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心病无药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表公子盯着我的时候,眼神怪吓人的, 以前从未见过, 我害怕。”翠梅反手掩上房门, 惶恐不安。

    姜玉姝叹了口气,慢慢摘下帷帽,斜掠鬓发, 苦笑道:“傻丫头, 怕什么?一切与你何关?唉,我心里头才叫不安呢。”

    “他几乎瘦了一圈,少言寡语, 我完全不敢像以前那样同他说笑了。”翠梅惆怅叹息, 麻利掌灯。

    姜玉姝眉头紧皱,心不在焉地挑了挑灯芯, 凝重道:“听说, 自从他到西苍上任以来,一直水土不服,至今尚未彻底治愈, 所以才变得那般瘦弱。”

    “其实, 我悄悄找方大夫打听了一番。”翠梅忧心忡忡, 凑近了,小声告知:“方大夫虽没明示, 但我听得懂, 他说表公子既是水土不服, 又是积忧成疾, 换言之,便是心病的意思。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可姑娘已经嫁进郭家门了,怎么办呐?”

    姜玉姝捶了捶脑袋,搜肠刮肚,半晌,抱着脑袋,苦恼道:“我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心病,只能劝他尽快振作;水土不服,倒是可以让方大夫试试,当初咱们多少有些水土不服,全是方大夫治愈的,他经验丰富,应该能治好表哥。”

    “正在服药呢,但愿表公子早日康复!”

    姜玉姝强打起精神,解衣裳准备沐浴,由衷地表示:“我也祝愿他好,他过得好,我才安心。”顿了顿,她隐隐担心,叮嘱道:“今时不同往日,翠梅,你在客人面前要谨慎些,切不可口无遮拦,避免节外生枝。”

    “您放心,我明白的。即便姑娘不提醒,我也绝不敢随便说笑了。”翠梅不胜唏嘘。

    与此同时·厢房

    裴文沣沉下脸,“唰啦”合上折扇,“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

    蔡春和吴亮一个整理行囊,另一个整理铺盖,忠心耿耿,如实禀告:

    “听说,翠梅看上了郭二公子的亲信,两人情投意合,就快成亲了。”

    “表姑娘不仅赞同,还答应替她张罗亲事。”

    裴文沣攥着扇柄,指节泛白,直勾勾盯着烛火,神色冷淡,漠然道:“哼,她倒是过得顺心如意,与郭家人打成一片。那个丫头,自幼机灵,伶牙俐齿,深得玉姝信任,你们瞧,陪嫁丫鬟好几个,玉姝却只带了她在身边,形影不离。”

    “翠梅确实机灵。”蔡春打开包袱,挑了一身衣服。吴亮抖了抖被子,铺整齐,附和道:“她是姜府家生子,伺候表姑娘多年了,一贯比别的丫鬟受宠信。”

    裴文沣面色苍白,暗感遭背叛,失望透顶,止不住地燃起迁怒之火,语意森冷,缓缓道:“没出事之前,每次一见面,玉姝的贴身丫鬟总是满脸堆笑,翠梅甚至姑爷长、姑爷短的。如今出了变故,她立刻换了副嘴脸,疏离客气,活像对待陌生人。”

    “有了新姑爷,她便只顾奉承姓郭的,彻底把旧姑爷撇开了。太令人心寒齿冷。”

    作为丫鬟,翠梅该怎么办?难道拿刀劈了新姑爷?

    蔡春和吴亮对视一眼,均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宽慰:“事已至此,公子,想开些罢。”

    “请恕小的斗胆直言:眼下这局面,实在是无解,表姑娘成了有夫之妇,您、您还能如何呢?年初启程前,老太爷和老夫人,以及老爷和夫人,再三叮嘱,您——”

    “啪”一声。

    裴文沣把折扇扔在桌上,一提长辈就心烦气躁,低喝道:“够了!少啰嗦,我头疼得很。”他使劲揉捏眉心,满腹狐疑,困惑问:“分别年余,今日一见,你们觉得表姑娘变了吗?”

    两个小厮苦劝无果,同情其痛苦,只得顺从病人的意思。他们认真想了想,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变了。她从前温柔文静,说话细声细气,现在大方多了。”

    “胆子也变大了,言行举止干练,在这个院子里,明显是表姑娘当家做主,所有下人对她恭恭敬敬的。”

    裴文沣眼里饱含心疼与怜惜,长吁短叹,沉痛道:“真不知她究竟吃了多少苦,才被逼成了这模样!”话锋一转,他却再度沉下脸,严肃指出:“但一个人的性情,即使遭逢巨变,骨子里的东西至死照旧。我相信,姝妹妹今日一席话,根本不是她本人的意思,依她的性子,永远不可能对我狠心!”

    “听这话,表姑娘似乎劝过您了?”两个小厮眼睛一亮,内心巴不得姜玉姝决绝斩断旧情,以免闹出难堪丑事。

    裴文沣握拳砸桌,忿忿然,倍感无奈,叹道:“她那番规劝,肯定是转达姑父的意思,毋庸置疑!姝妹妹一向孝顺,不敢不遵从长辈命令,她违心规劝我,此刻也不知难受成什么样了,兴许正躲在房里哭。她从小遇事就哭,唉。”

    亲信小厮同时叹气,忧切看着公子,无计可施。

    裴文沣心力交瘁已久,夜里无数次辗转难眠,魔怔了一般,思绪混乱,推测道:“仔细想想,翠梅恋着郭家小厮,心偏了,嘴也偏了,想必平日没少劝姝妹妹认命,或者教唆姝妹妹冷落我。否则,她为什么一直不敢抬头看人?分明做鬼心虚!”

    夏夜炎热,月色皎洁。

    姜玉姝沐浴后,待在房里静坐沉思,直到潘嬷嬷叩门,请示问:“晚饭已经好了,您看该怎么安排?”

    “难得有客人登门,而且是贵客,晚饭自然摆堂屋。”姜玉姝不得不振作,正色问:“三弟呢?他年纪不小了,应该多琢磨琢磨待客之道。”

    “他已经在厅里了。”潘嬷嬷面色如常,笑眯眯。

    三弟,对不起了。姜玉姝早有打算,揉了揉额头,蹙眉说:“嬷嬷,我有些头疼,就不出去吃了,烦请你和阿哲好生招待客人。”

    她并非胆怯,而是不忍目睹表哥情不自禁地流露关怀——他以为自己在关心表妹,实际却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之间,无旧可叙,少碰面为妙,相忘于江湖更好。

    潘嬷嬷一惊,信以为真,忙问:“头疼?要不要紧?我去叫方胜——”

    “别!我不用看大夫,只是累,睡醒一觉就好了。”姜玉姝摆摆手。

    潘嬷嬷便会意了,慈祥问:“那,晚饭给您端房里吃?”

    姜玉姝立即点头,忙活一整天,饥肠辘辘。

    “好!”潘嬷嬷乐呵呵,欣然嘱咐:“等会儿,我马上叫翠梅端来,你俩一块儿吃,有个伴。”

    姜玉姝点头如捣蒜。

    于是,堂屋里仅两人相对,一主一宾,并周延和潘嬷嬷在旁照料。

    桌上摆着杂粮饭、小米粥、烧兔肉、腊鸭、烩干菌菇,以及几道清炒瓜菜,在偏僻刘村,堪称丰盛。

    裴文沣生在江南书香门第,虽非大富大贵,但身为嫡长孙,他深受长辈疼宠,衣食住行样样精致,自幼没受过什么苦。

    他扫视饭菜,一阵阵地心疼,暗忖:姝妹妹在闺中时,山珍海味尚且咽不下几口,如今竟是过这种苦日子……

    “招待不周,还望裴大哥多见谅。”郭弘哲端坐致歉,头一回独自待客,而且是招待如此特别的客人,他难掩紧张,生怕失礼。

    裴文沣比对方年长六七岁,虽憎恨郭弘磊,却不屑为难其兄弟。他神色平静,客气答:“哪里?其实是我这不速之客,给你家添麻烦了。她呢?怎么还不来用饭?”

    “哦,”郭弘哲心知肚明,“我二嫂头疼,正在歇息。”

    “头疼?”裴文沣一愣,暗忖:想必她是伤心,或哭红了眼睛,不便露面。

    郭弘哲彬彬有礼,“家里有大夫,她不会有事的。裴大哥,请用饭。”

    “请。”裴文沣食不下咽,碍于礼仪,勉强用了一碗粥。

    饭毕,潘嬷嬷给客人上茶,却给郭弘哲端了一盅羊奶。

    裴文沣发现了,诧异瞥了两眼。

    “咳,这是羊奶。”郭弘哲很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二嫂非叫我天天喝一盅,说是强身健体。您也尝尝?加了榛子粉和桂花的,不膻。”

    二嫂?

    姝妹妹本该是我的妻子,而不是你的嫂子!

    裴文沣听着刺耳极了,憋屈窝火,却不便对孱弱少年发作,隐忍答:“不了,我喝茶。”

    好几头母羊同时下崽,新鲜草料养着,奶多,天天能挤一瓷壶。

    但多半人嫌膻,不爱喝,常央求小桃蒸成酥酪吃。

    姜玉姝待在房里,搅了搅热气腾腾的鲜羊奶,喝着喝着便发呆。

    “唉。”翠梅在旁剥山栗子,剥了却搁在茶杯里,吃不下,“表公子什么时候走?”

    姜玉姝摇摇头,“我没细问,免得像是逐客。但他现管着巡捕和缉盗,公务繁忙,应该待不了多久的。”

    “说实话,我希望他快些走,待得越久越麻烦,我真怕他忍不住,当众闹得难堪。”翠梅不无担忧。

    “……我也怕。”姜玉姝托腮,盯着羊奶发呆。

    愁归愁,农忙时节,必须天天下地。

    翌日一大早,郭家人便赶去田里收庄稼。

    他们轻手轻脚,离开时,裴文沣正在酣眠——方胜对症下药,开了安神与水土不服的方子,助其调养身体。

    但午饭小憩后,裴文沣执意跟随下地,谁劝也不听。

    姜玉姝无可奈何,劝道:“表哥,你病还没好,去凉亭里歇会儿吧?”

    “用不着。”裴文沣玉冠束发,一袭白袍,却坐在小马扎上,挽起袖子,埋头摘土豆,生揪硬扯,“嘭嘭”扔进箩筐,仿佛泄愤,仿佛较劲,也仿佛赌气……心烦气躁,按捺不住恼怒。

    偶尔有人凑近攀谈,他不得不掩下愤懑,温和谈笑,文质彬彬。

    堂堂新科进士、新任州官,顶着烈日干农活,庄松和官差们如何坐得住?他们纷纷走出凉亭,热心相助,趁机亲近。

    近傍晚时,村里一户找了亲戚帮忙的人家,率先收完两亩土豆,悉数堆积在凉亭前,请官府称量。

    庄松等人大汗淋漓,当众过秤。

    暮色四起,村民们一时半刻忙不完,陆续收拾粮食和农具,准备明早接着挖。

    “二百一十七斤。”

    “二百二十斤。”

    “一百九十。”

    ……

    一箩筐接一箩筐,一边称,一边记,不停地吆喝。

    庄松手摇蒲扇,却是为裴文沣扇风,两人在旁紧盯。

    郭家人也收拾妥当了,姜玉姝站在凉亭外观看,十分关心具体亩产量。

    裴文沣余光瞥了又瞥,竭力克制。

    算盘“噼里啪啦”脆响,良久,庄松笑容满面,高声告知:“两亩地,共收了六千一百七十四斤,按事先规定的三成半,你家可得两千一百六十斤!”

    霎时,这家人欣喜若狂,兴奋嚷道:“哈哈,两千多斤!”

    “嗳呀,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明儿多种它几亩,等秋收时,一家人就再也不用饿肚子了。”当家的妇人面黄肌瘦,搂着同样面黄肌瘦的孩子,差点儿喜极而泣。

    “他家一直精心侍弄着,收成真好。”

    “也不知咱们家有多少?”

    “赶快挖吧,过了秤才知道。”

    ……

    众村民羡慕不已,拥挤着张望,议论纷纷,恨不能自家的粮食立即过秤。

    两亩地,六千多斤,亩产终于达三千斤了!

    姜玉姝眉开眼笑,激动暗忖:虽然比不上前世的高产品种,但在当今,已算是丰收了。而且,土豆一年两熟,普通人家稍种几亩,即可收获充足口粮,从此摆脱饥荒困境,无需忍饥挨饿——

    “高兴什么呢?笑得傻乎乎。”热闹混乱间,裴文沣状似随意,走到她身边。

    姜玉姝眸光明亮,笑逐颜开壮志凌云,愉快答:“收成好,当然高兴啊!我希望收成一年更比一年好,大丰收,天底下谁也别饿肚子,彻底消灭饥荒!”

    “奇怪,”裴文沣挪近些,疑惑问:“你长在深宅大院,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学起庄稼活竟这么快?居然还能教导乡民栽种新粮?简直令人刮目相看。”

    姜玉姝笑脸一僵,暗暗心惊,旋即叹了口气,解释道:“不学不行的。唉,流放三千里路,历尽艰辛,我若是吃不了苦,早死在半道了。农桑活计,人只要用心就能学会,不难的。”

    “哦?姝妹妹真是冰雪聪明。”裴文沣凤目幽深,复杂莫测。

    姜玉姝心里发虚,忙谦逊摇头,“表哥过奖了,其实我只学了些皮毛,比起老庄稼人,差远了。”

    当郭弘磊一行策马奔进刘村时,天色已昏黑。

    不多久,他们逐渐靠近院门:

    “吁!”

    “快看,怎么那么多人围着?莫非家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