    薛翃心里明白。

    毕竟曾经是正嘉皇帝身边不可或缺的人,又是正嘉曾赞过“解语花”的人,薛翃怎会不明白正嘉的脾气?

    不是太医院毫无办法,而是用的人不得心。

    毕竟,他曾经命人来“请”自己却不得,后又亲自往宁康宫见,偏她晕厥了。求而不得,皇帝如何能够甘心?

    可是他毕竟是九五至尊,又是那种自傲矜贵的心性,先前“一而再”,已经是破格逾矩了,绝不会自降身份地“再而三”。

    正嘉不肯自降身份,又见不到想见之人,偏以他阴沉难测的性格,这种心思他绝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那股恼火无处可宣泄,太医院跟那些近侍的人自然首当其冲地遭了秧。

    幸而郝宜也是正嘉的心腹,隐约窥知了几分他的心意,这才悄悄地派了小太监来知会薛翃。知道以薛翃的冰雪聪明,必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

    甘泉宫。

    司礼监的几位:齐本忠,田丰,郝宜,张相,陪着几位内阁的辅臣,正议事完毕。

    辅臣们跪别皇帝,起身退出内殿,在肃杀的天色里,辅臣们大红锦绣的官袍显得格外醒目,犹如一朵朵庄重的红云般,摇摇摆摆,威仪赫赫地下台阶往外而去。

    突然,为首的颜首辅抬眸扫了一眼远处,旁边紧随其后的许阁老也发现了,一怔之下,扫向身侧的户部侍郎高彦秋。

    颜首辅没有说话,许阁老笑了笑:“那位……女冠子打扮的,是否就是高侍郎先前随着张天师出家的那个小孙女儿?”

    高彦秋原先在御前内阁会议里吃了瘪,当然没有心情四处打量,闻言抬头,果然看见远处,有一道纤弱的身影,由一个小太监陪着,往这边走来。

    高彦秋皱皱眉,心情虽然不佳,但许阁老资历跟官职都比自己高,便道:“大概是她吧,多年没见,我也认不得了。”

    此刻,旁边的夏太师道:“呵呵,高侍郎该认一认才好,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儿啊。而且听说这位和玉道长可甚是了不得,这才进宫几天,听说就已经是宫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厉害人物了。”

    高彦秋自然也听说过,听夏太师语中带了几分讥讽之意,奈何自己辈分官职等等都不如人家,便低头道:“当初舍了她出家,就没指望再回来,所以如今竟形同陌路,不管她怎样厉害,横竖跟高家是没有任何干系了。”

    为首的颜首辅听他们三人说到这里,才一笑道:“其实太师说的也不乏道理,如今皇上推崇陶真人,不顾群臣反对要在宫内设罗天大醮,将来……这位和玉道长,不知又有什么了不得的造化呢。”

    高彦秋位份最低,只得任由他们三个说着,无法还嘴。

    幸而在场的还有一个人。

    高彦秋便转头看向身后一直没有出声的那位阁臣道:“太舒,咱们还得赶紧回去,把账目再对一对,这很快就要年下报账了,要再给皇上斥责,别说户部跟你们兵部,连内阁也跟着脸上无光。”

    原来四人身后还有一位,却是内阁的候补阁员,原先内阁还有一位是兵部尚书石溪,只是最近石尚书病重,所以由兵部侍郎虞太舒补任。

    算资历,虞太舒曾是高彦秋的门生,也是内阁里唯一能任由高彦秋呼喝的人了。

    听了高彦秋如此说,虞太舒道:“是。”他的声音平和清正,相貌儒雅端庄。头戴压金线的忠靖冠、身着大红官袍,越发衬的五官鲜明,眉目清俊,身材挺拔,风度翩翩,乃是当朝有名的美男子。

    高彦秋见他眉眼低垂地答应了,心里才有些满意,便对其他三人道:“三位阁老,下官先行一步。”

    说着大袖一甩,昂首挺胸地去了,身后虞太舒也向着颜首辅,许阁老跟夏太师一一行礼,这才随着而去。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许阁老笑道:“高大人好像不大高兴啊。”

    颜首辅道:“多少年了他还是这个脾气,怪不得一直在侍郎的位子上爬不上去,他的弟子都跟他平级了,他还是这幅牛脾气。”

    夏太师哼了声,却只看着那道越走越近的身影:“两位大人,这位和玉道长好像是来面圣的。你们对此有何看法?”

    颜首辅深邃的目光扫向前方:“皇上喜欢,做下臣的能有什么看法。”

    许阁老也笑了笑:“是啊,而且听说这位道长的医术是最好的,也许是为了皇上的头疼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