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六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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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的订阅比例太低了哦  那天陆壹随口一句“我想你”, 听在童宪耳朵里跟吃饭了拉屎了没什么区别, 男生之间什么荤话玩笑话没开过, 正常人谁会往心里去, 哪知道隔墙有只小题大做的耳朵。

    ——陆壹宿舍里有一盏不省油的灯, 也没啥毛病, 嘴碎。

    陆妈妈保养有方,对陆壹的呵护也没落下, 开学时各种面膜香水护肤品给他塞满了一柜子,那一排神仙水还没来得及拆封,就已经作为陆壹娘炮的证据被传扬出去。

    再赶上那句“我想你”……

    他和童宪两个基佬的名头算“坐实”了。

    不巧的是, 陆少爷修养好脾气好,唯独这一片逆鳞碰不得。

    对他们这些二世祖来说, 打人不过是赔钱而已。家里在背后撑着, 只要没打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分分钟的事。

    学校里每年各种架打的也不少, 折条腿真不算严重的, 各方面该打点的都打点过了,辅导员今天单独叫他们俩过来,也就是意思意思教育一下就完事了。

    走过楼梯转角, 某间办公室的门没关严。陆壹的视线无意瞟过, 又上了两层台阶,忽然顿住, 回头。

    开了一半的门里露出一张很漂亮的侧脸, 线条精致, 眉头下压的微小弧度里透着不耐烦。

    -

    “情况呢,我已经了解了。”

    办公室里,四十有余的男辅导员眯着一双和气的眼睛。“方晓也不是成心的,我已经跟她谈过了,她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既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损失,今天让她当面跟你道个歉,这件事我们就此揭过,以后还是好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春夏对和稀泥的一番话没有任何反应。

    她站得离门口很近,微垂着眼皮。辅导员在等待她的答复,她回以沉默和一种固执的平静。

    方晓站在侧前方,回头看了她一眼。

    辅导员清了下嗓子:“你来,真诚地给春夏致个歉。虽然都是女孩子,但这种事可大可小,以后一定要坚决改正错误,杜绝这种行为。”

    方晓扭过头,道歉的姿态倒是摆得很诚恳:“春夏,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也不是有心的,就那几个小学弟哄着我想看看你的照片儿,我这不是推脱不过去吗。真不是故意拍你脱衣服,时机不凑巧,刚好拍到而已。”

    且不说辅导员内心对这套说辞如何评价,息事宁人的主意却是打定了。

    “念在她是初犯,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看如何?”

    春夏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目光不含什么意味,却让辅导员难以直视那双眼睛。

    他又笑了笑,将手放进裤子口袋里:“我也是为了你们好,都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有矛盾一定要及时处理,避免影响感情。以后等你们入了社会,就知道学生时代的情谊才是最珍贵的,单纯,没有杂质……”

    “不是初犯。”

    春夏等他发自肺腑的感慨结束,才开口,说出来到办公室的第一句话。

    端起茶杯正要喝水的辅导员愣了下:“什么?”

    大一时,春夏和室友的关系虽然不亲近,还不至于僵化,她只是不合群了一些,沉默寡言了一些,参加班级聚会的次数少了一些。

    那天她在床上换衣服的时候,方晓在书桌前玩电脑,她并未察觉到那台电脑倾斜的角度有点奇怪。是刚好有人不小心将水洒在了方晓身上,她猛地起身,耳机线被拽了出来,骤然外放的电脑扬声器中,有男人的笑声。

    “哦,我在和男朋友语音。”当时方晓解释说。

    她眼神中微妙的躲闪,被神经敏感的春夏捕捉个正着。

    后来没什么意外地找到隐藏的视频界面。

    后来她砸了方晓的电脑。

    再后来,所有的人都说是误会。

    所有的人都劝她息事宁人。

    他们都劝她息事宁人。

    方晓的脸色一瞬间白了白,她急切地张口,也许想要辩解,也许想要阻拦春夏说话。

    春夏只是说:“我搬出去。”

    陆壹换宿舍的申请没什么意外地通过了。室友还住在医院,他大摇大摆地搬进了404的空床位。

    他把脚跷在桌子上玩手机的时候,童宪正在剥石榴籽,来串门的谭风吟一边吃一边说:“太不像话了,居然怀疑你们搅基,这不是怀疑你们男人的尊严吗!老陆,你怎么不把你性骚扰的英雄事迹宣扬出去,多有力的证据,哪个基佬能这么有兽性……”

    陆壹抬头把嘴里的石榴核儿朝他吐过去,继续低头戳手机。

    童宪抓了一把石榴要往他嘴里塞:“吃吃吃,堵住你的嘴!”

    被谭风吟躲了开。

    “老八前两天又跟我控诉你俩呢,他来送女朋友,找你俩吃饭,你俩见都不见?”

    “告诉他,等他什么时候分手了,再来见我。”陆壹眼睛也不抬地说。

    “搁你你也不想认他,”童宪痛心疾首地说,“你是没见他在广场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妈的,真是丢死人了。”

    谭风吟似乎是想到了那个画面,啧了声:“不就是个女人么,至于吗。”

    陆壹忽然直起身。

    “唉我去。”童宪吓得石榴籽撒了一裤.裆,低头扒拉的时候听到他问:“你小姨搬家,你不去帮忙吗?”

    “搬家?”童宪一脸茫然地抬头,“她没告诉我啊。”

    春夏的行李不多,也不少,衣物被褥装了两个大行李袋,还有几箱子的画稿和工具。

    平时见面如陌路的室友和很多同学都来劝她,“为她好”的话说了很多,她顾自收拾,听而不闻。

    宿舍面积不大,几个箱子,几个人,已经挤得没有落脚处。

    东西都整理好,准备叫车时,发现好几通未接电话,来自那个没多少亲戚感情的表外甥。

    春夏没打算回电话,但恰好他又打了过来。

    她接了,在背后一众人的注视下听了一会儿,回答:“不用了。”

    童宪在两个损友不停踹屁股的鼓励下再三坚持:“不行,搬家不是小事,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女孩子自己搬?我有车,肯定比打车要方便多了,还能帮你搬东西,小姨,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要不让我妈知道我没帮忙,肯定要削我,你就当我救我一条狗命吧……”

    他啰嗦了一大堆,好一会儿才听到那边同意的声音:“好。”

    童宪舒了口气,挂断电话就被谭风吟一胳膊肘拐了过来:“干得漂亮!”

    春夏答应的时候,并不知道会是这么大的阵仗。

    ——她将行李和箱子和都搬下楼,等了不到五分钟,便见一个车队从宿舍前的水泥路上开过来,宝马、奥迪、路虎,打头的是一辆奔驰GLC SUV。十几辆整齐地在宿舍前停成一排,场面相当宏大。

    接着车门同时打开,一群年轻男人像训练过似的,下车,关门,转身。

    动作整齐划一,清一色戴着墨镜,身穿名牌脚踩限量版,架势十足,将纨绔子弟四个字生动真切地诠释给那个时段恰巧经过的无辜路人。

    天气很好,校园里青春盎然。

    童宪看着春夏身后呆若木鸡的女生们,在原地里沉默了两秒钟。

    “是不是装B过头了?”

    谭风吟扶了扶墨镜:“是。”

    “那咋整,”背后传来一道不知名的声音,“我们还过去吗?”

    童宪叹了口气,摘掉墨镜。

    他就不应该听这群傻B的建议。

    他朝春夏走过去的时候,那些目瞪口呆的人已经把张开的嘴巴合上了。

    春夏倒是从始至终面无表情,神色和平时一模一样,这让童宪的羞耻感稍微减少了那么一点点。

    “就这么多东西吗?”

    春夏道:“对。”

    还不够十几辆车分的。

    童宪摸摸鼻子,提起她脚边的一个行李箱:“你先上车休息吧,头一辆是我的车,这些交给我了。”说完一招手喊了声,“过来搬箱子!”

    一帮还在原地摆pose的青年们立刻往这边走来。

    一人搬一个,还有一半空着手的。

    摩托车的轰鸣声便是在这个时刻响起的。

    正向车辆走过去的众人情不自禁被这性感的马达声吸引了注意力,齐齐循着声音望去。

    一辆帅气的哈雷载着身穿专业装备的车手,在万众瞩目中从马路那端闯入视线。纯黑色的车身气场强大,烤漆工艺在阳光下反射耀眼的光。

    寂静的人群中不知何处发出一声感叹:“卧槽,不怕处分吗。”

    哈雷在抵达近前时刹车,以一个漂亮的姿势停在场地中央。

    距离春夏不过两米的距离。

    一条长腿落地,车手摘掉头盔,甩了甩泛着金亚麻色的柔软头发。

    不远处SUV车前,童宪和谭风吟双双不忍直视地撇开眼。

    陆壹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抱着头盔,笑起来时微眯的眼睛格外招人。

    “姐姐,我带你去兜风啊。”

    春夏在周边女生们激动的窃窃私语声中看了他几秒钟。

    “你是?”

    “……”

    “……”

    陆壹脸上的笑容微微变形。

    大概是根据这种出场风格把他划归到了先前那一批的同类,春夏询问地向童宪望了过去。

    童宪和谭风吟动作默契地摆手:“我们也不认识。”

    “……”

    眼下她并不想见到他。

    脚步声藏在风声中,她立刻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闯入视线的身影修长高挑,运动短裤下的双腿很结实,肌肉饱满,却又和少年人独有的清瘦感相得益彰。

    但浑身还是那头金亚麻色的头毛最惹人眼。

    半长不短,带着蓬松的微卷。

    陆壹一句“姐姐”还没叫出口,春夏已经抬步要从他身旁绕过。

    “哎……”他错身一步,挡住她的路。

    “又不记得我了?”

    十几年的人生里唯二两次吃瘪都在同一个人身上,陆壹说不出新奇还是困惑,盯着她那双漂亮又清冷的眼睛打量,“你不会是脸盲吧?”

    他站在一个并不会冒犯的安全距离之外,春夏还是立刻后退了一步,微微低头,眉头再次压下一个陆壹很熟悉的弧度。

    有点不耐,还有点抗拒。

    “那个……”陆壹舔了舔嘴唇。

    他还从没试过用“童宪的朋友”这个身份来介绍自己,想一想就莫名觉得不爽。

    只好把裤兜里那枚硬币摸了出来,拇指和食指捏着,举到她面前转了转:“没印象了?”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五毛钱。

    不是因为没人给他钱,而是没人给的这么少。

    春夏的视线在梅花五角上停留三秒钟,抬眸,看了他一眼。

    陆壹收回手,眯了眯眼睛:“记起来了?”

    春夏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嗯”。

    就说嘛,怎么会有人不记得他这张英俊的脸。

    陆壹在心里美的时候大概是忘记了自己是靠一个五毛钱才被记起来的。

    他只是笑,眼尾微扬,睫毛像把小刷子。

    春夏的目光落在他背后,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接着像在躲避什么似的,转身背靠他身侧的那面隔断墙站着。

    陆壹下意识回头,看到一个人向这边走来,一边四处张望。

    他看了春夏一眼。

    她也看了他一眼。

    陆壹很快收回视线,往墙上一靠,斜倚着身体,双手环在胸前。

    季泽予走过来,温润有礼的声音:“你好,有看到一个女孩子吗?长头发,穿米色的衬衣和长裙。”

    “没有啊。”

    “穿米色衬衣和长裙”的春夏就站在距他半米处,陆壹脸不红心不跳,“没人来过。”

    “是吗?”季泽予的语气仍然客气,但似乎不大相信。

    他看到春夏躲进安全通道,她不大可能上楼,这里没有第二条路了。

    季泽予想侧身进去,陆壹手臂往墙上一撑,将并不宽裕的通道堵住。

    他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向对方靠近几寸,压低嗓音意味深长地说:“同学,不太方便。”

    然后暧昧地挤挤眼睛。

    “……”

    大学校园里,小情侣找个安静的地方做点不安静的事,没什么稀奇。这处风景不错,人少,凉快,是个挺合适的地方。

    穿篮球服的愣头青,年轻气盛,不知廉耻。

    季泽予笑了下,彬彬有礼的姿态将眼底那点轻蔑很好地隐藏了。

    “打扰了。”

    一直看着他走远,从安全通道进了体育馆,陆壹才从墙上起来,站直身体,往后仰着脑袋,望着春夏。

    “你在躲他?”

    难道是个疯狂的追求者?看起来倒是挺人模狗样的。

    春夏没回答,只说:“谢谢。”

    绕过他要走。

    陆壹想也不想地伸手要拦,伸到一半不知为何又缩了回来,转身跟在春夏屁股后头,隔着一段距离,慢悠悠地晃着走。

    她的背总是挺得很直,走路的体态很好看,像骄傲又优雅的天鹅。

    夏天的余温快要散去了,凉爽的小风吹着她的裙摆,天气很不错。

    她看起来清清凉凉的,陆壹反而有点燥,食指在胸口挠了两下。“姐姐,我今天帮了你一个忙,你不请我吃个雪糕吗?”

    春夏没什么起伏的调子从前头传过来:“你今天带钱了。”

    陆壹将一直在手指间把玩的硬币弹起来,在空间转了几圈,又落回他手心:“五毛能买什么?”

    体育馆门口就有个小商店,夏天专卖各种冰饮与雪糕。

    陆壹看到春夏朝小卖部走过去,眼睛一亮,小跑几步到商店门前。

    还不到几秒钟的时间,春夏已经买好了,转身时手里拿了一只曾经红极一时的老冰棍。

    不知道是不是被入手的温度冰的,陆壹的脑子当机了片刻,回过神来时忙将冰棍换进另一只手里。

    他把冰丝丝的手心贴在脖子上,抬头时那片米色的裙摆已经飘远了。

    小卖部的老板正悠闲地用平板电脑播韩剧,视频里雄浑有力的男声喊着:卡几嘛~

    陆壹啧了一声,慢吞吞地从台阶上跳下去,拆开包装,把冰棍叼在嘴里。

    神仙姐姐有点抠啊。

    陆壹回到体育馆的时候,童宪已经打得满身大汗,摆了下手示意暂停,带着一股熏哄哄的热气跑到陆壹跟前,从椅子上抓了条毛巾一抹脸。

    “你吃的什么玩意儿?”

    童宪拿起一瓶矿泉水,又被陆壹手里冒着凉气儿的冰棍勾引,虽然水也是冰的,但原配总比不上妖艳贱货有吸引力。

    他放下水要去抢,“给我吃一口。”

    陆壹一把拍掉他的爪子:“滚,你不配。”

    说这话的时候,他又选择性遗忘了这冰棍是人小姨买的,而自己是人“小姨夫”。

    “抠死你!”童宪愤愤不平地甩下水去买雪糕了。

    陆壹往后一躺,枕着手臂翘起二郎腿,嘴里唆着那根老冰棍。

    舌头被冰得快没麻了,胸口还是有点燥。

    燥什么呢?

    大脑为了回答主人的这个问题,立刻从记忆深处调取视频资料播放。

    夏日的午后,寂静的画室,她站在炽烈的阳光里,身体玲珑起伏的轮廓被画笔描绘……

    草!

    陆壹瞬间被扎到似的弹起来,屈腿,并膝。

    他把只剩下一片湿润颜色的棍子从嘴里拿出来,凶巴巴地掰断。

    又凶巴巴地骂:“你这个禽兽!”

    最后凶巴巴地摔到地上。

    春夏还是被季泽予找到了。

    周五辅导员的形教课,逃不掉。

    春夏在最后五分钟才进教室,一眼就看到了季泽予。他站得很显眼,跟辅导员在讲台一侧,正在讨论什么。春夏的视线扫过,便很快移开。

    她在角落找了个位置,打开随身的本子,埋头随意写写画画。

    前面的同学转了过来,问她:“春夏,你现在在外面租房子吗?”

    春夏抬头:“嗯。”

    “那你自己住小心一点,注意安全。”

    “谢谢。”春夏说。

    她不爱说话,同学表达了关心便转了回去。没多久,身边的位置有人坐了下来。

    春夏的笔顿了一下,听到方晓的声音:“春夏,你还在生气吗?”停了会儿,见她没有理会的意思,继续道,“我不是故意的,照片本来就打算自己删掉的,反正也没传出去,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春夏没反应,也没看她。

    方晓咬了咬嘴唇,皱着眉。

    本来辅导员就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方晓不担心什么,但春夏执意搬出去,现在全学院的人都知道了。背地里好多人说她变态,用各种异样的眼光看她,方晓有点受不了了。

    她真不是有心的,她一个女的对女人有什么兴趣啊,大一的时候和男朋友视频,春夏正好在换衣服,男朋友一直闹着看一下,她拗不过才……反正当时也没脱内衣,能有多大损失啊?

    她真不知道春夏计较个什么劲儿,做人体模特不也被人看了。

    春夏一直当方晓不存在,她说了半天得不到回应,渐渐有点不耐烦了。

    “你倒是说句话啊?”

    春夏终于抬头,不冷不热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方晓被她看得有点难堪,又听到她冷冰冰的声音说:“你现在把衣服脱了,我拍一张照片,如何?”

    方晓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有病吧?”

    她想报复私下里解决就算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是故意羞辱吗?

    她的声音在恰好响起的上课铃声中并不刺耳,但已经吸引了足够的注意力。讲台上季泽予和辅导员也看了过来。

    “春夏,你别太欺负人了!”方晓红着眼睛说。

    春夏看着她眼眶含泪哽咽的样子,不知道是真有那么委屈,还是装出来的。

    如果是装的,这样的速度和演技,去隔壁学表演会更有前途。

    方晓抹了抹眼睛,低着头跑回自己的位置,趴在了桌子上。

    众人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交头接耳。

    “上课了啊。”辅导员在上面清了清嗓子。

    季泽予皱着眉往春夏的方向看了片刻,在前排落座。

    一节课结束,中间休息的十分钟,他跨越整个阶梯教室,来到春夏身边。

    坐下时经过的男同学打趣道:“哟,头上的伤好了吗?”

    季泽予微微一笑,没有理会话中的调侃。

    等人走了,他才转向春夏,看着她的侧脸,笑了一声,道:“伤好了,你不用躲我了。”

    春夏低着头,没看他。

    季泽予伸手,抽走她的铅笔。

    春夏这才抬起眼睛:“对不起。”

    “你的道歉真的很难等。”季泽予笑着说,“我来找你不是逼你道歉的,你的稿子该交了,上周开天窗,很多粉丝私信问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周五给我有问题吗?”

    “没有。”

    “还有件事,工作室来了个新人,也是你的粉丝,想见见你,你有时间过来一趟露个面。”

    春夏“嗯”了声。

    沉默在两人中间持续片刻。

    季泽予的声音低下来:“你不用觉得抱歉,那天是我不好。”

    春夏没说话。

    “行了,我走了。”

    他的语调已经恢复之前的从容,起身,将铅笔插回她手中。

    她微垂着眼睛,在认真思考陆壹说的话。

    对面,陆壹轻轻勾起暗自得意的唇角。

    她是真的不会恋爱啊。

    “你会对他有依恋,有渴望,喜欢牵手,喜欢拥抱,喜欢kiss,喜欢做一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

    不会在他想亲你的时候,用啤酒瓶砸破他的头。

    最后一句,陆壹没有说出口。他不想让春夏知道他在偷偷调查她。

    老实说,她和那个季什么予的事情,还挺难打听的。如此拔尖的两个人交往,按理说应该是学院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可她的同学竟然很多都不知情。

    陆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他看到那个季什么予的照片时,就记起体育馆外帮春夏躲避的那个人。

    显然这两个人的感情,并不十分好。

    真有意思。

    他白借酒浇了那么多愁。

    “一定要这样吗?”春夏问。

    卿卿我我的身体接触,是恋爱的必需品?

    “不是一定要这样。”

    陆壹靠回椅子上,眯着一双懒散的眼睛笑。

    “但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

    春夏没出声,他在一段恰到好处的沉默之后,轻巧地问了一句:

    “姐姐,你不喜欢他,对吧。”

    也许陆壹说的是对的。

    谈恋爱就该是粘粘乎乎的,互相陪伴,互相依赖。她和季泽予显然不是这样的。

    或者说是她接受不了这样的。

    季泽予男朋友的这个身份,对春夏来说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她不像其他的正常的女孩子,会撒娇,会依赖,会思念,会闹脾气。她是不正常的。

    季泽予是正常的,所以那天喝醉了酒,才会想要亲她。但抄起啤酒瓶砸向他的头,是她的本能。就像那天对陆壹一样。

    她是不正常的。

    春夏回到家,打开电脑时,收到QQ特关的消息提醒。

    ——这个软件是在季泽予的要求下必须每天登录的,以便及时联络,只加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工作上的联系人,除了季泽予,基本上没人会打扰她。特别关心也是季泽予要求的。

    【你的稿子又拖了一天了,夏木大大,该更新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常态,几乎所有的联系都围绕着:稿子,更新,粉丝,画册,签售……

    春夏没有谈过其他的男朋友,但她也知道,恋爱确实不是这样的。

    【明天给你。】她回复。

    【明天是最后期限,八点前一定要给我,这周不能再开天窗了。】

    春夏说【好】。

    隔了会儿,季泽予的消息再次发过来,是一条语音。

    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那些声控的女孩子大概会很喜欢。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家的地址?自从你搬家之后,我催稿都不知道上哪找人了。”

    他半开玩笑的语气,话里却藏着试探。

    伯克利的咖啡豆是快递过来的。春夏拿到的时候,脑子里冒出一个让自己都意外的念头:那个小朋友没有来。他居然没有借这个机会到她家里来。

    春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个小朋友的心思实在太明显,什么都写在脸上,但他没有威胁性。他是这几年中,唯一一个让春夏感觉到一点亲近的异性,连亲外甥童宪都没有的。

    他太干净了,不掺杂质的那种干净。

    工作室的胖姑娘联系春夏时,她已经忘记了上次的提醒。

    【你加洛檬的微信了吗?你看一下她的朋友圈。】

    春夏没有刷朋友圈的习惯,也不知道胖姑娘神神秘秘地想要让她看什么,但还是配合地在通讯录里找到了洛檬,点开相册。

    ——聚餐的时候,洛檬主动要了她的微信。偶尔会给她打个招呼,发些无关痛痒的话,春夏很少回复。

    第一条是一组九宫图,都是在很暗的环境里拍下的。

    在点着蜡烛的蛋糕前许愿;抱着狗狗;一桌子的菜;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

    在某张照片中有一只男人带着手表的手不经意入镜。

    胖姑娘大概是提醒她今天是洛蒙的生日。

    春夏想着,便点了个赞。

    陆壹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无聊起来。

    打游戏,骑摩托车,跟一帮狐朋狗友喝酒吃肉。偶尔被老妈拉去逛街,当苦力扛包,都算是一种调剂。

    以前的日子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混吃等死,无所事事。

    最近却突然觉得无趣。

    好像少了点什么。

    是少了点什么。

    他的神仙姐姐是别人的了。

    如果说以前对于春夏的心思是基于一种对完美艺术品的欣赏,那么现在就多了点什么。

    但他必须等待。

    那天准备出门时,看到柜子里挂着的卫衣,春夏送给他的那件。卡通小金毛笑得一脸傻气。

    衣服被佣人洗得很干净,熨烫平整,还喷了他喜欢的香水。

    陆壹忽然觉得很不爽。

    又感觉到失策。

    万一神仙姐姐听了他那番话,反而想通了,跟那个男朋友开始卿卿我我了怎么整?

    那他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越想心越慌。

    当天晚上陆少爷就做梦了。

    梦到那个阳光和煦的午后,春夏站在画室,漂亮的身体沐浴在日光下……有一个男人正伸出罪恶的咸猪手!

    陆壹那个气啊,冲上去就是一通暴打,恨不得当场送那个猪蹄子去见阎王!

    然而当他掐住对方的脖子,却赫然发现,那张英俊的脸分明是他自己……

    草!

    什么几把鬼玩意儿。

    被自己吓醒的陆壹把枕头扔了出去,然后怎么也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

    隔天睡到下午才醒,老妈去做头发了,家里只有佣人。

    本来答应了老妈晚上在家吃饭,有点烦躁,决定去喝酒。给老妈发了个微信:【母后,儿臣今日心情欠佳,急需酒精慰藉。】

    陆妈妈直接转账过来:【宝贝不要不开心,好好玩,钱不够了问妈妈要。】

    陆壹收了手机,骑上他熬了几宿帮老妈上分作为交换赎回来的哈雷座驾。

    谭风吟童宪等一帮朋友都到了,陆壹坐下没一会儿,又进来一个体型高大的男生。

    正是许久不见的老八。

    老八也是他们的发小,从小一起打着架长大的。一个一米八五六块腹肌的青年壮男,谁能猜想有个多愁善感的敏感小内心,尤其是认识现女友之后,被拿捏得死死的,跟个小媳妇似的,因为点错菜被骂一句,三秒钟泪流满面的技能至今无人能破。

    “哟,老八来了。今天怎么不陪你女朋友,昨天刚过完生日,还以为你们得继续腻歪一天呢。专门请假回来一趟,还不抓紧时间做够本。”一个朋友打趣道。

    老八坐下来拿了一瓶啤酒,在茶几上一磕开了盖:“我昨天没陪她过生日。她回家了,要跟她爸妈一起过。”

    “不能吧。”童宪纳闷道,“她朋友圈发的不是跟你一起庆祝的吗?”

    “她发的跟她爸妈的合照啊,哪有我。”老八说。

    “那是下午,晚上不是又发了一条吗。”童宪确信无疑地说。

    上次在学校的偶遇被老八之后,他特地组了饭局,把女朋友带来介绍给他们。

    陆壹跟童宪对这个御夫有术、把老八耍得团团转的女人向来没什么好感,被老八拿多年兄弟情威胁着,才赏脸出席。

    这帮公子哥别的不行,从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却是修了满级,饭局上一团和气,给足了老八面子,把女孩子哄得高高兴兴。微信好友自然也是必须加的,作为接纳她入这个圈子的诚意。

    这句话之后,现场陷入了长达三分钟的沉默。

    酒吧喧嚣的背景声,将这份死寂烘托得愈发耐人寻味。

    良久,老八迟钝的脑神经终于在联系上下文之后,得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靠,她那条屏蔽了我!”

    接下来,现场的气氛不知该用兵荒马乱形容更合适,还是热火朝天更贴切。

    谭风吟十分积极且正义地贡献出自己的手机,将老八被分组屏蔽的那条朋友圈找出来,双手呈到他面前。

    面色沉重的老八全部心思都在那些照片上,错过了他眼中闪过的那一丝幸灾乐祸。

    童宪害怕事情闹大,在一旁劝着:“也许是有误会呢,先搞清楚再说,别着急。”

    谭风吟稍微含蓄一些:“就是,先把这照片上这男的搞清楚,到时候你说怎么削他,咱们兄弟一定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因为单方面失恋而不爽多日的陆少爷则十分明目张胆,哈哈哈哈一通放声大笑,那叫一个畅快,那叫一个开心。

    老八此刻已经无暇他顾,盯着那组九宫格,来来回回,从前到后,从后往前,翻看无数遍。

    最后终于放下谭风吟的手机。

    几人这时才发现他眼中满是赤红的血丝。

    嘴唇抖了抖:“操他妈的。”他十分挫败且难过地说。

    一帮二世祖上刀山下火海没再怕的,就怕老八哭了。见状有人立刻未雨绸缪地堵上耳朵,有人挪动双腿打算跑路,有人七嘴八舌地安慰。

    “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