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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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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大概是我这一辈子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这应该是沙居的功劳,除非主人提前进行了特殊的设置,否则沙居会尽量让住在里面的人感到舒适。聚流沙可是一种合金材料,真没有想到,一间完全由合金制成的房间可以让人舒服到这种程度。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那一刻,感觉自己仿佛躺在了马尔代夫的沙滩上,被柔和的阳光、凉爽的海水、细细的白沙所包围。我静静躺在床上,不愿睁开眼睛,不愿动弹,太舒服了呀。要是时光能够停顿在这一刻,那该是多么惬意。

    可是这一份惬意,没有持续太久,我忽然感到背部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有一阵强大的电流从我的身体里流过,随后一片沙土砸落在了我的脸上,砸得我面颊生痛。见鬼,怎么回事!我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连连挥手,拂去脸上的沙土。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摸到,我的脸上干干净净的,并没有沙土,麻木和疼痛的感觉都消失了,我一个人静静坐在床上,房间里没有别人,我的床依然干净舒适。

    怎么回事,难道刚才的感觉是幻觉吗?

    我疑惑地挠挠脑袋,赖床的好兴致都被破坏了。我懒洋洋地从床上爬下来,调出了卫生间,洗漱完毕,然后点了一份丰盛的早餐,一个人慢悠悠地享用。

    我忽然感到有些落寞和生气,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超过了24个小时,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独处,可是狄安娜到现在还没有来找我,她明明就在这里。这个世界里的溯流川在什么地方?狄安娜为什么还不来带我离开,继续我的溯流任务?早一点出发,就可以早一点到达现实的世界,早一点见到穿行者,完成我的使命。然后,我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唤醒小维。

    小维,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她,我是不是已经离她越来越遥远了?

    我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才吃完了早餐,狄安娜仍然没有出现。我决定出去走走看看。

    我走到了一面墙壁的跟前,墙上自动出现了一扇大门,门的外面是一条又长又宽的走廊,和一般的大楼里没有什么区别。我走出了一段距离,忽然感到脚底下传来了一阵波动,那感觉就好像我正站在一堆活的甲壳虫身上,两旁原本光滑如镜的金属墙壁,忽然间冒出了许多的疙瘩和窟窿,仿佛沙漠中被风化了千年的残垣断壁,我看到有点点银色的细沙从我眼前掉落。那一瞬间,我以为周围的沙居就要崩塌了。可是我错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眨眼的功夫,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情况有点不太对劲。

    我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前面传来了粗重的喘息声,似乎有人受伤了。我跨过了走廊的一个拐角,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两个身形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其中的一人仰面躺在地上,离我不到两米远,他浑身满是浓密的黑色毛发,长着一颗黑熊的脑袋,长长的尖牙从嘴里咧出来,面目十分狰狞,一看就知道是基因解放者的成员。“黑熊怪”的右手臂戴着一副圆筒状的机器,像一枚火箭炮,还在“滋滋”冒着电光,他的腰部有一个巨大的伤口,几乎将他的身体撕裂成两半,暗红色的污血从伤口里不断流出,然后迅速渗入到地板里,消失不见,地板依旧光滑闪亮。

    另一人身穿着一套厚重的机甲,看形制是专属于守塔战士的,机甲严重变形,似乎遭受过猛烈的撞击,胸口处的护甲被撕裂,碎片扎进了机甲战士的胸口,流出的血将机甲的表面染红了一大片。机甲战士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粗重的喘息声就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我壮着胆子上前两步,看清了那战士的面容,居然是我的警卫员,不久前还在和我闲聊的小陈!

    “将军,你……”小陈看到了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痛得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片。我慌忙上前扶住了他。

    小陈忍住了剧痛,惊讶地问我:“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我愣了一愣,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不在这里,那应该在什么地方?

    “我才刚刚醒过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昨天深夜里,就在将军休息后不多久,基因解放者对高塔发起了一轮强攻。他们不知道从哪里获取了一批超重型的反物质大炮,对着高塔一连轰击了几个小时,一度将通天塔的七层防护罩全部击穿,一群怪物趁乱闯进了塔内。战士们搜寻和激战了几个小时,也不知道有没有将入侵的敌人肃清。”说到这里,小陈担忧地望了我两眼,“将军,现在周围可能还有隐藏的敌人,你穿成这样太危险了,我找一套机甲给你穿上吧。”

    说完,小陈对着一旁的墙壁,念了几句咒语似的口令,墙上出现了一扇高大雄壮的金色大门,门上有一个盾牌形状的密码盘。小陈对着密码盘好一阵子鼓捣,金色大门才轰然开启,大门后的空间并不太大,整齐地摆放着两排威风凛凛的战斗机甲。小陈挑选了一件深蓝色的机甲,一边帮我穿上,一边不解地问我:“将军,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还在这里睡觉呢?你应该在塔顶的指挥中心,和俞会长他们一起指挥战斗才对呀。”

    我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没有人通知我啊,我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要不是碰到了你,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什么?真是岂有此理!”小陈猛地跳了起来,冷不丁的把我吓了一大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俞会长居然都没有派人来通知你!想当初,将军你率领一队兄弟,万里迢迢赶来帮助他们守塔,现在兄弟们大多牺牲了,我们被利用得差不多了,就把我们当成外人了!”

    “冷静点,兄弟你冷静点,你看你的伤口又流血了!”我慌忙拉住了小陈的手,我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俞会长没有通知我,肯定有他的原因。我的记忆还没有恢复,就算知道了情况,去了指挥中心,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瞎捣乱,瞎操心嘛。”

    “可是俞会长怎么知道您有没有恢复记忆呢?他起码应该表现出对将军应有的尊重!若不是您出色的指挥,这座通天塔两年前就被毁掉了!这些忘恩负义的人,他们怎么敢!”小陈越说越是气愤,胸前的伤口又开始喷血了,已经没有多少血色的脸扭成一团。

    “别激动,别激动,我……并不介意呀。”

    “不行,我得去向俞会长问个清楚!”小陈不顾自己的伤势,激动地转过身,一瘸一拐地朝指挥中心的方向飞去走去,看来他的腿也受了伤。

    “不,别去,停下!站住,这是我的命令!”

    我大吼了一声,小陈才终于不情不愿地停下了脚步,可是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我头痛不已,这小子像是吃了一斤的兴奋剂似的,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走到他面前,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装模作样地沉声说:“过阵子,我会找机会和俞会长谈谈的,这件事情你不太方便插手。”

    小陈沉默了一阵子,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我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小张和老汤姆现在在哪里,怎么没有看到他们?”

    “昨晚过后,我就没见过老汤姆,我想他可能还窝在自己的宿舍里看电影吧。塔里的事情,他一向也不怎么在意。”小陈稍稍停顿了一下,神情沮丧得几乎要哭出来了,“至于小张……一个小时前我们还在一起并肩作战,然后我们被一群闯入的怪物冲散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好……”

    “那我们现在赶紧去找他吧。”

    小陈点点头,用力拍了拍自己机甲的面罩,想要阻止眼眶里的眼泪流出来。然后,他仰起头,冲前方大喊了一声:“我们要上去!”我们面前的走廊随即扭动了,地面向上拱起,走廊变成一个盘旋向上的螺旋形通道,可是通道表面十分光滑,没有台阶,倒更像是游乐园里的滑梯。小陈拉着我站在了通道的入口处,我们的脚底下立刻浮出了一个很大的金属圆盘,像一只巨大的乌龟,驮着我们,顺着通道向上滑动。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门,我和小陈跨过了大门,离开了沙居,一股浓烈得无法形容的异味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嘴鼻的位置,还好机甲的面罩迅速帮我过滤掉了这股异味,不然我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呕吐起来。我和小陈穿过了七层房间,进入了圆形的过道,那一瞬间,我仿佛是从天堂掉进了地狱,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狼藉画面,让我感觉像是走进了一间星际屠宰场,到处都是各种生物的残肢,有许多还在一下一下地抽搐着,五颜六色的血液喷溅得到处都是,那股异味估计就是这些各色血液的气味。十来个机甲战士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经过一番激战,他们身上的机甲已经不同程度的变形和破损,透过面罩,可以看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血肉模糊。

    小陈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他沿着圆形过道一阵小跑,我紧跟在他身后,恰好看到几个医疗机器人抬着小张跑进了沙居里。小张身上的机甲被完全撕裂开,从左肩到左边的臀部,连同左臂的小半边身体已经不见了,医疗机器人用一种浅绿色的面团状的物体糊住了他骇人的伤口,小张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可是只能看到一片浑浊的眼白,他的嘴里在“汩汩”喷着血沫,可是却仍在含混不清地呼喊着:“将军……报仇……报仇啊,将军……”

    小陈没有追上去,而是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像一个小孩一般嚎啕不哭了起来。

    我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幅幅清晰的画面。那是在远离太阳系的遥远星空里,一艘庞大的星际飞船缓缓滑过,而一群年轻的船员们正身穿着特制的磁力宇航服,拿着信号枪,小心翼翼地在形状复杂的星舰外壳上移动着。他们正在以信号枪为武器,玩太空真人CS的游戏。磁力宇航服可以让他们在距离星舰500米以内的太空中自由安全地移动,而一旦被信号枪发射出的信息光束击中,磁力宇航服就会自动将中弹者吸入星舰内部,让他失去继续游戏的资格。

    这是霍锋少将和他的船员们最爱玩的游戏。为了保障安全和节省能源,这种游戏在平时是严令禁止的。而今天,是小张的生日,也是他加入星际舰队10周年的纪念日,他是星舰上最年轻的船员,大家都很喜欢他。和兄弟们玩一场太空真人CS游戏,这是小张的生日心愿,霍锋将军答应了。

    这一场游戏持续了两天一夜,最后只剩下了霍锋、小张和小陈三人,小张和小陈是一队。霍锋是整个星际舰队里出了名的快枪手和神射手,可是那一次,他却故意放水,最后被小张干掉。小张乐得在星舰的外壳上又蹦又跳,还跳起了舞来。

    “我们赢了!我打中将军了!风云合璧,天下无敌!”

    风云合璧?对了,我想起了,陈青云和张啸风,这是小陈和小张的大名,他们从学生时代就已经相识,搭档多年,合作无间,被船员们称为“风云组合”。

    ……

    一秒钟的时间里,我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画面,那是霍锋在星际舰队任职的那些年里,和弟兄们之间快乐的回忆。那记忆如此真切,仿佛是我亲身经历的一般,我的心脏紧缩成一团,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好轻轻拍拍小陈的肩膀。

    小陈痛哭了半个小时,才停了下来,仿佛已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将军,星舰上跟来的弟兄,都牺牲得差不多了。”小陈的声音透出了浓浓的悲伤和疲惫。

    我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如果没有来到这里,一切会是什么样?将军,你有没有想过?”

    有没有想过?当然有,就在昨晚翻看霍锋日记的时候。如果没有卷入这场战争,霍锋和他的部下,都能活到200多岁,也许300岁,他们会活得快乐富足,和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人一样。

    小陈缓缓转过脸来,用已经哭得通红的双眼,直直地望着我。他没有说话,但是我从他的眼神里已经看出来,他真正想要问的问题是:值得吗?

    值得吗?我怎么会知道,我都不知道霍锋为什么要赶回地球,参与这场原本与他并无关联的战斗。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报仇吗?如果只是为了报私仇,他大可独自加入战斗,为何要搭上他部下们的性命呢?

    我感到无比的歉疚,就好像我真的要为那么多人的死负责任。我讨厌陷入这样的境地,还不如让我直接面对危险。此刻,我只想尽快逃离这里。

    是的,我可以离开这里,我不是霍锋,这是一场与我无关的战斗。

    看到狄安娜从不远处走过,我的脑海里跳出这个念头。很明显,狄安娜刚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她从头到脚,遍体鳞伤,可是我看不清楚她的伤口,因为她的每一道伤口里都有电光迸射出来,在空气中肆意扭动,这让她看起来像一棵在狂风中舞动的柳树。一群巴掌大小的机械修理工正围绕着狄安娜飞舞,像一群歇息在柳树上的麻雀,每一只“麻雀”的身上都燃烧着熊熊的赤色火焰,这让狄安娜看起来炫酷到了极点,仿佛从神话中走来的神祗。

    “我会给你一个答复的。——狄安娜!”我随口对小陈丢下了一句承诺,就朝狄安娜追了过去。可是狄安娜却只是回头望了我一眼,冲我微微一点头,便转身继续大步地向前走。

    “狄安娜使者,请等一下!”我追上去,凑到狄安娜的耳边小声问,“狄安娜,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地方?”

    狄安娜头也不回地回答:“再等等吧,现在战事紧张,我无法分心照顾你。这段时间,你最好呆在沙居里,尽量不要出来,俞会长会派人保护你的。一旦我们赢得了这场战争,我们马上离开……”

    “赢得这场战争?我没有听错吧?你已经找到了我,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的使命就是保护我,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这个地方?”

    狄安娜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脸来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说:“我是溯流者组织的成员,我的使命是保护全部的九层宇宙,保护你只是我的任务的一部分。我两年前就已经来到了这个地方,我已经在这里奋战了两年,这一次,我并不是专为了找你而来的。”

    两年前?那不正是霍锋被虫王的分身重创,因而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吗?那一次,基因解放者的成员突破了通天塔的防线,大批的怪物闯入了塔内。恍然间,我明白了,狄安娜来到这里,是为了协助创世委员会守护通天塔,或许在两年前,正是因为得到了来自溯流者组织的帮助,创世委员会才能度过那一次的难关,得以支撑到现在。

    可是,溯流者组织为什么要帮助创世委员会呢?据我的了解,溯流者可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组织,他们常年与残酷而强大的末日组织周旋,自己的麻烦就已经够多的了。

    除非,通天仪的作用,与溯流者的使命有关。

    “那么好吧,狄安娜,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通天仪的功能,究竟是什么?”

    狄安娜非常干脆地回绝了我:“不行,这是创世委员会的最高机密,没有得到授权,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想,等到时机成熟,你会知道得比任何人都多,组织对你将再无秘密可言。”

    “那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也许是你和穿行者会面的时候。”狄安娜丢下了这样一个答案,不等我再次发问,便又冲我微微一点头,转身飞快地走开了。她的身形像一阵风,我还没来得及追赶,她就已经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霎时间,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愤怒、茫然、疲惫……还有莫名其妙的歉疚,种种滋味,难以形容。我感觉到,狄安娜只是在敷衍我,就好像我敷衍小陈一样。不,是组织在敷衍我,狄安娜只是一个奉命行事的机器人,她又懂得些什么呢。

    后勤机器人和战士们很快清理好战场,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空荡荡的环形过道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像个傻瓜站在那里,如同稻田里一只破败多余的稻草人,农民们在我身边忙忙碌碌地劳作,没有人愿意多看我一眼。

    他们说我是救世主,可我觉得自己更像一颗无知又无能的棋子,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凭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将我搬来挪去。

    我讨厌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